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心鏡輕顫起來,卻著魔般地道:我不走,不走!我早已下定決心,再也不會讓主人死在我眼前了……!
遠處忽然傳來巨響,將護心鏡的傳音給遮蓋了過去,那聲音像是岩石被一掌拍碎,而後是土石崩落之聲,護心鏡的鏡面也被幾顆小石子砸中,發出清脆的叩叩幾聲,聲音並不響,卻彷彿透著絲絲殺意,赤裸地敲在心上。
惡魂涼涼地笑了,眸中難得存了幾分溫意,傳音道:我又不是你主人,你傻了嗎?快滾。
護心鏡沉默數息,竟道:一旦認你為主,我就能夠發揮更多力量,或許能讓你逃過一劫也未可知!你雖然脾氣暴躁,卻也十分聽勸,又不曾嫌我不祥……今日算你撿到便宜了,我「無悔」願意認你為主,還不快取心頭血來!
惡魂咬破中指將心頭血逼出,按上了護心鏡的正中,一面傳音道:那麼你今後就算我的東西,得聽我的話,便是讓你在泥潭裡打滾,你也會照辦了?
無悔聽了這話,心中一時五味雜陳,幾乎想壓死這任新主人了事,卻還是乖乖收下了那滴帶著沙土的心頭血。
可不過一恍神的功夫,無悔鏡便被強制收回了原形,被惡魂配戴到身上,無法發揮分毫力量。無悔鏡不由怒道:你在做什麼!咱們的行蹤立刻就要被察覺了!你瘋了嗎?!
惡魂手握妖牙刀,以刀拄地緩緩起身,啞聲道:「還不到用上你的時候。」
雖說無悔鏡認主後能激發更多力量,但惡魂早已靈力乾涸,它若想發揮作用,便只得損耗自身,恐怕支撐不了多久就真要碎了。
惡魂無視無悔鏡傳來的罵聲,取出手邊僅剩的保命手段──龍丹。
龍丹現世之際,地穴中起了一陣直衝天際的怪風,龍丹也滾燙起來,在他掌中震顫不休,彷彿要燒穿惡魂的手掌乘風而去,惡魂非但沒有因異相鬆手,反倒用盡渾身氣力握緊,讓心頭血滲進去。
龍丹與心頭血產生了微妙的聯繫,惡魂猛地闔上眼,全神貫注馴化龍丹。
與此同時,方圓百里內的生靈,皆聽見了古怪的敲擊聲,砰咚,砰咚,砰咚,砰咚,好似龐然巨獸的心搏,那聲響並無來處,彷彿是從人心深處響起,勾動一切可怖的回憶。
忽然,天地間風雷湧動,生靈哀鳴,恍若萬鬼齊哭。惡魂乍然睜眼,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他將那血嚥了回去,啞聲道:「你不明白,那些傢伙是專食腐肉的禿鷹,一旦找到破綻,他們便會一擁而上!變強或者死,沒有第三條路!」
一股黑雲自龍丹中竄出,將惡魂一舉托出地穴,扶搖直上。天頂頃刻烏雲密布,僅有的一絲月光也被吞噬,大地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惡魂挑釁的話語響徹雲霄:「藏頭露尾的廢物,不是要我的命嗎?那就來戰!」
惡魂凌空睥睨,嗓音迴盪在山間。此山童山濯濯,多有嶙峋怪岩,除了岩隙間壓根無處藏身,惡魂往腳下一望,果然見到了成千上萬的魔修,黑壓壓一片,像是一群伺機分食屍首的螻蟻。
果如他所料,這些小嘍囉為數眾多,卻並無忠誠可言。眾嘍囉見他從容現身,威勢強盛,便不由審時度勢起來,誰也不願意當出頭鳥。
