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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丞羲卻收回了目光,道:「是我演得太逼真,才讓蛟王陛下一時難以接受,待您想通了,隨時都能將寶螺取回。」
蛟王聽罷又退了兩步,卻只捂著心口站在稍遠處,愣愣地消化方才那番話。
萬丞羲低咳了聲,道:「樂衍,你先下去罷,這裡暫且用不上你了。」
樂衍領命退下,萬丞羲這才轉向萬丞穎,道:「穎妹,過來罷,我體力難支,沒什麼力氣說話,但接下來我要說的事,必須得讓妳聽明白。」
萬丞穎一個箭步上前,在床頭邊蹲跪了下來,道:「兄長說罷,我聽著。」
萬丞羲垂眸望向她,道:「其實我本無顏再見妳,如今既然還剩一口氣,便想親自向妳道歉,也想勸妳收手,不要再為我延醫了。」
萬丞穎眼眶一紅,不由高聲道:「兄長此言何意,我怎麼能──」
萬丞羲抬起手,忽然低低咳了幾聲,萬丞穎擔心得立刻住了口,他又咳了好一會,方道:「且聽我說完罷,我也不知自己何時會再暈過去。」
萬丞穎只得點了點頭,緊張地抿起唇聽他說下去。
萬丞羲續道:「吳影大約已對妳稟明了,確實是我放任萬廉儀進入鬼兵俑,製造鬼兵暴亂。鬼兵俑自始至終都不該存於世上,萬家與它糾纏這麼些年,族內早已沒有一人稱得上無辜。因此鎮魂玉才會挑中妳做城主,唯有與萬家毫無瓜葛、是非分明的妳,才能夠不被力量所惑,徹底葬送鬼兵俑。」他頓了頓,續道:「妳做得已經夠多了,而我身負的血脈,打從一開始便是汙穢的,早就該斷絕……」
萬丞穎終究還是聽不下去,插話道:「兄長怎能與他們相提並論!族中唯有兄長真心待我,教我拉弓、騎馬,在仙門來挑選弟子時,也是兄長偷偷將我的生辰八字交了出去,又找了個名目說服族中長老,才使我得以踏上修煉之路,若無兄長,我便不是今日之我啊!」
萬丞羲神色不變,只道:「妳可知道我真正的身世?今日我便告訴妳罷,父親與母親其實是一對異母兄妹。」
萬丞穎驚得一時噤了聲,萬丞羲趁隙平靜地續道:「母親是私生女,並不知自已的身世,父親卻心知肚明,但他還是與母親相戀,並拒絕了萬家為他安排的親事。也正因如此,我的蛟族血脈格外濃厚,然而母親不過是凡人,才會在懷胎時損了身子,又在生下我後不久便撒手人寰……父親明明知情,卻什麼都不曾告訴母親,在我看來這絕非深情,只不過是自私自利罷了。」
萬丞穎連忙道:「可義父……義父至死都竭力護著兄長,他仍是在乎兄長的……」
萬丞羲雲淡風輕地笑了笑,道:「他護的不是我,而是他僅有的『自由』,就像籠中鳥自知無法逃脫,便在籠裡鼓動翅膀,直至力竭而亡般,其實並無意義。就連母親也一樣,我們只是他用以抵抗宿命的道具。」
萬丞穎不解地蹙起眉,她覺得不該是這樣的,然而當她仍在躊躇言詞時,萬丞羲卻放柔了聲,伸手輕輕撫觸她的頭髮,道:
「自從被旁支族人逼著服毒後,即便經過多番拔毒治療,我的臟腑也隨時如遭火焚,直到此時此刻,那火勢才隨著生機的流逝削弱了些。我不想要再這麼疼下去了,可這卻由不得我。算我這不盡責的兄長求妳了罷,穎妹,請不要再為我延醫了,好不好?」
萬丞穎哽咽著,卻仍倔強地道:「兄長從來都很盡責!」
萬丞羲微微一笑道:「哪有哥哥會算計妹妹,讓她置於險境來給自己報仇的?妳這重情的性子得改了……但若是可以,我真希望妳一輩子都不要變。」
萬丞穎不甘心地駁道:「即便兄長算計我,我也全身而退了!我原諒兄長了還不行嗎?」她頓了頓,續道:「兄長又何嘗不是被整個萬家、被鎮魂玉、被鬼兵俑所利用?我早就知道兄長撐不到來年,才趕著要在今年渡去鬼兵,如今我成功了,兄長卻還是要棄我而去……這我不能接受!」
萬丞羲愣了愣,似乎有些動搖,這時杵在一旁當柱子的蛟王亦大步上前,道:「本王險些就要被你騙過去了,萬丞羲!你打算對每個人都這麼說嗎?說你利用了我們,要我們對你大失所望,進而讓我們死心是不是?你還會不會別的話術了?」
萬丞羲平靜地道:「這並非話術,而是事實。」
焦重山深吸一口氣,昂首道:「即便是被你所利用,本王還是對你動了心,並且癡心不悔!你既有愧疚之意,便該對本王負責,而不是就這麼一走了之!」
萬丞羲愣了愣,乾咳了聲後故作鎮定道:「我早說過我命不久矣,恐怕只能讓蛟王陛下失望了。」
焦重山卻仍蠻不講理,道:「你是半蛟,是本王的同族子民!本王豈能放任族蛟因為這點小事去死!」他一面說著,一面撩開了重重紗幕,首度將自己的人形暴露在外。
