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敬德住別墅，室內寬敞明亮，放著大大小小充滿異國風情的旅行收藏品，一踏進去跟個博物館似的，周白通好不容易才勒住勒住玩心，進了書房，將二十多張沖曬照片鋪在書桌上。
「目前基本鎖定了嫌疑人，可是人還在ICU（深切治療部）問不了話，動機手法都不明，重組案情有點困難。我們懷疑嫌疑人的家是第一現場，可到底是在那裡殺人再棄屍毀屍呢，還是制住了受害人，丟在路上開車輾斃？馮哥你看看，死者被輾時還活著嗎？」
馮敬德坐到書桌前，拿了個放大鏡，俯頭仔細地一一觀察照片。
車子重重地碾過廖金龍的身體，胸廓明顯變形，在腿部的輪胎痕外緣，過大的壓力將柔軟的軟組織碾得皮開肉綻，形成了向外哆開的延展創，在車子駛離方向的那一側還有條索狀剝脫傷，露出了皮下灰黃色的脂肪組織。
「這……」馮敬德皺了眉頭，「我先跟你簡單解釋一下好了，人活著的時候，受傷後身體會出現各種『生活反應』……」
生活反應是人天生應對受傷的生理機制，傷口斷面的皮膚和血管等組織會收縮，損傷部位形成凝血塊、血管周圍水腫、各種炎症細胞等等浸潤傷口。所以像是斷手斷腳、遭槍擊或捅刀子，只要沒直接重創大腦和心臟，急救及時，也還有救回來的機會。
「死後傷我不懂看，所以只能先假設人還活著去分析。這樣被車子輾過，足以壓迫得內臟破裂，大量內出血，更別說照片裡可見胸廓明顯變形，必定有嚴重的閉合性多發骨折，肋骨斷裂戳進心肺，從活到死不過一瞬之間，身體根本來不及自救。」
換言之，迅速死亡根本不會表現出多少生活反應，不太好憑照片判斷輾過去時是活是死。如果人剛死不久再被輾，表徵也是差不多的。真要精準判斷，就只能做傷口組織切片給法醫檢驗。
周白通有點沮喪，卻仍不死心：「那……那再看看其他照片？先看完再說。」
馮敬德再看了幾張照片，手指點著其中一張拍攝屍體背部的。
「喏，這就是明顯的生前傷。」
只見廖金龍後背和臀部佈滿細碎的擦傷，可見星星點點的凝血塊，背上還橫亙著兩道瘀傷，像鐵軌一樣平行，腫脹而且呈現出一種暗紅得發紫的顏色，中間的一截肌膚異常蒼白。
「欸？所以他背部受傷時還活著？活了一段時間？」
「是的。凝血和腫脹都是生活反應。」
周白通困惑不已：「可是瘀傷的位置不是對應輪胎嗎？我以為，這是車子輾過去時背脊壓在馬路砂石上弄出來的。」
馮敬德搖搖頭：「不是，我很肯定，這絕對不是車輪輾傷！」
兩道平行瘀傷在急症室醫生眼裡可不陌生，大多都是出於棍棒毆打或條狀物件從高處墮下砸中人體，中空發白的地方粗略等於物件的直徑。
但如果背脊上同時有大片細碎傷口，事情就沒這麼簡單了。
因為這更像是墮下傷的一種——背脊撼撞到條狀物，並且落在不平滑的表面上，刮擦出許多小創口。
周白通結合麥永雄住處和打鑼嶺勝聯路的環境一想，終於恍然大悟。
麥金龍的三層小村屋有個花園，廖金龍很可能就是從陽台掉下去撞到花槽石塹，卻不致立即死亡，這些擦傷是枝條刮的！雖然無從考究被輾過的一刻是死是活，但兇手將屍體挪到馬路上，又將背部傷勢偽裝成車輪輾壓所致，絕對是在故意隱瞞！
麥永雄是個老探員，犯案後用盡辦法妨礙警方調查一點都不奇怪，但周白通想了想他吃宵夜離席留下了明晃晃的人證，作案用的車子沒洗乾淨，總覺得怪怪的，不像是早有預謀殺人。
是衝動殺人後才起意篡改屍體證據嗎？
除了動機仍然不明以外，還缺了點什麼……案情中好像漏掉了某個矛盾點。
馮敬德也沉吟不語，過了一會，才謹慎地問周白通：「不介意我多問兩句吧？」
「馮哥你說。」
「死者很眼熟，是你們組裡的探員吧，沒記錯姓廖？反黑組插手調查很不尋常啊，我能知道嫌疑人是誰嗎？」
「呃……就是我們組裡的另一個老探員，叫麥永雄。」
「麥永雄嗎……我沒見過，可是名字有印象，好像當過特警？以前聽前輩說過，兩個休班特警被捅刀子大出血休克，急症室上上下下大為緊張，輸血沒停過，好不容易才救回傷勢較輕的一個。那時的華城總督知道了，還趕赴醫院親自慰問呢。」
「對對，就是他，當不了特警以後調來重案組當後勤。臉和手臂上的刀疤看著都很可怕，據說當年手被砍到見骨，日常活動還行，但舉不過頭頂，也完全提不了重物……」
周白通說著說著就頓住了，兩人對望一眼，都讀出了眼中的疑問：麥永雄一隻手不利索，就算能把人推下去，能開車代步，可他是怎麼把一個成年男人搬上車的？
用工具？還是有幫手？
周白通心中疑雲叢生，趕緊拿過馮敬德手上的放大鏡，再仔細篩了一遍照片，尤其注意最容易搬抬或者拖拉的手腳，終於鎖定一張拍攝脅下的大特寫，發現了蛛絲馬跡。
手臂內側接近胳肢窩的位置有一枚隱蔽的印子，像是被細小的硬物抵著壓出來的，大概1cm長、寬3mm，壓痕的瘀血兩邊淺中間深，匯成暗紅的一丁點擦損，蓋著一層薄薄的血痂。
「結疤了……看著也是生前傷。」馮敬德說。
周白通想，他知道這代表著什麼了。3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Dy6v06Zee
挪動受害人軀體的另有其人，過程中沒留意手上鑽石戒指留下了壓痕。3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7TQ08H4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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