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的亞瑠 - 夜市

彩繪玻璃窗、教堂鐘聲和漫天飛舞的花瓣，牽著一個身著白紗的貌美女子，與她交換戒指時四目相交——

突如其來的刺眼光線，男人反射性拉起棉被、蓋在臉上。

「昱炘，起床了。」熟悉的女性嗓音傳入耳裡。

他原本想延續那個虛境，無奈美夢已戛然而止，被中斷的幸福情緒轉為不滿，化作尖銳的言語脫口，「吵死了！」

沒有聽到回應，男人抱緊枕頭、翻身繼續沉淪，忽然感覺渾身一陣冷，睡意連同手中的棉被一起被抽走，在他眼前的是微怒的蔣馨。

「起床！」

「……好。」面對女友的黑臉，陳昱炘那點起床氣的火星被瞬間澆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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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子霽回台北後，先給陳昱炘放三天假，他幾乎昏睡一整天，直到傍晚被蔣馨叫醒進食。

兩人說好第二天要一起去健身房，而他竟然又昏死到約定時間，看來蔣馨肯定已經叫了無數次，否則不會臭著一張臉。

長達一個月的加班和通宵，陳昱炘深感疲倦，總覺得身體還未修身養息，但小仙女不允許他再怠惰下去，何況他昨天先答應要出門，陳昱炘匆匆換了運動裝，帶上簡便的梳洗用品和蔣馨一起上健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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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到了健身房，他仍感覺力不從心。

「陳昱炘，時間還沒到。」蔣馨在跑步機上疾走著，呼吸均勻、臉色紅潤，可語氣有些嚴厲，這是她今晚第三次提醒。

陳昱炘氣喘吁吁、連連擺手表示投降，沒想到連續缺課一個月之後，體能嚴重下滑，現在他完全跟不上女友的步伐，「我、需要，休息一下……」

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在蔣馨的認知裡就是缺乏鍛鍊，雖然清楚陳昱炘有段長時間的運動空窗期，卻無法預料退步這麼多，倘若現在不加緊鍛鍊，恐怕會一落千丈，想想他緊實的腹肌，蔣馨不免覺得可惜。

於是她拋出個誘因，「再半小時，等等晚餐去夜市吃？」

陳昱炘可憐兮兮的說：「……地瓜球。」他感覺自己快脫水，但為了地瓜球，應該可以再撐一下。

「……可以。」給點甜頭便容易上鉤，就像蘿蔔之於驢子，他努力奔跑的模樣像極了興奮的柴犬，蔣馨不禁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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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薄寒卻也帶起食慾，迎面而來的氣味五花八門，參雜著臭豆腐、火鍋、牛排、滷味等小吃，與繁華擁擠的市集形成夜生活的一角。

蔣馨為男友買一份小的地瓜球，畢竟是油炸物，不建議吃多、淺嚐即止，她還特別允許陳昱炘能買一杯多多綠，算是犒賞近日的辛勞，而蔣馨自己則點了未加糖的木瓜牛奶，兩人一邊喝飲料、一邊閒逛著，討論要吃什麼當晚餐。

「一份涼拌青木瓜，大辣、不要香菜。」男人細心的為她點餐，而自己則是買了一份起司馬鈴薯，稍早離開健身房前都沖過澡，在夜市的人龍和火鍋的洗禮之後，兩人都是一身汗，待會回到家又得再洗一次澡。

「還想吃什麼？」蔣馨幾乎要吃飽了。

陳昱炘想了想，「烤鳥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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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飽喝足、準備打道回府時，已是晚上10點後的事情，這段時間他們還嘗試了許多小遊戲，可惜出師不利，只獲得了安慰獎的小鑰匙圈。

「我覺得，一定是今天風太大。」或許是十分之一的命中機率，讓他感覺面子有些掛不住，陳昱炘在為方才射氣球的失利做辯解。

「我覺得還好，沒有前幾天冷。」蔣馨吸著飲料、查看手機上的時間。

十一月九日　10：53

「是嗎？」陳昱炘藉機攏了攏外套，試圖自圓其說，沒拿到目標的海獺娃娃，非常扼腕。

蔣馨理解不能，男人的勝負慾在她看來有點小孩子氣，「就是個布偶而已，你不用這麼……嗯？」抬眸的瞬間瞥見街頭的一角，有個蹲坐在捷運出口外的小小身影，嘴邊不經意的發出疑問。

男人的腳步一頓，「怎麼了？」

蔣馨咬著飲料的吸管，偏頭指著不遠處，「我有看錯？」

夜幕低垂、路燈昏黃，陳昱炘瞇起眼睛、順著指尖看過去，「……好像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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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同上前，在光線昏暗的拐角處看到孤零零的幼童，身穿俏皮的水綠色恐龍套裝，他臉上的神情茫然，見到陌生人也只是眨眨眼。

