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烈鋒望著辦公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山的案件資料,再看看空空如也的結案報告書,從檔案室裡找了些報告書範本,再從抽屜裡扒拉出一本漢英字典,甩了甩手腕,一邊翻字典,一邊磕磕絆絆地寫,可是怎麼寫都不順。
就在他第無數次煩躁地劃掉不通順的病句時,腳步聲輕輕接近。
「沒看到我在忙嗎?是誰都好,滾滾滾,別煩……」
「阿鋒。」
熟悉的聲音在梁烈鋒身邊響起,他抬起頭來,正好碰上李廣垂頭望過來的目光。
李廣與他目光一觸就挪開了眼,半垂著眼簾,欲言又止。
梁烈鋒心頭火起,瞪著他,磨了磨牙,從牙關中擠出話來:「怎麼?別以為多道幾句歉就能當成無事發生。我完全不想跟你這種死仆街人渣說半句話,再不滾蛋,是不是嫌我揍得不夠?」
「我要說的是公事,要同時跟隊員們宣佈。」
李廣召集了所有隊員,將一個公文袋遞給江鵬飛。
「今天要向大家公佈兩項重大人事變動,一是,我們組裡年資十七年的飛仔──對一些手足來說該喊『飛哥』了──」
江鵬飛接過那個公文袋,緊張地嚥了一口唾沫,趕回位置上拿拆信刀,一邊拆封口一邊往回走,看清楚信上內容以後驚喜地大叫一聲,不慎絆到地毯摔一跤,彷彿變回了初入組時笨手笨腳的小少年。
「廣哥,我,我不是只申請了調部門嗎?怎,怎怎怎麼……」
李廣微微一笑,攬過他肩頭,拍了拍,揚聲宣佈:「……他下個月初會調到警民關係科節目製作組擔任見習語文主任,三年考察期後升任語文主任,職階相等於督察。飛仔,恭喜你,在文職崗位上你可以更好地發揮所長。」
重案組中很多人都熟悉這個性情敦厚的書呆子兼新人保姆,紛紛笑著鼓掌,當中以周白通的叫聲最響亮:「Woooo~江Sir記得請大家吃飯!升職以後替重案組爭取多拍幾集特輯!」
「謝謝廣哥!Thank you Sir!我會努力的!」江鵬飛激動得語無倫次,在同僚的歡呼聲中臉皮和耳朵全紅了,雙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我、這……大家不要叫我江Sir啦,太見外了,我要謝謝大家一直包容照顧我才是……」
然而,李廣將另一個公文袋遞給梁烈鋒時,辦公室裡氣氛就沒這麼熱烈了。
「難道梁副隊也要升職了?可是有李隊在,總不可能比他升得還快啊。」
「阿飛調職我懂,但鋒哥他在重案組一直待得好好的,不可能申請調部門吧?鋒哥,快說說,怎麼回事啊?」
「我怎麼知道?」
梁烈鋒皺著眉頭,三兩下拆了公文袋,才看了個開頭,就驚怒交加地將信擲到李廣臉上,兩眼如同即將噴出火來,重重踹了一下桌腳。
「砰!」
「李廣,你他媽的什麼意思?!丟你老母,誰要去特警隊當教官,在那個位置上蹲到退休?」
辦公室裡一下子靜得落針可聞,只剩窗外蕭瑟風聲依舊。李梁兩人相對而立,俱都冷著臉,眼神裡毫無溫度,看不出半點從前親密無間的情誼。
幾頁薄紙飄落在地,李廣聲音也輕飄飄的,聽不出什麼情緒起伏:「我安排的,特警隊隊長和上頭也都同意了。特警隊教官職階和現在沒分別,待遇更優渥,有意見?」
周白通生怕兩人又打起來,探頭探腦的在一旁小聲勸說:「廣哥……不,隊,隊長,這事能不能緩一緩啊?鋒哥他在重案組待了二十年有餘,調職調得急,肯定捨不得……」
好些隊員也附和:「隊長,怎麼突然就要調走鋒哥啊?他帶隊出行動大夥兒都放心,這……這是為什麼?」
李廣揮手不讓眾人再說下去,與昔日好兄弟四目交投,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喉頭一動,沉著臉開口。
「梁烈鋒,你真想要知道原因?」
梁烈鋒怒目相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對若男圖謀不軌,被我揭破,惱羞成怒,變著法子整我!」
李廣冷笑一聲,拿起梁烈鋒辦公桌上那份劃掉了不少句子的報告書草稿,瞄了一眼,將那疊紙撕成兩半,依法炮製狠狠擲到梁烈鋒臉上。
「梁烈鋒,你可真是沒有半點自知之明。真要整你,把你這份垃圾完封不動地上交給局長就行了。我不是沒給過你機會,結果呢?」
李廣揪著梁烈鋒衣領,另一手戟指著他的臉,一張嘴就是連串毫不留情的批評。
「除了出行動你還懂什麼?一份常規的英文報告書,寫了半天,連開頭都寫不出來,僅有的這百多字裡也病句連篇,能力完全不足以勝任副隊長一職。看在兄弟一場,勸你一句,只有初中學歷就別好高騖遠想著入board了,掂掂自己斤兩,老老實實去特警隊當教官吧。」
梁烈鋒從未聽過李廣說話這麼刻薄,剎那間呆住了。
他望著李廣,對方揚著下巴,嘴巴開開合合,食指有恃無恐地戳著他鼻子斥罵,像一隻傲慢的開屏孔雀。
比起憤怒,更快浮現的是茫然,比得知他對自己妻子餘情未了更令人不可置信。
眼前這個人,真的是與他這些年來推心置腹、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嗎?
原來……李廣一直是這樣看他的?
「除了出行動你還懂什麼」?
「能力完全不足以勝任副隊長一職」?
「只有初中學歷」、「好高騖遠」、「掂掂自己斤兩」……
每字每句都像在殘忍地挖他的傷疤,將他撕扯得體無完膚,無地自容。一股辛辣的悲憤從胸膛裡騰地竄出來,灼燒著五臟六腑,臉上神情也隨之扭曲。
「我早該知道,你李大少爺看不起我這種下等人!看不起我就唔該早響(麻煩趁早揚聲)啊,還假惺惺地做什麼兄弟?我沒要你施捨,也不稀罕你施捨!李廣,別以為公報私仇趕我走就一了百了,這仇我記下了,絕對不會罷休!」
李廣恍若不聞,再也沒有看梁烈鋒半眼,自顧自繼續宣佈:「關於內鬼 Joker 一事,我們無法再追蹤到那人身份,所以重案組的內部調查到此為止。」
他說完,瞥到周白通欲言又止,眉頭一挑,問:「通仔,怎麼了?」
「沒……沒有。」
周白通不敢頂嘴,把話都憋回去了,心裡暗暗地想:怎麼可能追蹤不到身份?明明就有很多線索了──十年起跳的年資、已婚、會召妓極可能是個男人,耳背有紋身、認得廖叔、自己還跟那人交過手呢。
明明只要逐個排查,就能把內鬼抓出來……
李廣到底是查不到,還是不想查?
只聽得李廣又說:「前陣子各位辛苦了,剛好三天後梁副隊他兒子滿月,我做東,在和貴街街口那家慶相逢酒樓辦個滿月宴,歡迎攜眷出席,大家喝幾杯放鬆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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