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十五年(西元1889年)。
逢春看著眼前大大小小的的手提箱,不管怎麼整理,她還是覺得不夠,因為畢竟要出一趟這麼遠的遠門,而且還要幾年後才能回來,她覺得這些行囊都是不夠的。
「好了!別再準備了!這些東西已經足夠了。」廉臣覺得手提箱太多了。
「不行,不管怎麼準備我還是覺得不夠,更何況這一去不曉得要多久才能回來,我不放心。」逢春對於廉臣要遠赴法蘭西留學一事,實在無法放下心來。
她正在為他行前做準備,這一去即是三年,但是再加上這往返的時間,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就只要三年的時間,光是這樣想著,她就得更仔細地整理他的行囊才行,她不希望他在沒有她的照顧之下,委屈了自己。
「這些東西足夠了,更何況東西愈多不是更不方便嗎!」畢竟是遠在異地,所以行囊太多反而是累贅。
「可是……我聽說那裡的天氣比咱們這兒更要寒冷。」逢春打聽過了,她聽說法蘭西的天氣和福州相比天差地別。
「我知道!我們學堂的法蘭西先生也曾說過。但是,我不是有妳給我縫製的衣裳嗎!」廉臣說。今年年初時,逢春給了他一件自己縫製的馬掛,那裡頭還特意塞了兔毛,他一收到後,就愛不釋手捨不得穿上。
「那件衣裳縫得又不好看。」逢春覺得她的針線太粗糙了,雖然這已經是窮盡她心力做出來的東西,但是她還是不滿意。
「怎麼會呢!我很喜歡。」廉臣將她拉了過來。「只要是妳做的,我都喜歡!」
逢春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廉臣。「你這一趟去,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逢春抬起廉臣的臉仔細端詳,她聲音裡帶著惆悵。沒錯!這一別便是三年,只要一想到這三年內會見不到這個人,她就心塞。原本她想趁著他留學前的時間,為他生下一兒半女的,這樣就算他不在自己身邊,自己也能藉由養育孩子的時間來消磨她對他的思念之情。再,有個東西讓她有所寄託,這時間也許就能過的快一些,但無奈,這段時間,她還是沒懷上。而且廉臣似乎也不著急,因為廉臣從未和她商量過此事。
廉臣將她拉來他腿上坐下。「跟妳分開我也很捨不得。」沒錯,廉臣真的很捨不得,因為他們才剛成親滿一年而已。倆人正在難分難捨之際,他卻要遠赴萬里之外,這讓他很是椎心。
「那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千萬不要因為在異地就貪圖方便,反而委屈了自己。」逢春擔心的就是這個。
「好,都聽妳的。」廉臣抱著她。
「還有……」逢春欲再說時,他用手指按住了她的唇。
「妳要說的,我都知道。」廉臣撫摸著她的眉眼。「但……春宵一刻值千金,娘子可否與夫君在臨行之前共赴巫山之顛呢?」廉臣問。
坐在廉臣腿上的逢春,滿臉羞紅的移開他灼灼目光。「又不正經了!」她嬌嗔的說。
廉臣站起身,將她抱往床上,他放下簾帳,這一夜的確是值千金,因為從明日起,他們就必須東西分離,所以他們必須把握住這最後溫存的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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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和陸韶禮及范氏看著眼前拿著手提箱的廉臣。
廉臣將手提箱放到地上,他不捨的看著面前的家人。
