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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牌坊處,吳影單膝跪地,垂首道:「小姐,妳回來了。」
萬丞穎咬著牙,緊握的雙拳微微發顫。吳影身上血跡斑斑,焦羽的臭味撲鼻而來,然而他的黑羽卻煥然一新,羽緣鑲著金箔般燦亮的紋路,顯然金烏之火在纏鬥中勝出,將他一身魔族血脈剔除了,吳影搖身一變,氣息也有所不同。
萬丞穎在鏡世中目睹一切,知道這是九死一生換來的,見了他便覺可氣,想打罵罷,卻又因他那滿身傷而無處下手,只得罵道:「我沒讓你這般以身犯險,你這是明擺著抗命了?」
吳影卻只道:「小姐曾說過的,同生共死。在下的答覆雖晚了些……卻幸好並未太遲。」
萬丞穎垂首沉默了一會,忽然罵道:「晚了!早就晚了!」雖是這般說著,她卻忍不住落了淚,俯下身緊緊擁住吳影,又罵了一句:「傻子!」
吳影一愣,微微掙扎道:「小姐,在下身上髒得很……」
此時不少府兵流落海中,被鯨妖們駝在背上,見狀死命對吳影打著手勢,吳影愣了愣,瞪了他們一眼,這才輕輕擁住了萬丞穎,好似生怕碰碎她一般。
二人相擁不過片刻,萬丞穎便狠狠抹了把淚,讓吳影扶她起身,可她還未站穩,地面忽然傳來震動,海中鯨妖同時長吟示警,城中警鐘同時被敲響,緊迫的鐘聲四下迴盪。
萬丞穎警醒地望向海的另一端,正要下令撤退,吳影卻已先一步做出指示,命鯨妖全速載運府兵游向岸邊。
萬丞穎道:「海沸將至,得立即調派能控水的半妖……」
吳影扶穩了她的手臂,道:「小姐不必擔憂,沿岸已佈置人手。」他頓了頓,又道:「情況危急,在下必須帶小姐撤離,可否──」
萬丞穎見他還是這般唯唯諾諾,頓時又有些不快,催促道:「准了。快走!」
吳影便告罪了一句,接著矮下身托起她的膝彎,抱著她展翅升空。
萬丞穎詫異地睨了他一眼,隨後便也安然受之,全心應對即將降臨的災禍。
巨浪猝然席捲,猛烈地沖向港灣,眨眼間便沒過了大半座海上牌坊,隨即與半妖兵引來的水流短兵相接,因而力度稍減,海中府兵因此得以及時撤回岸上,海水卻拱成一道山脊,在那僵持著激盪不休,隱隱有向港口推進之勢。
半妖府兵逐漸氣力難支,巨浪終究在一聲轟響後勝出,洶湧地淹向榮錦城港阜。千鈞一髮之際,府兵結起了圓燈籠狀的水膜,險險扛住了浪濤,海水隔著水膜漫過他們頭頂,沖向臨海的幾排屋舍,卻無人知曉究竟還能支撐多久。
就在半妖府兵即將絕望之際,海底傳出一聲威武長吟,穿透濤聲透進眾人心底,在那長吟過後,遠方的海面忽現一座巨大漩渦,將海水吸了回去!
