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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酒紅色的厚絨大門，鏡牆幽幽反映壁嵌燈火，紅沙發黑檯面，檯上五角水晶瓶裡插著鮮花，四周立了大螢幕，不停播放國標舞國際競賽和表演的帶子，盛裝的男女在舞池中旋轉，腳步換來換去，像綻開了一朵又一朵的並蒂花。
李廣脫掉西裝外套掛在入口衣帽架上，微微欠身，手向梅若男一伸：「Shall we dance？（賞臉跳支舞嗎？）」
兩人先在場邊走了幾趟基本步熱身，待到華爾茲樂曲一響，李廣即擁著梅若男昂首開步。
一二三，一二三。梅若男提醒自己，一拍要短，二三拍要長，下壓延伸，企及最高點，鬆落，再下壓……
她怎麼就沒想到呢？早在小時候，男人就聘過跳舞老師教她交際舞，而李廣自小接受禮儀指導，也跳得嫻熟。而丈夫完全不會，連唱首歌都會跑調到北極。她和李廣，才是更契合的舞伴啊。
一支舞曲結束，李廣並不稍停，繼續跳下一支，右手緊貼她肩胛骨下方，左手與她右手交握。梅若男感覺身上熱起來，後背開始出汗，幾綹清湯掛麵的髮絲貼在頰上，癢得人心神不寧。
頭不要動，功架擺好。她提醒著自己。
她吸氣拔開上身後仰，小腹貼向李廣，兩人如連體嬰般，又如一棵樹分岔出兩根花枝，在舞場裡旋轉再旋轉。
李廣把梅若男往自己身上一帶，腹部緊貼，她就像要避開對方的索吻似的，上身往後仰頭朝左四十五度。他涼涼的手指輕托她的下巴，調整一下角度，就像開車前調整座位和照後鏡。滿意於座駕的現況後，李廣便發動引擎了。
一步跨前，她依順向後，一步後退，她緊追向前。
舞池上方一道特別亮的光束湊巧照進眼睛，讓人有一秒鐘什麼也看不見。
梅若男眼睛向來對光線有些敏感，不禁瞇起了眼，顧不上舞步，右腿一個踉蹌。
李廣馬上摟緊了她。
「沒關係，閉著眼睛也可以，讓我帶著你。我們貼著，讓感覺帶動腳步，就可以跳好這支舞。」
啊，是的，標準的華爾茲舞是男女貼著腹部跳。
她與梁烈鋒的肌膚之親很稀少，懷孕以後更是幾近絕跡。久已未曾跟男人有過肌膚之親的她，貼著一個男人的腹部跳舞。這個男人擁著她，就像捧著一束最心愛的鮮花，小心呵護，她覺得自己快溺死在這種溫柔裡。
近在咫尺的呼吸氣息，肌膚隔著兩層薄衫彼此廝磨。李廣的身體溫暖堅實又活跳起伏，推她向後，又引她向前，她不禁偷偷瞇著眼看這具軀體的主人，這個風度翩翩的紳士。
她覺得靈魂都要出竅了，兩人握住的手熱得發燙，兩雙腿在光可鑑人的舞池地板上來來回回，是這般良辰美景，是這般情意綢繆。
這該死的華爾茲，貼著腹部跳，每一個拍子都像上升下降的潮水讓人發暈，每次手腳碰觸、每次眼光交換，都像在觸碰著甜美的禁果。
梅若男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痴痴地望著他一會，又閉上眼睛，用心感受著兩人肉體和靈魂相貼的感覺，想像著兩人還在少男少女的階段就相戀共舞，兩具更年輕更柔軟的軀體交纏在一起，時光彷彿就此停頓。
光是這樣想像著，悲喜交加的淚水就落下了，她流著淚，摟緊了李廣的腰，從靈魂深處發出滿足又遺憾的歎息。
「廣哥啊……」
她很肯定，之後無論過了多少年，李廣使勁把她攬到身上彼此相貼的這份記憶，都不會消散，甚至會發酵成銷魂勝過與丈夫歡愛的感官經驗。
李廣也會有這樣的感覺嗎？能為了她多年來孑然一身，想必也一定會牢牢地記住這一天吧？
李廣替她捋了捋耳背的一綹髮絲，臉頰貼在她耳邊與她耳鬢廝磨，引領著兩人一同搖擺纏綿，過了一會，也低低地歎息了一聲，聲音悠長繾綣，似乎還蘊含著更複雜的情緒。
「若男……」
他們戀戀不捨地跳了又跳，連跳幾次才下場休息。
梅若男說要補妝，李廣陪她到了一個沒有人的休息室，眼眶泛紅，強忍哽咽，說要先洗個臉再聊聊，卻被梅若男拉住了。
「廣哥，自從你那天抱住我以後，我就忘不了，再播你錄的歌才懂得你這些年來的心意。那天阿鋒在，我怕他聽到，才會拒絕你，害你傷心了對不起……」
她覺得自己跟醉酒似的，一股熱勁湧上，扯住李廣，兩人在沙發上倒在一起，雪紡裙緊貼著西裝，她的嘴唇與他的嘴唇一吋一吋地靠近，凌亂而濕熱的氣息交纏在一起。
梅若男壓在李廣身上，一邊湊上去索吻，一邊解他襯衫鈕釦。
「廣哥，不如我們再任性一點，行不行？」她紅著眼圈懇求，「我會藏得很好，不會讓阿鋒知道的，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只要多避忌些，事後徹底清洗線索，他不知道，就不會受傷……」
兩行溫熱的淚水划過李廣的臉頰，他神色痛苦，抓住梅若男的手，不讓她再動作。
「你的戒指呢？」
梅若男一愣，心道李廣可真是太君子了，雖然情不自禁，但事到臨頭還在竭力守著道德的最後一關。
她隨口安慰：「廣哥你放鬆點，我今天出來見面，沒戴戒指，放在家裡，戴了的話，我們像兩個世界的人，多生份……」
李廣像跳舞時那樣捋了捋她的鬢髮，指尖在她耳背隱蔽的骷髏頭與蛇型字母J刺青上滑過，再牽起她的手，摸到西裝褲口袋裡。
冰冷的金屬環觸感傳來那一霎，梅若男像被幾道霹靂連環劈在腦門上一樣，彷彿失去了指揮自己行動的能力，木頭一般僵住了，情動熱切的紅潤臉色倏變得跟死人一般慘白。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我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不是嗎？── Joke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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