「廉臣,此次留學,希望你能小心謹慎,出門在外,諸事不便,尤其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很容易出現問題與麻煩,為了自保,千萬別強出頭,知道嗎?」陸韶禮叮囑他。因為畢竟不是在自己的國家,所以遇事最好隱忍,切莫與人爭執,在異地保護自己最好的方法就是明哲保身。「我等著你,將新技術帶回大清國來,為朝廷為百姓貢獻心力,製造出可以比擬西洋堅船利炮的船艦來。」一直以來,他就是希望廉臣能為這個國家做出貢獻,所以從廉臣小時候,他就對他賦予厚望,而廉臣也並未讓他失望,不僅考進了船政學堂,現在更是接受朝廷的栽培,前往法蘭西學習造船技術,這讓他很是驕傲,因為廉臣並沒有辜負他的期許,此次陸韶禮為廉臣的西洋行賦予很大的期望。
「爹,您放心,我一定會謹記您的話,並且將西洋的技術帶回來。」廉臣保證。
「廉臣!」站在陸韶禮身邊的范氏顫抖的叫喚廉臣。「出門在外,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那裡也沒有人可以服侍你,讓你使喚,一切都要自己來,你自己……行嗎?」范氏擔心的問。在母親的眼中,孩子是永遠長不大的,無論自己多老了,還是會覺得自己的孩子永遠像個孩童一樣,需要自己時刻的叮嚀。自廉臣出生後,她就一直把他圈在身邊寵著,什麼事都捨不得讓他做,要不是陸韶禮囔囔著身為一位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就必須將自己貢獻給朝廷,必需要捨己為國,為朝廷為社稷謀取大事,不然她也不會讓廉臣年紀輕輕的就入船政學堂學習,去學習那造船。
「娘,我當然行了!」廉臣覺得范氏依然將他當成毛未長齊的孩童。
「妳就別瞎操心了!沒人服侍他就不能生活了嗎!」陸韶禮聽著范氏的話,忍不住唸叨起來。
聽完范氏的吩咐,廉臣走到逢春的面前,眼前的人是最讓他不捨的。他拉起逢春的手,聲音低沉的說。「等我回來!」
逢春聽著廉臣的話,一陣悲痛惻入心扉。「我會的!」她聲音裡滿是顫抖。原本有滿腹的話要說,但是一想到即將要分離,她的話就哽在喉頭,說不出口。
廉臣看著逢春眸子裡目光閃爍,他知道她忍住淚珠為的就是不讓他為她放不下心。萬千話語,在這一刻全化作一個眼神、一滴熱淚。廉臣用拇指拭去逢春那滴來不及收回的淚珠,他滿滿的不捨。
「廉臣,行了吧!別婆婆媽媽的了,不過才三年,三年後就回來了。」廣祥在一旁看著廉臣與逢春離情依依的模樣,他受不了的出聲提醒,不知怎地,他看不慣廉臣與逢春卿卿我我的模樣。他和廉臣一樣,也被派往歐羅巴留學,不過不同的是,因為他學的是航海,所以他去的地點是英吉利。兩艘不同的船,分別在同一天出發。
郭道仁和吳氏、伶珠也分別站在不遠處看著廣祥。
伶珠看著廉臣,雖然他已成親一年了,但她還是無法忘情於他。她見廉臣與逢春難分難捨的模樣,她胸口沉悶的別過頭去。
船笛聲響起,廉臣戀戀不捨地放下逢春的手,在離去前他深深地將逢春望進自己的眼眸裡,他想將她的輪廓完整地刻進他的心中。
「廉臣!」逢春在他離去前又喊了他一聲。「我等你回來!」
廉臣聞言後,似是下定決心般轉身離去。
逢春看著廉臣的身影沒入了來來往往的旅人之中,直至隱沒。
當她再次看到廉臣的身影,是出現在輪船的甲板上。
廉臣從輪船上向下望去,他看見原本體型就瘦小的逢春,在和這龐然大物的相比之下,她的身軀更顯嬌小。
「嗚——嗚——」輪船又鳴起了那低沉又響亮的笛聲,似在告知不管是船上的人或告別的人,它就要啟航了!
看著輪船漸漸地移動,廉臣、逢春各自舉起手來用力的向對方揮別。
“逢春!等我回來!”廉臣看著漸漸消失的人影,他在內心對自己這麼說。
“廉臣!我等你平安歸來!”逢春看著漸行漸遠的船隻,她也在內心對著自己這麼說。
那乘載著數百名乘客的海上房屋,就這樣緩緩的消失在海的邊際。
這一刻逢春的淚水再也止不住的潰堤,她不知道,她的夫君何時才能平安歸回自己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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