惡魂強逼龍丹認主,此刻識海如遭火焚,既疼痛又焦躁,急需宣洩。一怒之下,他一手托著魔火搖曳的龍丹,另一手向下怒張,龍丹之力頓時化為百道,如流矢般朝四面八方散去。
眾嘍囉乍然遇襲,立刻偃倒一大片,驚懼四散。
血腥味與哀鳴聲四起,惡魂心底閃過一陣嗜血的快意,護心鏡卻忽然變得冰寒,冰得他回過了神,惡魂這才覺出不對,勉強逼自己收手,改為虛張聲勢地罵道:「怎麼?沒人眾星拱月地捧著你,你便沒膽現身了嗎?」
在惡魂發話之時,雲間恰有雷聲大作,彷彿為他助陣一般。
惡魂看似好整以暇地等著,實則冷汗涔涔,他腹側的傷勢仍在淌血,神識亦逐漸渙散,恐怕支撐不過一炷香。但龍丹卻彷彿有自己的生命,它正躍躍欲試,渴望更多鮮血來祭。
惡魂這才發覺自己低估了這東西的邪性,心底剛生出忌憚,龍丹便傳來一陣狂喜,使他胸中戰意沸騰,手指不由輕顫起來。
恍惚之間,他竟被那股喜悅驅策著調動龍丹,濃稠似水的黑霧瀰散開來,轉瞬淹沒了大半座山峰,所過之處再無活物,而他的對手就像被淹了窩的螞蟻,總算被他逼得竄上天際。
他不由自主勾起唇角,輕輕一翻手,渾厚的龍丹之力便朝上疾射而去,卻沒能一擊中的,反倒迎上了對手的一道道腥紅魔火。
黑霧與魔火對撞,好似炸開了漫天的焰火,此起彼落地響個沒完,過了好一會才兩相抵銷,轟然消散。
惡魂再度嚥下湧到喉口的血,發花的視野中出現兩簇火苗,他瞇起眼一瞧,發覺那其實是某人的雙眼。
那人生著一張蒼白文弱的臉孔,黑袍之下卻有著與之不符的寬闊肩膀,好似將文弱書生的頭顱,嫁接到了彪形大漢的身上,若不是生死交關,惡魂會覺得他的模樣有幾分滑稽。
那人噙著詭異的笑與他遙遙相望,忽而開口道:「許久不見了,破霄。」
他的嗓音不高不低,卻清晰地傳入惡魂耳中,惡魂蹙起眉,不知他口中所說的是何人,可那人卻是對著自己喊的,想來那「破霄」二字喚得應當是自己。
惡魂雖不解,卻也不敢鬆懈,龍丹聽見那個名字後,更是傳出了前所未有的濃烈殺意,狂暴的力量滲入惡魂的經脈,一下一下燒灼著他,彷彿在反覆嘶吼著:撕碎他!撕碎他!撕碎他!
惡魂持龍丹的右手痙攣,臂上青筋突突跳動,彷彿有邪物將要破體而出,他壓制不了,只能順其自然抬起手臂,任龍丹之力化為漆黑刀雨,朝那人傾洩而去!
那人卻身形飄忽地一一躲開,好似遲遲不滅的殘燭,一面還分神調侃道:「是本座忘了,你眼下認不得本座,真當薄情哪。」
那人才剛吐出第二個字,兩道腥紅魔火已朝惡魂襲來。惡魂雙手成掌,運出黑霧抵銷了魔火,沾染龍丹之力的雙臂卻痙攣得更厲害,耳內亦是嗡嗡作響,眼底有紅光一閃而逝。
那人卻笑道:「不過比起你畏首畏尾的模樣,這副樣子還是順眼多了。還等什麼?本座正是首惡山的大魔,你不就是為殺本座而來嗎,本座日思夜想,總算將你盼來了!你為何還不動手?」
那人的話語似有攝心之力,龍丹的力量再次高漲,沿著手臂經脈襲向惡魂的胸肺,惡魂自知不妥,只能狼狽地抵禦著,壓根聽不清那人在說什麼瘋話。
無悔鏡卻在此時掙脫了他的意志,插話道:原來他就是噬閻魔尊!主人,你此時不是他的對手,趁他還像貓捉老鼠似的逗著你,你就趕緊走啊!
惡魂渾渾噩噩地想道:你以為我不想走嗎?可他的身子早已不聽使喚,幾乎成了龍丹的傀儡,而龍丹渴望與那自說自話的瘋子一決雌雄,根本不計較他這個宿主的死活!
