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瞭祂不一定會回答我。
曾說過願意回答我任何問題的祂,巧妙的隱藏另一個事實:前提是看祂心情。我不能說祂騙我,祂只是沒說清楚,未曾用言語欺瞞我。狡詐的臭傢伙,見我是個什麼都不懂的人類,隨便哄我上當,把我傻里傻氣的姿態當成有趣的調劑了吧?
想到祂可能私下嘲笑過我的蠢,我頓時不太想從祂這得到答案,莫名的彆扭讓我下了決定,否決掉我的問題,不讓祂回應我半句話。
「當我沒問。」
「我的一部份。」
我們幾乎是同時說話,讓我沒聽清祂說的話,下意識地反問:「什麼?」
「這片東西是我的身體一部份,妳看,跟我的指甲很像吧?」祂兩手湊到我面前,五指併攏展示指尖上類似指甲的尖狀物,原來祂也是稱呼為指甲嗎?長得實在不太像指甲,跟我的信物比較像,有著像是玉石般的圓潤透亮。
「但我不記得它是我身體的哪個部位,也不記得哪時掉落。」聞言,我詫異地抬頭,不敢置信祂遺忘信物的來源,祂能辨別出這是祂的一部份,卻不知道信物怎麼落到他人手上嗎?
「妳不相信?但我真的不記得。在原初之時,我沒有意識,我想應該是在那時剝離,最後落到那群人手上吧?」要是祂能多體諒我的知識量,並未達到能夠懂得祂隨口說出的詞語,我也不至於擺出茫然的臉孔,呆呆地聽祂說著沒打算解釋的詞。
「島上的居民,是你的信徒嗎?」領悟到島上人們狂熱的虔誠後,我便一直很想問祂這件事,但我鼓不起勇氣,直到成了祂的眷屬,我才終於鬆口疑惑。
「他們是反對我的人類。」像是想到好玩的事情,祂低聲笑起來,似笑似吼的聲音,我第一次聽見祂發出這類音調,令人毛骨悚然的低音。
我是不是觸碰到祂的底線?這段時間的相處,我了然祂的驕傲不允許人類反抗祂,人類是低下的螻蟻,祂睨視一切,不將區區螻蟻放在心底,而低賤的人類卻群起反抗祂,對祂的自尊無疑是種打擊。
新的疑惑在祂回答後迸出,如果祂跟島民們有接觸過,祂為何會屈就於無盡之地?祂的笑聲中藏著濃烈殺意,證明了祂根本不打算放過島民,照祂的能力,應該能屠遍整座島才是,但祂卻沒有殺光他們,為什麼呢?祂對我以外的人,皆是殺伐果斷,照理而言,祂會殺掉島上的人。
莫非,祂根本不是無盡之地的主宰?而是被囚禁在無盡之地的神?
靈光一閃的念頭,引起祂的注意,祂倏地停住笑聲,面色陰冷的睨著我,不同以往隨著我性子、溺愛著我所有的眼神,使我打起哆嗦,我只不過是想到某種可能性,就惹得祂不快,祂的陰晴不定我拿捏不了。
「是我踰矩了,希望你原諒我。」在別人生氣時,老實承認錯誤,乖乖先道歉,絕對能讓人消氣一半,剩下一半就看對方如何調適。
道歉完,我們陷入可怕的沉默中,安靜到我能聽見我的心跳,撲通撲通的激烈跳躍,祂會原諒我的嗎?或是乾脆殺掉沒用的眷屬,再培養一個新的呢?我不是個聽話的人,祂肯定很厭惡我的不順從,找個更好用、更聽從祂的人,一定比留著我更好吧?
當祂下定決心殺掉我,將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奪走我生命,跟祂從前對他人所做一樣,會給我一個痛快吧?我將感知不到死亡就迎接人生盡頭,只要祂下定決心,我便會死去。
我不畏懼死亡,我只怕我死去時的悲涼,不想看見誰哭泣,也不想要捨棄我的身分,我想要作為我自己,我仍然是我,就是我的人生意義,遺憾的是我已經失去了意義,那片鱗片宣告我已不是我,我是祂的眷屬。
過了良久,祂總算有所動作,掐住我的臉,強制我與祂對望,祂一字一句緩慢說道:「我是無盡之主,是無所不能之神,人類於我只是塵埃,他們無法對我造成威脅,沒有人可以禁錮我,妳這無禮的人類,以為成為眷屬就是特別的存在了嗎?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人類。」
見祂咬牙切齒,安心感油然而生,先前祂對我太好,我始終惴惴不安,祂該有殺人不眨眼的惡趣味,該成為眾人無法觸及的恐怖,如此,我才能夠安心的厭惡祂。
祂對我一人開盡例外,使我變成我不敢想像的特別,溫柔又窒息的好意,究竟要如何坦然接受,我實在不明白,只好總在心底幻想祂突然改變態度,妄想祂接收到我的希冀,無奈祂充耳不聞,持續祂的好意。
幸好,祂有不可侵犯的底線,不小心碰觸到祂的逆鱗,見識祂的本質仍舊是瞧不起人類,我放心許多,這代表我不是祂特別的存在,我和其他人類一樣,不過是多了一重身分而已。
「感謝您的開恩。」我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感激祂的警告,祂才終於態度和緩,鬆開掐住我的手,臉上神情如故,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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