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臣與廣祥此刻正於青洲船塢內,他們看著許多打著赤膊的師傅們正日夜兼工的,就是為了將停放在船廠與馬尾港口的船艦完成修護。因為這些船艦正等著完成修護後,北上與北洋水師會合並準備進行大型的操演。會有此動作完全是因為,最終朝鮮問題還是朝著廉臣所擔心的局勢發展。
日本當時允諾派兵至朝鮮的人數並不會超過百餘人,如今看來,那只是日本為引誘大清國出兵的圈套。大清國最終派兵兩千餘人馳援朝鮮,而日本趁此當下也為自己提供了出兵的理由,那就是為維持雙方軍事上的平衡,所以必須跟進派兵。此刻日本的狼子野心斑斑可考,很顯然的,他們利用朝鮮事件提供了與大清國開戰的理由。
而朝鮮為怕引爆不可收拾的局面,立即請求大清國撤兵,而朝廷也隨即答應自朝鮮撤兵。大清國撤兵之際,也同時向日本提出了共同撤兵的建議,但是日本此時卻拒絕從朝鮮撤兵。由此可見,日本真正的目的其實是針對大清國而來。
「廉臣,此次北上會操,我怕……」廣祥擔憂的說,他們水師裡盛傳此次聯合操演恐怕是與日本兵戎相見的前哨演練。
廉臣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別想太多,因為此時此刻再怎麼想也是無益的。
在確認過廣乙號的火炮裝備後,廉臣的臉色還是難掩失望,雖然江南製造局運送來了新式的速射炮,但是數量及尺寸卻遠不及該有的量,所以並非所有的船艦皆能換上,而廣乙號也在未能換上速射炮的名單之內。「對不住,廣祥!」廉臣因無法替廣乙號換上新式的火炮而向他道歉。
「這又不關你的事,你不用自責!」現在換廣祥安慰廉臣了。
廉臣不僅自責,更是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他沒想到從自己手中出去的船,竟會是如此的不完美,這與他當初所追求的目標根本背道而馳。他最初對船艦懷有的夢想現在竟一點一滴的被現實的殘酷給消磨殆盡。
見廉臣還是相當悵然,廣祥擁著他的肩膀。「你放心,萬一真遇見了日本的艦艇,我會盡量避開的。」廣祥開玩笑的說。
聽廣祥這麼說,廉臣只有苦笑。
落日時分,他們一同步出了船廠,一步出大門,廣祥忽看見矗立在門口的身影,他愣住了!
郭道仁看見了自己許久未見的兒子,一時間竟鼻酸起來。他已經很久沒見到廣祥了,自從他拒絕廣祥與迎秋的婚事後,他就不曾再見過廣祥,他知道這段時間,廣祥就算回到福州,他也是不會回去找他,因為廣祥還再為迎秋的事跟他賭氣。而他今天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他從廣祥寫給吳氏的信上得知,廣祥會回到福州來,同樣的也知道了,廣祥所處的廣東水師也會在近期被派遣北上與北洋水師一同進行會操,他瞭解這次會操的主要目的是什麼。廣祥是一艘船艦的管帶,所以他有義務帶領他負責的船艦參與海戰。而他也知道,此次大清國與日本的戰爭已經是無可避免的了。他此刻相當後悔他以前所做過的事,他不該因為自己的貪念,將屬於大清國的機密之事透露給高橋,他不該替東洋人做事,他從沒想過,原來東洋人是如此的狡猾奸詐之輩,他恨自己的目光短淺,恨自己的利益薰心,但是現在縱使後悔了又能如何呢!他現在能做的就只有彌補,他必須亡羊補牢,他已經失去伶珠了,他不能再多失去一個兒子,而且他也放棄了與高橋之間的生意往來,因為他不想再當一位滿眼只有利益的商人。雖然這導致了他的生意一落千丈,但起碼他現在心安理得,活得坦蕩。
「廣祥!」他呼喚著廣祥。