半妖府兵們不明所以,卻紛紛鬆了口氣,然而這一口氣還未鬆到底,海上牌坊便被漩渦給捲倒了,竟朝岸邊飛甩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沿岸高漲的海水驟然凍成冰柱,隨著凝結不斷向天竄升,恰恰凍住了牌坊,讓牌坊歪歪斜斜地懸在那,成了一副奇景。
府兵們看得一愣一愣,好半晌方回過神,此時海水已隨漩渦褪去,一道長影由深海逆勢而上,疾疾游向榮錦城。
師徒倆方才一直在高空看著,還未曾出手,海沸已被擋了回去,此時見到那道長影,封璐不由疑惑道:「這也是你們安排的?」
甚霄塵瞇了瞇眼,道:「不是,我只料到榮錦城臨海,除了雷罰外恐有巨浪,讓吳影安排了府兵控水,未曾請動這位。」他頓了頓,又道:「至於方才那使冰術的人……」
封璐笑道:「這我認出來了,霽月也在城中罷?你怎麼不早些告訴我?」
甚霄塵將他的腰攬緊了些,一面氣惱地揉按著,心道:他與封璐二人共遊,那叫作新婚燕爾;若是那倆師兄弟也來了,那就是師慈徒孝了,他怎麼可能讓他們來壞事。
封璐等了又等,偏頭調笑道:「怎麼不說話了,方才不還很會撒嬌的嗎?」
甚霄塵輕哼一聲,扳過封璐的臉吻了上去,不讓他繼續說了。
另一頭,吳影已帶著萬丞穎降落於港邊棧道,正式迎接海中來客。萬丞穎頷首致意,不卑不亢地道:「多謝蛟王陛下出手相護,您不遠千里而來,榮錦城卻是一片狼藉,倒是本城主招待不周了。」
蛟王大半個身子仍沉在海中,唯有頭顱露出海面,其鱗甲乍看漆黑如夜,細看之下卻泛著一層湛藍幽光,既優雅又神氣。可他卻目中無人地張望著,問道:「本王來找人,只是順手擋下海潮罷了。萬丞羲人呢?」
萬丞穎疑惑地道:「您與兄長可是舊相識?」也不怪她困惑,榮錦城與蛟族雖有盟約,但早已有數百年未曾來往,彼此互通消息全靠海中妖族,萬丞穎也只見過這位新任蛟王的畫像,連他的大名都不清楚。
蛟王這才正眼看向她,言簡意賅道:「認識。他眼下在何處?為何喚我來此,卻又不親自來見我?」
萬丞穎雖感到詫異,卻也不由目露憂色望向吳影,吳影答道:「羲少爺正在府中養病,甚仙君見少爺病況危急,已用安魂香讓少爺沉眠,以免虛耗精力。」
蛟王聞言瞪大了眼,青金色的眸子裡帶著急切之色,道:「本王日前便嗅到了他的血味,方才又得他以血書相召,這才匆促出關,可本王以為他並無大礙,故而並未全速趕來,又恰好碰上海沸順爪一擋……若他病況如此危急,為何不吹響本王贈他的寶螺?都什麼時候了,他還同本王使小性子?」
萬丞穎聽得一頭霧水,只得道:「蛟王遠道而來,本城主理應招待,不如蛟王過府一敘,順道探望兄長罷?」
蛟王定了定神,頷首道:「正合本王之意。」
說罷,他便揚起身子,似乎打算以妖身上岸,萬丞穎估量了下棧道的結實程度,忍不住提議道:「蛟王陛下身量魁梧,在城中恐怕多有不便,不妨化作人身上岸?」
蛟王頓了頓,不知為何竟露出懊惱神態,隨後道:「左右,替我著裝!」
語畢,立刻有兩名鮫人率先上岸,他們一左一右站立,手中分別持著一扇巨大的扇貝,貝上鑲嵌海中寶石,以此遮擋了眾人的目光。蛟王這才嗖地一聲在後頭化為人形,幾名海妖侍女迅速替他著裝後,那兩片扇貝才總算撤開。
蛟王換上一身湛藍華袍,頂上金冠扣住一圈帽沿,自邊緣垂下重重鮫紗,紗上有碎光流轉,彷若粼粼波光,顯然是海中珍品。只是那鮫紗幾乎將他整個人蓋住了,一路垂到了地上,僅能隱約瞧見他腳踏高屐,足有三寸高。
蛟王乾咳了聲,道:「請罷。」
