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的亞瑠 - Cycas 01　是我還不夠好

坐落於繁華市中心的A飯店，是往來商務旅客的落腳點，其合宜的房價和餐酒，頗受顧客青睞。

306房內的汪翊寧低頭翻文件，時不時抬眼、偷瞄坐在他對面的上司——霍子璋。

兩人為工作交接做最後確認，因為預計再過些天，霍子璋會開始休長假。

此時他正在打一通極為重要的電話，對面遲遲未接，不耐煩的情緒持續累積，長指規律地敲擊桌面。

當霍子璋掛上電話時，汪翊寧搶先開口，「子璋，這裡還缺一份，放在車上，我下去一趟。」

對方點點頭，再度撥通那個號碼。

以汪翊寧擔任助理的粗淺經驗來說，職涯截至目前的老闆中，霍子璋算是最隨和的一位，兩人年齡差不多，和自己相比，霍子璋沉穩老練，且極有想法遠見，與他共事相當輕鬆愉快。

但，即便脾氣再好，總會需要一點私人空間處理情緒，剛才找了個藉口讓他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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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到切斷為止還是無人應答，霍子璋咬緊下頷，從高挺的鼻梁下呼出一口氣，心底腹誹道，霍子霽這個王八蛋！

弟弟前陣子終於和女友完成登記，雖然兩人尚未舉辦婚禮，也仍維持遠距離，而今天是平安夜，理所當然會南下和老婆一同度過。

可是，接個電話有這麼難？又不是要他馬上把東西生出來。

霍子璋察覺到最近微妙的心理變化，許是假期將至，那種未知、無法掌控的生活讓他感到無所適從，自有記憶以來，從沒處於一天以上的遊手好閒，而現在被勒令休息三個月(可能更久)，焦慮久違地找上門。

門口傳來敲門聲，霍子璋困惑地轉頭望去，汪翊寧應該不至於會忘了帶鑰匙，就算不能開門，為何不乾脆按電鈴？

他站起身、邁開大長腿去握門把，開門時疑惑了一瞬，因為沒有在往常的視線水平看到人，而是低頭才瞥見敲門者，一個穿著短裙的矮個子，比自己小很多的年紀。

「小姐，妳走錯房間？」霍子璋禮貌性詢問。

對方沒有回答，兩人僅一步之遙，能聞到她身上有股酒精混雜的味道，那雙丹鳳眼直勾勾地盯著他。

很漂亮的眼睛，霍子璋心想，但行為莫名其妙。

他沒有選擇深究，「找人的話，到一樓櫃台。」說著，想拉上房門，誰料小姑娘快步衝上前、環住腰。

「喂！」霍子璋被對方撲得踉蹌，他穩住腳步，但對方不發一語地就吻上去，直接堵住他質問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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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翊寧回房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老闆被非禮的一幕，他錯愕的不知該做何反應，甚至沒想起要先救人，直到那個女孩癱軟的倒在上司身上，搶回呼吸的霍子璋喊了他一聲才回神。

霍子璋的外貌，完全繼承父母的優良血統，高挑、濃眉大眼、身材好，又是未來的公司繼承人，偶爾會有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對此，本人倒是不屑一顧。

汪翊寧熟悉的上司，不近女色到幾近「出家」的地步，與他共事兩年，除了公事，從沒見過霍子璋和任何一位女性主動搭話，更別說不經意露出的霸氣，光一個眼神都能殺死人(開玩笑)，難想像他會怎麼處置這個女孩子。

由於人已經踏進房間，汪翊寧還是建議先關上門，「子璋，這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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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子璋只是瞪著天花板，腦袋閃過無數個念頭，最近真不是太順遂，而剛才發生的插曲之於他，大概也就小菜一碟，往日又不是沒遇過。

「小姐？」汪翊寧推了推地上的女孩，卻發現對方完全熟睡，「子璋，她睡著了。」

「算了吧……反正事情一時半刻忙不完……」

每當霍子璋開始答非所問，就代表他是真的累了，看來今天處理的業務太多，已經超過能負擔的極限。

汪翊寧從善如流地表示要善後，「我叫櫃台？」

霍子璋收回渙散的思緒，「……不用，東西收一收。」

可才剛入住沒多久，「什麼意思？」汪翊寧忍不住問道，收行李是何意？

「去我那。」

不曉得會休息多久，所以霍子璋特別從父母那裡討來的舊房，往後一直住飯店不是上策。

「那她？」汪翊寧指那位不速之客。

霍子璋嘆了口氣，將女孩從地上撈起時，還狐疑地墊了墊重量，手感輕巧的像是抱一床棉被，把人放上床、被子一蓋。

「房間留給她。」語畢，轉身去拿公事包，彷彿剛才什麼也沒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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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汪翊寧完全糊塗了。

霍子璋非但沒有生氣，還反過來照顧那個女孩子，這是以往不曾有的狀況。

身為貼身助理的汪翊寧清楚，之前那些女人下場都不太光彩，不是送警局，就是被霍子璋以此要脅，通常都是策反來對付原僱主，他不太可能輕輕放下，這實在很反常。

「你們認識？」最有可能就是兩人認識。

「不認識。唉……」

霍子璋的嘆氣代表拒絕交流，汪翊寧識相地閉上嘴、收拾兩人的行囊。

莫非，鐵樹終於要開花了？汪翊寧推測。

萬年單身的霍子璋，終於產生對異性的興趣了？

可觀其態度，又不像是真的對小姑娘有什麼興致，留下房卡後，甚至沒再多看一眼。

若是普通男人，可能會讓助理先離開，自己則……

他不該揣測老闆的喜好和私生活才是，汪翊寧打住了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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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ΦωΦ) ————————