而廣祥則在見到郭道仁後即擦過他的身子離去,他一點都不想理會郭道仁,因為他知道這個人眼中從來就只有利益,他為了保有自己的生意,連女兒都可以出賣。廣祥早已從吳氏寫給他的信裡得知,伶珠被迫嫁予高橋。
「廣祥,我知道你對我有諸多不滿,但是你都已經要離開福州了,難道你不會想回家看看嗎?」郭道仁用著滿是滄桑的聲音說著。
廣祥聞言停下腳步。
廉臣走到他的身邊。「他是你爹,你應該給他機會聽他說。」
廣祥聽廉臣這麼說,他攥起拳頭。
廉臣拍拍他的背,示意要他放開胸懷。他看著廣祥的拳頭漸漸鬆開,於是他轉身向郭道仁頷首後便離開。
見廉臣離開後,廣祥開口。「您究竟有什麼話要說?您現在就可以說了!」他想要郭道仁有話快說,因為他不想浪費時間與他相處。
「廣祥,和我回家去看看你娘好嗎?她說她很想你。」郭道仁說。
廣祥沒有回話,只閉上雙眸,片刻後他睜開眼簾往前走去。
郭道仁則隨著他的步伐跟了上去。
他們一同回到了郭府。廣祥看著已超過半年之久他未曾踏入一步的家,他緩緩的向四周觀望,這裡的一切還是如過往一樣,沒有變化。正當他要走進內堂之時,吳氏的聲音響起。
「廣祥!」吳氏看著眼前的廣祥,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心心念念的兒子,此刻居然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快步的走到廣祥的面前。
「娘!」廣祥看見吳氏,他心情激昂。
「廣祥,真的是你,你真的回來了!」吳氏摸著廣祥的臉龐。
「娘,對不住!孩兒不孝讓您擔心了!」他向吳氏道歉。
吳氏搖搖頭。「不怪你!」她仔細地看著她許久未見的兒子,她見廣祥的膚色又比以往黑了許多,而且還更瘦了。「有好好吃飯嗎?」她憂心的問。
廣祥點頭。「娘,您放心,我都有好好的照顧自己。」廣祥不想她擔心。
「來人呀!」郭道仁喚來下人。
「老爺!」管家走了上來。
「二少爺回來了,快去準備飯菜,好替他接風!」郭道仁吩咐。
管家應允,正轉身之際,廣祥攔住了他。「不用了!我只是回來看看,確認娘親好好的,我就會離開。」他看著吳氏。
「廣祥,你都回來了,還想到哪兒去呢?」吳氏著急的問。
「娘,我此次回來,不會待太久的,只要船艦完成修護,我就必須馬上離開。」廣祥解釋。
「離開!你此次還回廣州嗎?」吳氏拉著他的手滿臉擔憂的問。
「……」廣祥看著吳氏那已冒出白花髮絲的頭髮,他無言以對,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一次的離別,他還能再回來否?
吳氏見廣祥無法回答她,她瞬時淚眼婆娑。
「廣祥,不管會不會回來,替郭家留個後吧!」倏地郭道仁迸出這句話來。「你大哥皆生女兒,而你三弟則到現在還無所出,我把希望寄於你了!在出發前,替你自己還有郭家留個後吧!」他用著略顯沙啞的聲音說著。
廣祥聞言如被雷擊般他轉身看向郭道仁。
「我知道我這麼做,對迎秋姑娘來說太自私了,可是我也只能這麼做。」他滿臉愧疚的看著廣祥。「去把她娶回來吧!」郭道仁現在唯有一個心願,他希望廣祥在臨走之前,可以為他們郭家留後。
廣祥看著眼前滿是悔恨的父親,他終於知道,他為什麼來找他了!
「就帶我這個無知的老頭子去向夏家提親吧!」郭道仁此時已老淚縱橫,他現在只能懇求廣祥了,他希望廣祥能答應他這個自私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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