此時噬閻魔尊又道:「你這般一聲不吭,著實讓本座有些無聊了,真真可惜,本座原本還想再與你敘舊幾句的。」
說罷,噬閻魔尊不疾不徐地踏風而來,他每靠近一步,龍丹的戰意便攀高一分,侵襲惡魂搖搖欲墜的神智,他咬緊牙關,克制著蠢蠢欲動的身軀,齒根逐漸泛出鐵鏽味。
而噬閻魔尊又忽然笑道:「你先前那般戲弄本座……你說說,本座該把你泡進毒酒裡,抑或是壓入熔岩湖中煮熟了才好?」
龍丹不知被哪一句話挑動,竟化為黑焰襲向惡魂心脈,惡魂猝不及防吐了一口血,疼得腦中一片空白,某處的經脈卻似乎被打通了,龍丹之力便如沸騰的熱血,猛烈地灌入他的脊髓,直沖天靈。
噬閻魔尊走到十步內時,惡魂的神智猛然沉落,龍丹再也按捺不住,操縱著他腳蹬黑雲、五指成爪,朝噬閻魔尊撕抓而去。
惡魂的襲擊有勇無謀、破綻百出,噬閻魔尊輕易就用魔火擋下,然而惡魂卻及時收勢,另一隻手揮舞妖牙刀破開魔火,竟將噬閻魔尊一擊腰斬!
可噬閻魔尊卻連眼皮也沒有掀一下,反倒露出詭計得逞的笑,下一刻,他一分為二的身軀被烈焰焚毀,化作濃郁的紅雲,如倒懸的江水般湧向惡魂!
惡魂轉瞬便被紅雲吞噬,什麼也不想地再度挾黑霧抓去,意圖破出一道裂口,雙眸在激憤中轉為血紅。可那些紅雲竟化為軟滑厚實的壁面,使他的攻擊無處著力,反倒沾了滿手滾燙的黏液。
惡魂彷彿身處凶獸的胃袋中,四下皆是肉色壁面,突突跳動的經絡依稀可見,裡頭流轉著灼燙的魔氣,彷彿隨時準備一擁而上,將他一身修為徹底煉化。
惡魂自是不會束手就擒,龍丹之力化為道道利刃,疾風驟雨般襲向壁面,在數不清的重複當中,他操縱龍丹的手法愈發嫻熟,可這「胃袋」卻也越縮越緊,越積越厚,益發堅不可摧。
惡魂破碎的經脈也被龍丹悄悄重塑,陰冷的力量取代靈氣,自淤塞而順暢,逐漸在他體內流轉不息,蘊含金光的元嬰也被侵奪,逐漸黯淡了下去。
惡魂對此毫無知覺,他早已殺瘋了,只會反複調動龍丹襲擊,與此同時,他的神識卻彷彿落入深海,疼痛離他遠去,竟給了他詭異的片刻安寧。
直到元嬰碎裂之際,他才猛然被毀道的劇痛打擾,重新感知到肉身。洶湧的龍丹力量自丹田湧起,再度襲向心脈,他似乎聽見有誰喚了聲「主人」,湧起的力量驟然遇上頑強的阻礙,疼痛再次消散,他霎時感覺自己倦極了,神識沉沉落回深處。
好冷啊。他忽然無比渴望溫暖,恍惚間竟感覺有個人睡在他懷裡,散發著恰到好處的暖意,使他心中生出陌生的甘甜。他掙扎著睜眼,果然見到有人蜷身依偎著他,柔順的白髮披散,飄散出熟悉的氣味。
他恍然大悟,認出了這正是在夢裡呼喚他的人。
他顫顫地伸出手,想要知道眼前的景象是虛是實,也想瞧瞧此人的正臉,可他的神識卻再度被拖回深淵,心中頓時生出一股不甘。
惡魂遺憾地想道:我還不曉得他叫什麼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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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感謝閱讀,大家新年快樂(雖然本章並不喜慶哈哈),蛇年行大運,蛇麼都順利!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NlfwYEEN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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