「我來為了還你東西,別的我不想知道。」
「大妹。」
屯門醫院大早的院子草坪因灌溉而濕潤。侯大海把自己宮中做事用的電話及筆記本放牢在靠背夾住,騰空一隻沒受傷的手來推動輪椅往前,好接近要離開的女兒。
「平仔帶姨媽來,在途中。在見她之前,我有必要先和你確認些事。」
「又是姨婆?他們自己的麻煩,自己解決。別扯上我跟平仔。」
「沒錯,源頭是陶淨惹來的。衹怪她跟丈夫師承崇尚『人尊魂卑』思想門派,你大舅又管不住,變相更鼓勵一幫亂七八糟的人進廟去,扭曲玄安宮濟世的方針及意義。我讓她來說句話,衹希望解決問題。始終她一直處於麻煩的中心,該最清楚動向。除此之外,並沒別的性質。」
「你喜歡繼續,行。反正我可以不聽。」
揚了揚眉,她的態度比較稀鬆。因為知道侯大海不像陶念平的好打發,唯有採取別的放任策略,由他自說自話至把人送返病房為止。
「我本來完全反對你參與這事。考慮到你許久沒在宮中,必定生疏。陶淨卻很有信心,理據在上次見面感應你功底法力深厚,不似脫節幾年。」
被推回了醫院內的侯大海完全沒停歇。經過急症候診區域,他保持著陶思安會聽見的聲量,逕自剖白。
「她有表示不像授馭力的加護。大妹,那是你自己本身的修為吧?」
依然沒獲得任何回應。陶思安一心把人推至升降機前,稍稍彎腰,越過侯大海的頭頂按「向上」掣、竟被倏的握牢了手腕。
白茶湯失措於這唐突的舉動,正要使勁的甩脫,卻又目睹父親的紗布繃帶,遂硬生生的被打住怕一個不謹慎讓他傷得更重。
「阿思…!你──」
從那個時候已經看著一切伊始的侯大海,早得誰授予獨門方法去幫助留意女兒的相關情況。唯這超過了十年的託付,竟在此靈機一動的當下才首度被應用。震驚的發現意料之外狀態,他急遽得讓一個敏感的暱稱出了口。
一個、理應再沒有誰會使用的奇怪彆扭暱稱。
鼻息漏失有些明顯的重嘆。
按計劃要持續裝瘋賣傻的侯大海悄悄留神周遭,確認好了大夥仍在忙著互相奉承沒誰看過來,才放心伸手扯扯兒子的衣擺再指自己的杯。
「…換點熱的是吧?」
「反正大妹沒聽到,不痛不癢的。你用不著跟他們一般見識。」
趁著加茶湊近的空檔,他喃喃這句子來勸化陶念平,試著喚起其當日在醫院參與該秘密會議的記憶。
陶念平在宮中的知情層面,基本跟陶思安在家事的知情層面相若。他也一如姊姊的作風,藉由嘴邊掛著的「不想」而去避免各式各樣的麻煩。
可惜是他七年間多住在村裡,沒似陶思安躲得那麼乾淨。
「平仔,我們走。你去哪,坐我的車。」
隨著陶念優跟姨公學法,他的姨婆陶淨似乎突然對那侄孫失去了興趣,漸漸轉移來關心自己。近年,他們多了一起聊天、飲茶;陶念平起初的確有感到奇怪,後跟朋友談過,大夥表示那衹是人老了氣燄歛去想和平渡完餘生的現象。
那麼多個寒暑下來了。陶念平雖然仍不很清楚該夜姊姊在祠堂受罰的細節及原委,他卻至少知道是陶淨領頭發落的。所以,他們的確曾經有著互不干涉的時期。
若如朋友的觀點般,令這姨婆變得似現在能親近了,陶念平反而很樂意接受下來。
於是。當日他們婆孫倆慣例飲茶途中,陶淨說等會想去醫院探望侯大海,他什麼都沒考究就爽快應允。
豈料臨到目的地前,才被告知是預先約定的會面,更包含了另一稀罕的對象。
──新加入的兩人甫找著這對父女,便見證那臨在貌似爭執的氣氛。
未幾,陶思安退至弟弟的身邊,立刻提出要一起離開並毫不咨詢長輩們的意願地轉身。
「念平的確可以走,但思安你必須留步。」
陶淨這態度放得很軟,任誰都看得懂是深怕影響了後續的什麼發展,而想趁早安撫。
滿目彼等的僵持,陶念平突然記起侯大海醒來的夜晚透露過,要跟姊姊聊宮中相關的。那素來不管的他真的該時候自動退場了。但是,眼看牽涉的人物統統是自己的至親,更包含了個負傷的阿爸。
他馬上要轉頭一走了之嗎。
他馬上、要允許像跟陶思安的關係糾葛下去,再錯失支援的機會嗎?
