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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屋偏僻，救護車還在路上，江鵬飛充當救護員，從警車車尾箱裡拿出急救箱，忙忙碌碌地替幾名傷員初步包紮止血。
周白通的腳底紮了一大顆釘子，暫時不能拔，怕大出血，在角落裡將自己蜷成一團，嗚嗚地哭。
江鵬飛熟知好友，平常看著沒心沒肺，其實也沒那麼缺心眼，今天行動裡難得積極一回，想必希望做出一番成績，最後卻弄成這樣。
他蹲到周白通身邊安慰他：「其實你今天表現不錯啊，幫忙引走惡犬又出力撬門，哪像我，連前線都上不了……」
「別拿你跟我比。你四眼仔，近視愈來愈深，考槍都快不及格了，當然上不了前線。」周白通跟個大孩子似的，哭得鼻子紅通通，甕聲甕氣地回應，「我什麼時候才能像隊長副隊長他們那麼有出息，不再被同袍嫌棄笑話啊……」
「我覺得，不是人人都必須像他們那樣優秀，盡力就好了。你努力的時候，同袍會看在眼裡，以後一定會愈來愈好的。」
「真的？」
周白通半信半疑，就在這時候，今早還在罵他沒出息的室友走過來，拍了拍他肩膀，將半份雞肉沙拉三明治遞給他：「早餐丟了，你這『大胃王』一定餓得狠了吧？將就著吃點。」
周白通愣愣地道謝接過，一邊吃，一邊感受著肩膀上殘留的觸感，若有所思，對江鵬飛說：「飛仔，謝謝你，實在太好了，你說的是真的……原來努力一下真的會變好。」
雖然還是被取笑飯量大，但好像跟以前有點不一樣了。或許……這就是長大的感覺？好像不錯。對了，問問馮醫生，一定可以找出更多長大出息的方法。
他一想到等下可以光明正大跑急症室，有那位醫術精湛的馮醫生替他拔釘子，絕對可以放心，還可以順便纏著對方問東問西，登時傻樂得眼睛瞇成一條縫，什麼煩心事都拋諸腦後了。
江鵬飛得了好友一句道謝，沒來由地覺得一陣安慰：他考過急救和輔導證書，平常跟白紙一樣，這時候總算有了點作用。自己在重案組似乎也不是一無是處……
轉行的話，與人很好的上級和同袍分道揚鑣，真的好嗎？他的確喜歡寫作，但是終歸一直當作興趣培養，轉行後要以此維生，會不會弄巧反拙？
除了轉行以外，會不會還有別的選擇……？要不要也跟李廣說說，其實自己去意並沒有那麼堅決……？
啊，他廣哥還在裡面……千萬要平平安安的……
江鵬飛正在胡思亂想，就在這時候，村屋裡面忽地迸出刺眼強光，槍聲「砰砰砰」地連響幾聲，過一會又沒了聲息。屋外戒備的重案組探員都紛紛驚叫起來，有的舉步欲衝進屋內救人，有的看到過程，按捺不住，衝到O記隊長胡正勳面前。
「喂！為什麼突然發射照明彈？廣哥他在裡面跟匪徒駁火，強光晃到眼睛隨時會出事的！你們O記不懂就不要在行動裡插一腳！」
O記的探員一聽這話，紛紛面露不滿，攔在自家隊長面前，與重案組一方推撞鼓譟起來：「我們隊長遇襲仍然抱著傷過來合作，你們重案組竟然當我們是外人？！這分明是聯合行動！我們見識過的械鬥場面也不比你們少，胡隊下令發射照明彈自有他的道理！」
「別以為我們不知道！私生子就是私生子，你們家胡隊份人出名小器（為人小心眼是出了名的），整天想著上位，也眼紅我們李隊很久了，改制前領著A隊跟B隊鬥成績，現在分拆成O記也跟重案組鬥，鬥不過就使陰招，搞一齣『大義滅親』，試圖把嫡系弟弟拉下馬，現在還想借刀殺人……」
胡正勳最討厭別人拿他出身說事。他感到血液在太陽穴裡發瘋似地沸騰，腦袋像給什麼東西壓着，眼角像快要裂開一樣，說不出來是個什麼滋味。
下一刻，他就把手裡的信號槍摔到地上了，三兩下扯掉上身衣服，背脊上赫然露出一道可怖的陳年傷疤，暗紅色微微凸起的燙傷從左邊肩胛骨斜斜地往下，一直沒入褲頭。
這件事只要有些年紀的人都知道：李家小時候家裡發生過一場大火，胡正勳那時也才十歲不到，冒著生命危險衝回火場裡救嫡系弟弟李廣，不小心絆倒了座地燈，燒得通紅的金屬支架砸到他背脊上烙了疤，好幾十天下不了床，自此才開始得到父親──也就是當年的總華探長重視提拔。
後來，胡正勳卻驀地向當時新成立的廉政專局遞了一堆搜集回來的證據，舉報父親貪污涉黑，將人逼得流亡海外，卻也因此牽連了李廣，差點就得革職蹲牢。
狠嗎？六親不認的確狠，可是總華探長弄權瀆職證據確鑿，李廣作為嫡子一併被查也是情理之中，誰都無法指摘胡正勳做的是錯的。
胡正勳血紅著眼，胸膛起伏，袒露著他的傷疤，站得筆直，沉默地抗議著。
他心裡來回往復都是同一個念頭，不甘心的酸澀如鯁在喉：他一直以來這麼拼搏，怎麼還會有這種閒言閒語？都什麼年代了，為什麼還會有人因為無聊的嫡庶之分而偏心李廣那個大少爺？要不是他，李廣幾歲時早就死在大火裡了！
重案組裡剛剛出聲指摘的探員不吭聲了，默默敬了個禮退回去。
胡正勳深呼吸幾下，很快就調整好情緒，收起了失態的模樣，穿回上衣。
「是，我也考慮得不夠周詳，覺得李隊長在裡面摸黑孤身作戰危險，外面難以判斷該不該增援，才會發射照明彈弄清楚戰況。我看看能不能用對講機聯絡他──」
這時候，對講機響了，李廣的聲音傳出來，有點虛軟：「搞定……救護車到了沒？還沒到的話催一催，剛剛開槍打中嫌犯麥永雄的左肋，人現在休克了，我正在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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