不知為何,他的嗓音與妖形時略有不同,像是刻意壓低聲音的少年,萬丞穎雖覺古怪,卻也不敢多問,便道:「請蛟王稍候片刻,本城主已傳人備轎……」
蛟王打斷了她的話頭,道:「不必,本王自己有轎子,走罷。」
隨後果然有海妖扛了軟轎上岸,轎身滿是螺鈿、珍珠、金箔,貴氣逼人,若非此刻是夜半三更,恐怕得晃暈不少人的眼睛。
萬丞穎盡力不讓自己露出失禮之色,僵硬地道:「那便再好不過了,請蛟王陛下隨我來。」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城主府去,萬丞穎只帶走了吳影與極少的府兵,蛟王卻聲勢浩大,身後跟了一整隊海妖,尤為壯觀。
方才又是電閃雷鳴,又是海沸侵城,城民擔驚受怕,難以入眠,此刻便有不少人探頭探腦地圍觀。
陰雲徹底散去,海上明月重新露面,萬千魂火自海面升空,恍若河漢。少數鬼兵仍留有神智,依依不捨地在岸邊送別,其中便有新兵魏禮與其兄魏祈。
其餘府兵忙亂地在城中奔走,收拾方才種種變故留下的殘局,師徒倆則在岸邊攜手閒逛,談論彼此分別期間的見聞,未幾,朱曄忽然追上了二人,喚道:「封仙君!」
師徒倆停下腳步,卻見朱曄稽首拜道:「在下不識廬山真面目,對仙君多有怠慢,還望仙君諒在下魯莽!」
封璐好笑道:「談何怠慢?起來罷。」
朱曄這才起身,道:「在下此來,是來替城主大人邀請二位仙君過府,方才城主大人走時匆忙,一時尋不到二位,便吩咐在下來請您們。」
甚霄塵心裡門兒清,知道城主多半是為萬丞羲才來請他,便有些意興闌珊,懶懶地答道:「知道了,一會就過去。」說罷,他忽而一愣,朝封璐問道:「說起來那花妖呢?怎麼沒影了?」
封璐答道:「方才離開鏡世時,我使了個術法送他回玲瓏閣靈船了,他身負重傷,這會大約在吸納月華養傷。」
封璐才說完這話,纖姝便找了過來,說是五毒犰醒後直喊餓,哭得暈了過去,她們只好將五毒犰送回。
五毒犰被裝在一個荷包當中,此時已再度陷入昏睡。甚霄塵嘖了一聲接過,打開荷包瞄了一眼,隨即將它繫在腰間,跟著朱曄與封璐一道往城主府去。
途中有府兵來與朱曄搭話,這人似乎與朱曄身份相當,與他勾肩搭背,低聲道:「朱兄,據說城主大人和吳統領成了啊?你可別太傷懷了,後日休沐我請你喝一杯呀?」他雖是這般說,語氣卻頗為幸災樂禍。
朱曄輕瞪他一眼,低聲答道:「連你也來打趣我!我這是無事一身輕,不必再裝幌子了,你該恭賀我才是。」
那府兵看熱鬧不嫌事大,立刻揮了揮手,高聲道:「朱兄!說好了,後日不醉不歸呀!」
此言一出,值勤中的府兵都不由望了過來,對朱曄目露同情之色。
朱曄眼見藏不住,便自嘲道:「二位仙君耳力過人,想必將方才那些閒話都聽去了罷?讓二位仙君見笑了。府兵們職務沉悶,經常需要嚼舌根來解悶,一笑置之便可,不必放在心上。」
封璐笑道:「你倒是心寬。」
朱曄釋然一笑,道:「能給弟兄們解悶,也不算是什麼壞事。城主大人與吳統領都是好上司,卻不知為何蹉跎了這們些年,如今把話說開了,同僚們雖來打趣我,心裡必定也是歡喜的。」
此時恰好到了城主府大門前,朱曄停下腳步,轉身道:「在下將領二位到花廳,城主大人想必還在看望大少爺,須請二位稍待一會了。」
-待續-
存稿危,但下禮拜應該就能回來寫這對了啊啊,臨時決定參賽真的是作大死🙉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gbSuIr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