「家姐,讓我陪你。留著聽聽吧。」
「平仔,那是宮中的麻煩,你不會想知道。」眱了眱弟弟身旁的長輩,眼神散發警告意味,「同樣的,我也不想知道。」
「姨婆,這跟阿爸的傷有關吧?那麼,已經夠引申成我們的麻煩了,對不對?」揚著眉,他擠到侯大海的輪椅背握緊把手,一顆心鐵了下來就帶人離開了升降機前,「去那邊坐,再說。」
半分不打算留駐的陶思安,被中途殺出的、她那從不拒絕的弟弟,俐落的將了一軍。四人遂在通往的士站及另座出口的大堂位子,面面相覷的聚集起來。
「直接些。不要轉彎抹角。」
陶念平對玄安宮內發生的,連個大概都沒有。
尤其是在學的白天,他很少身處村內。近日又因為談合租,他受邀至朋友父親空置的物業用相宜價格短期體驗遷區生活。若要提及之於玄安宮的最新鮮記憶、已經是在年多前步經碰見的、陶念優開光黃符失敗被養父抱怨的那次。
在姨婆向目無表情的姊姊解釋什麼「神壇不穩定」時,沒修過法的陶念平腦袋運轉得特別吃力。至父親講述自己的意外由於一股拉扯腳跟的勁而生,及樑上刻著可疑陣法等,才懂給予正常速率下的驚愕反饋。
「姨媽,壇現在怎樣?」
「安神燈已熄掉了兩盞。看這象徵我都不用去試壇的情況罷,現在,肯定完全失效了。」
「──等等,你怎的能搞得過百年的老神壇失效?」
一下子把矛頭指向了陶淨,陶思安明顯從沒分享自己的信任。這長輩當然懂得在對方認知下,其立場身份尷尬,遂平心靜氣的繼續剖析複雜的內容:
「思安,當年在罰你之後,我基本很少理會宮中。畢竟,陶懷承才是順位的掌事。」那雙眼睛的氣燄又不見了,換上無奈及疲憊,「劉石在我背後收買你那沒用的大舅。因為欠債,陶懷承迫不得已將權力交出。看外人越來越多,更心狠手辣動輒誅滅魂魄,他怕了。才懂已鑄成大錯,來向我求救。」
「姨婆,劉石是你丈夫吧?怎講得跟你無關一樣。」
他們夫婦倆的關係在眾人的認知中尚算和平。
沒有陶思安這抱著懷疑到底的態度,質詢下去的問題,恐怕,在場的這一家三口不會再有機緣巧合了解這陶氏分支的往昔。
劉石在馬來西亞時是其師最得意之徒,早有心另起爐灶。陶淨之後甚至覺得他肯跟來香港,無非對玄安宮動著什麼歪腦筋。
她亦有提及那陶思安姊弟僅有數面之緣的孻叔劉光,與父親劉石為前途意見相左而往台灣生活,幾乎不再聯絡的斷交。當然也少不了她那癌症逝世的妹妹陶森,其鰥夫施國全、遺孤施黛華沒待港的原因,據說亦由於跟劉石的不咬弦。
「我們當年在馬拉並不風光,你們不知道吧。畢竟,除了三位堂兄弟外,我沒親身說過。」為了認親,她解釋不少家裡苦不堪言、血脈相殘的震撼,「以前師父教我們『趕絕』這招來攢錢,對年輕的我而言能生活就是全部了,不需其他的覺悟。想想看,法事一樁的錢,夠我們幾人吃整個月,有什麼好原因要去放棄的?」
「行了。那你們想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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