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我，卻又不是我，少年眼中的我是莉莉，這究竟是少年的記憶，還是莉莉的過往？我回頭望向她，莉莉卻像尊只會微笑的人偶，靜靜佇立在我身後，她似乎完全不在意我看光這段往事。
之前，我都是用第一視角體驗某個人的經歷，佩雷斯、獵犬，我皆是代入他們的視野，如今用第三人稱的視角觀看，我感覺有些困惑及抽離，無論我做出何種行為，少年都毫無反應，宛如按照劇本行事的演員。
不須照著記憶行動，也能繼續看下去，是因為莉莉本人在這嗎？可是，在這此處、在他眼裡，我才是莉莉，莉莉反而像被屏除在外的存在，明明應該是她的所有物，卻被排外實在過於可憐。
而我，好像成了搶走她東西的人。
被人奪走擁有物，一定會感到難過吧？湧起的同情與我喜厭與否無關，純粹是感同身受這份悲傷而已，然而，我是個涼薄的人，情緒與行動互不影響，我毫無罪惡感持續看著回憶，跟著少年走在充滿圖騰的森林之中，那一草一木，皆於我記憶中一模一樣，島上的時光彷彿停留在某刻，從未有過變化，唯一不同的是，圖騰的線條清晰許多。
我能看清線條勾勒出的圖樣，有些像是文字的圖，圍繞在外圍圓圈，最中心的圖似乎是個山羊眼，從眼睛延伸出去的，是各種難以聯想的幾何圖案，應該各自代表著某種意涵，只是我不懂罷了。
少年邊走邊說被告知能參加祭典時，心底有多麼喜悅與恐懼，他認為能擁有資格是很值得驕傲的事，但對於未知神秘的祭典，他仍舊感到害怕，這很正常，人們總是對未知有莫名懼怕。
不知道當時莉莉是怎麼回應他，少年說著說著，就突然釋然說幸好有姊姊，不然他可能會因為恐懼而搞砸。
唱獨角戲的少年，跟我說的都是些閒話家常，我沒想到莉莉能跟人有正常往事，畢竟我認識的她，是個有點奇怪又看上去有些危險的傢伙，想來是大不了回憶，莉莉才會無所謂我的窺探。
遠方聲勢浩大的人群，吸引我的眼球，視線越過少年，盯向遠處人們，一名被簇擁的老嫗遙遙經過，即使距離很遙遠，我也能看出是信物爭奪賽時見過的老嫗，她毫無變化，時間似乎與她無關，她永遠就是那副老者姿態，但依照海因茲所言，轉變成怪物的存在，應該只有貝多，那她究竟是為何一直保持原樣?
「妳在看什麼？」少年發現我，或者說記憶中的莉莉沒有看著他，便順著我的視線轉身，看見老嫗的身影，少年興奮的喊著：「啊！是崔絲坦大人！還有她的女兒！好難得見到兩位大人一起出現！」
崔絲坦?很陌生的名字，我記得老嫗的名字很長，長到我記不太住的程度，這位崔絲坦應該不是我認識的老者，她應該是很神似罷了，但......未免也太過相像，像到令人分不清的程度。
「差不多該結束了吧？」莉莉終於開口阻止了我，她盯著崔絲坦的眼神，銳利且冷漠，如果說眼神能殺死一個人，她肯定殺了崔絲坦千百遍。
她跟崔絲坦有什麼過節嗎？為什麼會露出如此恐怖的神情，莉莉說過島上的人以為自己是神選之人，我以為她指的是一個群體，但她說的人，有可能是特定人物嗎？
虛偽的神、真實的無盡之主，與她有同樣想法的人……島上不為人知的那面，我想應該能從莉莉的過往挖掘，他們為何要賭一把我可能成為特別存在，莉莉身上一定擁有原因。
我忽視她說的話，往老嫗方向走去，隨著我的行動，周圍變得扭曲又模糊，但老嫗還在，她的身影依然清晰，我毅然持續靠近她，直到她也漸漸消失，我才停下腳步。
周遭已經變化成其他模樣，一樣是儀式森林，不同的是，少年滿身是血躺在地上，他雙眼微睜，失去了光芒，不需要仔細查看，也能看出來對方已經死了，除了少年，地上還躺了其他的人，看打扮是島民居多，他們的狀態不像還有氣息。
畫面轉變太快，我來不及消化眼前的一幕，一位年輕女子便向我走來，她微微抬起下巴，神情倨傲，下一秒卻單膝跪在我面前，語氣充滿恭敬地說道：「莉莉大人，我已經剷除掉偽神的信仰者，但此刻我們還不宜暴露身分，因此我會對外宣稱是儀式出錯，造成了反噬。下一次儀式，我將成為主持者，完成莉莉大人的心願，送您進去無盡之地。」
她稱莉莉為「大人」。不需多言，我也明白莉莉多麼位高權重，重要人物為什麼會在意識之海中？我以為這裡是人死後留存的意識歸處，莉莉如此重要，不該會死啊？
「斯坦尼斯拉娃，妳真是忠實的僕人。」莉莉的童音掩蓋不了她的冷漠，我側過頭，偷瞄了眼莉莉，同時也瞥到老嫗頭身分離倒在地上。
反胃瞬間湧上喉間，我強逼自己忍耐，絕對不要吐出來，此刻絕對不適合作嘔，我努力把獵奇畫面從腦海驅除，讓自己專注在莉莉身上。
「直到現在，妳仍堅持不懈送來有希望的人們，為了偉大的無盡之主，妳真的很努力。」說下一句話的同時，莉莉聲音也逐漸成熟，緩緩從童音轉變成成人正常音調。
「可是！能夠待在無盡之主身邊的人，只有我！應該只有我才對！」雖然我從頭到尾都閉口不談，但莉莉能感知我身上有祂味道，身分暴露不過是遲早的事。
「妳身上濃烈的味道，是無盡之主賜於妳的嗎？為什麼？為什麼？我才是他最忠實的僕人阿！妳憑什麼擁有祂的寵愛！」
意識之海中的人果然沒一個正常。
稱無盡之主為大袍子的莉莉，肯定是還未清醒的狀態，現在我觸動她的回憶，她又變回正常的模樣，喔！我不該稱之為「正常」，是極度戀慕祂的模樣，若我猜得沒錯，她下一句應該會說要取代我。
「只要我佔據妳的身體，我就能成為祂最喜愛的人，呵呵……沒錯，我才是有資格站在祂身邊的人。」瘋子的腦迴路真是好猜，我面帶無奈，往後退了幾步，她比我清楚意識之海，我就算跑也跑不過她，必須要用其他方式對付她。
我身上擁有的一部份，能夠成為我的力量嗎？莉莉目露兇光，朝我一步步逼近，已經沒時間考慮太多，我必須當機立斷。
「離我遠一點！」
拚盡全力大吼過後，環境也隨之破碎，莉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脫離這個空間，隨即又變成咬牙切齒的憤怒神情，她的臉、她的身影跟著碎成一塊塊，唯一保留完整的，只有她最後話語。
「只要妳還在這，我就不會放過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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