此時街上人流稀疏，蔣馨左顧右盼、希望能看到小孩的親友，而陳昱炘蹲下身、與他視線持平，小心翼翼地問：「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小男孩搖搖頭。

「你幾歲？」

他舉起小手，思索一番之後比了個「三」，二人對視了一眼又問。

「自己一個人？爸爸媽媽呢？」

小男孩還是搖頭、嘴角下垂。

「嗯……我們報警？」蔣馨說，這麼枯等也不是辦法，她認為應該尋求專業的協助。

誰知道小男孩一聽，竟開始歇斯底里，「不要警察伯伯！不要！」

這下可好，不論怎麼安撫都無法緩和他的情緒，兩人不知道該怎麼辦，尖銳的哭號引來一些側目。

「我去買糖果？」陳昱炘提議，讓他在這裡大哭大叫不是辦法，也許拿糖可以誘惑小男孩和兩人走。

「……太像人口販子了。」蔣馨反對，且不論小孩子能不能吃糖，這舉動和犯罪行為相差不遠。

陳昱炘抓耳撓腮，早知道剛才就該贏得那個娃娃，突然他靈機一動！伸手將幼童抱起。

「嘿咻！」猛然改變的重心讓小男孩分神，他坐在陳昱炘肩頭，挑高的視野新奇，好像暫時忘記剛才的恐慌，蔣馨暫時鬆了口氣。

「哥哥帶你回家。」

他愣愣地點頭，臉頰上還掛著眼淚。

蔣馨忍不住吐槽，「……你都能做他爸了。」竟敢好意思自稱「哥哥」。

「男人可是永遠的十八歲！」陳昱炘絲毫不受她的挖苦影響，腳下步伐輕盈，即使扛著一個孩童，仍迎刃有餘，他感覺體能也沒有退步那麼多才是。

蔣馨不禁莞爾，永遠十八歲的靈魂才對，有些自欺欺人的搞笑，她低頭在手機上打開地圖，搜尋離夜市最近的警察局。

「你喜歡恐龍嗎？」

「喜、歡。」

「哥哥的恐龍吊飾送你好不好？」

「……」真夠厚臉皮。

「爸、爸說，不、可以拿。」些許生硬的口吻，免強能讓大人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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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男孩的父親已先一步到警察局報案，做完筆錄、送走小男孩後，二人才能回家，此時孤寂的街道秋風蕭瑟，空氣中颳來陣陣寒意與青草泥土味。

「現在幾點？」陳昱炘望著著黝黑的天空，揣測烏雲密布是否為暴雨的前兆。

「過十二點了。嗯？」蔣馨從手機上抬頭時，注意到有些熟悉的視角，再回眸，警察局大門上的告示牌讓她會心一笑，原來陳昱炘的「日行一善」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她。

「怎麼了？」

「你看？」蔣馨指著他背後的幾個大字。

中正分局

「剛好一年呢。」蔣馨不禁感慨。

一年前的今天，兩人第一次在這個地方相遇，因一把傘而結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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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麼久？」陳昱炘相當詫異，他的記憶還停留在生日那晚，第一次牽起蔣馨的手，思索之間，他想起早上的夢境。

或許自己要再努力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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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鈞廷學長？你找李月學姊嗎？」

一連好幾日，顏鈞廷都在進入實驗室時，和討厭的男人四目相交，甚至在停車場與那對未婚夫妻偶遇，感到心梗的他乾脆換了個機車停放處。

可公事上仍不免俗會接觸彼此，而霍子霽若有似無的挑釁，他雖惱火卻無處發洩，現在除了十一月預定的案子，他鮮少主動找李月。

今天卻意外地沒看到兩人，取而代之的是學妹白瑩瑩，或者說黃麒鍾的實驗室在這日午後，只剩下她一個人。

「學姊今天下午請假。」

「請假？」也難怪他驚訝，因為李月非常少休息，尤其現在距離兩人協辦的業務，再不到一週的時間就驗收，也許晚點他傳個訊息和對方確認比較妥當。

他頷首、正要退出去，就聽學妹又補了句話，「她說要送子霽哥回去。」

顏鈞廷微微一愣，不解地望向對方。

「學姊沒有跟你說嗎？」白瑩瑩表情自然，沒什麼破綻。

「沒有，不礙事。」確實如他所言，只是一個下午的事假，工作不會因此耽擱多少。

「你們交情不是不錯？」

這話是什麼意思？顏鈞廷困惑。

「同學而已。」同為研究生，他們的關係是平輩，李月沒有沒義務向自己報備行蹤。

「我還以為她至少會告訴你。」

他臉上閃過的表情耐人尋味，白瑩瑩沒有錯過那細微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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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瑩瑩。」從兩人身後的門廊傳來呼喚，是指導教授黃麒鍾。

「老師。」「老師好。」

「跟我到辦公室。」

「……好？」雖然困惑，但白瑩瑩沒有多問，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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