萬丞羲微微瞠目,啞然道:「你怎麼會……」
萬丞穎回頭望去,總算見著了蛟王的真容。焦重山生得俊俏不假,可他人形的外貌看上去只有十四、五歲,若非他氣勢強盛,凜凜雙目好似亙古寒星,萬丞穎幾乎要以為是哪個不三不四的小子假冒蛟王了。
焦重山這會豁了出去,也不再壓低嗓音,高聲道:「在你以血書呼喚本王時,本王正在閉關,距離煉化老蛟王的蛟珠就差臨門一腳了,是你害得本王煉化失敗,反倒傷了功體,如今只得封印力量療養,也就只能化為這副柔弱的模樣,失了往日的男子氣概!這可是你害的,你難道不用負責嗎?」
萬丞羲被驚得一時啞口無言,萬丞穎見兄長竟然吃這一套,立即配合道:「兄長,這便是你的不是了。」
萬丞羲乾咳兩聲,道:「我沒料到……」
焦重山氣勢凌人地續道:「方才為壓制你體內的殘毒,本王還將蛟珠的力量分給了你,能動用此物的唯有蛟王、蛟后,本王才不要問你願不願意,你欠下這份人情,你便是本王的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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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料想不到,萬丞羲病得都只剩一口氣了,不但能折騰出軌兵俑暴亂,還能惹來這樣的桃花債。」
甚霄塵幸災樂禍地隨口說道。他正與封璐並肩坐在屋脊上,一面聽著屋內的談話聲,一面遙望天際的魚肚白。
師徒二人閒來無事,早已將城主府逛了個遍,最後乾脆到了攬月齋瓦頂上觀星,在此期間,甚霄塵將分別後的種種娓娓道來,讓封璐知曉自己是如何發覺萬丞羲真正的意圖,又是如何「說動」吳影協助開陣,以及調配府兵與玲瓏閣等擋下災禍。
封璐目睹了千瘡百孔的庭院,以及城主府那塊被削落的瓦頂,非但沒覺得甚霄塵處置過當,反而讚道:「你是如何想到在雷火中埋藏劍意的?真不愧是我親親徒兒,我在鏡世中也瞧見了,那一『劍』劍意獨到,與雷火之力融為一體,毫不拖泥帶水,十分精彩。」
甚霄塵聽罷頗為訝異,他以為封璐會因他強抗天罰而不快,想不到封璐竟讚賞有加,反倒令他愣然。
封璐將二人相扣的那隻手緊了緊,以此喚他回神,一面道:「又在想什麼?」
甚霄塵刻意挑了挑眉,道:「我還以為,師尊會怪我做事不留餘地,畢竟即便出了那一劍,我也未必能與天罰抗衡,反而極有可能自食惡果。」
封璐笑道:「你這不是自省過了嗎?我何必再多此一舉。」他收斂神情,續道:「我始終相信你有分寸,雖說我當時也有些擔憂,但你之所以會劍走偏鋒,想來也是由於憂心我受困,我又怎能因此責怪你?若你只是我徒兒,我自然要責罵的,如今卻是不該了。」
甚霄塵聽他徐徐說出這番話,卻覺心如擂鼓,胸中被難以宣洩的愛意漲滿,忍不住翻身壓了上去,在封璐耳畔低聲道:「師尊還是罵我罷,再這麼下去,你就要把我慣得無法無天了。」
封璐卻伸手回擁,一面拍了拍他的背,笑道:「愛討罵又是哪裡染上的毛病?我都說了,我信你的。」
甚霄塵聽得心裡更癢了,忍不住俯身吻了他的耳垂,手也不安份地沿著脖頸而下,一路撫上封璐胸口,一面挑開他的衣領,一面道:「這兒的牙印消了沒有?師尊答應過我的,我要知道師尊是不是食言了。」
甚霄塵低沉的嗓音被欲望浸染,勾得封璐心臟一顫,洞房時的痴狂情景遊過心間,讓封璐雙頰登時燒了起來,他忽然覺得似乎還是不能太相信徒兒,另一方面卻又不由心旌搖曳,覺得這般壞心眼的徒兒……他也喜歡。
只是,他方才好像還打算說什麼正經事?關於天道……
猶豫之間,濕熱的吻已落在頸項,使封璐魂飛天外。他過了一會才默默想道:事到如今還提什麼天道,塵兒如今眼中只有自己,哪裡還聽得進去,惜取光陰更為要緊──
可這又令他忽然醒過神來,此時他們幕天席地,會讓「誰」看去都不知道,封璐這才立刻收了春心,無奈地瞪著眼望向天幕,又恰好聽見了屋裡的爭論,便推了推壓在自己身上作亂的徒兒,道:「塵兒,該起了,屋裡有人正說到你呢。」
-待續-
感謝閱讀,本回的霄塵是急不可耐的徒兒😏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60a9rtys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