台北的冬日午後，即使有陽光仍泛著冷意，胡筱婕打了個寒顫，稍微拉攏外套，推開文韜跆拳道館的大門，門旁邊是共用的大鞋櫃，七橫八豎地躺著許多小尺寸的鞋子，今天多為國小低年級的學生，在哥哥胡曉瑞的帶領下做操，一室喧嘩、好不熱鬧。

此時，道館裡正播放著李毓芬的《是我還不夠好》。

「誰會在跆拳道館放這個，神經病……」胡筱婕嘟囔著，在玄關隨意蹭掉布鞋，踩上室內的木頭地板，眼角注意到盡頭、坐在樓梯邊角的孤獨人影，她躡手躡腳地靠近，然後冷不防地拍在那人肩膀上。

「謝昕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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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驚一跳，幾乎要從椅子上彈起來，看來剛才真的聽得相當入神。

「……靠！妳能不能別嚇人？」謝昕歆心有餘悸的拍拍胸口。

胡筱婕嘿嘿一笑，問道：「妳昨天晚上怎麼沒有回來？」

「……」謝昕歆不知道從何解釋起，所以默默撇過頭。

胡筱婕大概猜得到，但不說破，畢竟她昨天徹夜未歸也有自己的一份，「我可以不說出去，妳今天得幫我遛沙士。」

沙士是家裡養的阿拉斯加犬。

寄人籬下，謝昕歆覺得自己沒有多少選擇，「喔。」

胡筱婕意外地挑起眉毛，其實她只是隨口說說，不曾想卻占了對方便宜，謝昕歆的過度拘謹，多少讓她感到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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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昕歆預計下學期插班到華大化學系，不想待在台中或高雄的話，這是目前最好的去處。

胡筱婕和謝昕歆是表姊妹，母親和舅舅關係略尷尬，平日沒事不會聯繫，暫時不會查到她在台北，想著拿到大學文憑之後，再做其他打算，在老家發現之前能瞞多久是多久。

搬家後的謝昕歆雖然心情上輕鬆許多，但總有臨陣脫逃的羞愧感，自己就是縮頭烏龜，從不解決問題，只想著逃跑，逃離後又開始後悔。

她將與姚思睿的那些過往，告訴胡筱婕和已經搬出去的徐妍熙，兩人皆是義憤填膺，尤其表姊，一方面表態，哪天要是遇上那個姓姚的渣男，絕對會用拳頭好好教訓他！

另一方面，兩人強烈建議她要積極認識新對象，畢竟「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胡筱婕還熱心地幫謝昕歆下載了交友軟體。

「如何？那個人怎麼樣？」

「嗯……」其實謝昕歆想不太起來，由其後半段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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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週前，謝昕歆與一個暱稱為U的男生開始在軟體上聊天，言談間不難看出U的濃厚興致，甚至邀請她在平安夜共進晚餐。

起初氣氛頗融洽，直到對方提出上樓開房，回想到這，謝昕歆有點坐立難安。

「怎麼樣？」胡筱婕又追問了一次，然後俯身、湊到她耳邊說：「你們去開房了？」

聞言，謝昕歆表情一下變得僵硬、背後冷汗直冒。

「幹嘛？他技術很差嗎？」胡筱婕瞧她一臉鐵青，試著調侃道：「下次別約就是啦。」

「……我們沒有發生什麼。」不自然地咬著下唇。

「噢。」胡筱婕的語氣表示「她才不信」。

謝昕歆自己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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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在飯局上收到這種邀請，她第一時間竟然不是生氣或羞愧，而是尋思著，何不嘗試看看、那種能讓姚思睿上癮的刺激？

可她沒那個膽量，所以便在A飯店的餐廳先點了杯酒，黃湯下肚之後，才搭電梯前往三樓、U告訴她的308房。

但之後的事情，謝昕歆不記得了，怎麼走到房間，與早上在房內醒來之間發生了什麼，完全沒有印象。

即使從頭至腳都檢查過，衣物完整、沒有丟失財物，好似在房間睡了一覺而已，離開飯店後仍先到藥局買了避孕藥服用，她已經是成年人，該為自己犯下的衝動負責。

以後還是盡量別碰酒，謝昕歆心想，沒想到自己竟然是一杯倒，清醒時已經容易吃虧，喝醉了更是糊里糊塗地給人佔便宜。

謝昕歆將注意力拉到表哥身上，避免自己去回憶昨晚丟失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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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想學？」胡筱婕知道謝昕歆不想再深入探討，便問起了她的意圖，自從搬來借住之後，對方時常待在道館裡，盯著上課的一舉一動，「我可以教妳。」

謝昕歆思索片刻，嘴角鬆懈下來，「好。」

她觀察了很久，館內目前都是白帶的初學者，而隨著資歷和年齡增長，所揮出的那種強勁直拳，充滿力與美、剛柔並濟，每個人臉上的自信溢於言表。

如果自己參透其中的奧秘，是不是也能獲得那樣堅韌的一顆心？

直面恐懼、直面困難，勇於承認自己的懦弱和自卑，再也不需要遮掩或東躲西藏。

「再找個時間啊！」胡筱婕再度拍了拍她，轉身上樓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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