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白通在急症室門口被十多個荷槍實彈的大漢攔了下來。
「站住!你們這些仆街警察,別想趁火打劫!」
「你們誰啊?別攔路,我重案組好些手足都在裡面──廣哥!廣哥呢?飛仔──」
「是重案組的就讓他進來吧。」某個人開口下令。
開口的是一個青年,臉上黏著不少炭灰,赤著膊,展露出一身繁複的刺青,褲帶上別著兩把手槍、一把染血的尖刀,宛若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修羅惡鬼。
他站在急救室的紅色顯示燈下,抱著手,側身靠著牆,冷冷地望過來,打量了一下周白通衣服上掛著的警員證,毫不客氣地評價。
「你這傢伙走大運了。回頭劏雞還神(殺雞拜神還願)吧。」
「我……」這話刺耳,周白通卻無言以對,語塞一會,才警惕起來,提高聲量喝問對方,「喂,你這小子,我認得你,上回來接受問話的,18K的是吧?還嫌不夠亂嗎,帶著大批人馬來醫院搞事?」
「『搞事』?齊哥是你們自己友(自己人)!」齊連山的手下個個破口大罵,「我們要不是看在齊哥講義氣的份上,又實在看不過眼O記那個姓胡的仆街,才不會淌這渾水,幫忙挖掘廢墟,替消防和救護車開路……」
看著周白通不明所以的模樣,齊連山沒好氣地揮手趕人,「總之有我看著場子。廣哥還在裡面手術台上搶救,你去看看你自家兄弟的情況吧。裡面混著不少老新的人,現在是非常時期,你們最好消停點,河水不犯井水。」
急症室擠滿了傷者,加開了好些臨時病床,卻還是容不下所有傷者,十多個衣衫破爛輾轉哀號的人只能在輪候區裡接受急救。
這個耳朵中彈穿了個血洞,那個肚子上插著把刀,有的最多的卻是被火燒得體無完膚,炸得面目全非,不像人,倒像塊殘缺不全的焦炭,在生死邊緣掙扎著。呻吟痛呼的聲音無處不在,在空氣裡振動不休,像無數靈魂墜落到地獄裡受盡煎熬,看不到痛苦的盡頭。
看著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人,聽著絕望的聲音,周白通心中不由自主地充滿了恐懼,一顆心吊到了嗓子眼,堵得自己呼吸都覺得困難。他很想就此蒙上眼睛,捂住耳朵,不去接觸血淋淋的世界,可是現實擺在他面前,不容許他當逃兵。
他找到了江鵬飛──相比其他危殆的病人,他被分流到次緊急了,但是脖子用頸箍固定著,一隻手打著石膏,下半身更是血肉模糊,裹滿了繃帶,周白通一看,哽得說不出話來。
「飛仔……」
江鵬飛察覺好友來了,搭在身邊的手動了動,卻還在直勾勾地看著天花板,聲音輕飄飄的,像事不關己的人在說著某些客觀事實一樣:「阿通你能不能幫我個忙?我腿好像動不了了,也完全沒感覺,像在做著某種怪夢。能不能掐我一把?」
「飛仔,怎麼會這樣?發生什麼事了?對不起……我不該跟你對調的,明明你都快調職了……早知道會這樣,我就……我就……到底發生了什麼?」
周白通握著江鵬飛的手,如鯁在喉,說不下去。
江鵬飛眼圈一紅,不肯和周白通對望,只咬緊了嘴唇,死死地盯著天花板,眼神一寸一寸地變得悲涼。
好幾次他都似乎想哭,可是最終沒有流下半滴眼淚,只緩緩地道:「你不用道歉,調職什麼的已經不重要了。阿通,退出重案組,退出警隊吧。這真的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對警隊失望透頂,待不下去了。」
「飛仔……這是怎麼了?啊?」
任周白通怎麼問,江鵬飛都不肯再開口。
周白通無法可施,只好繼續到處找同袍,巴不得發現有人和他一樣毫髮未傷,或者至少可以站出來主持大局。
可是沒有,一個都沒有。
重案組加上O記前往支援的一些行動隊精英成員,接近五十個人,只有十多個還吊著一口氣進了急症室,可是也都非傷即殘,有的即使神智清醒,也和江鵬飛一樣不願意說話,又或是神情恍惚,或是摀著耳朵歇斯底里地尖叫。
周白通從無一刻這麼痛恨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就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他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安慰這些被恐懼傷痛折磨著的人。
他傻呆呆的坐在輪候區長椅裡,托著腮幫,手肘撐著膝蓋,如同木偶一般盯着地面,盯了一會,兩隻手緊緊摀住了臉,頭與肩膀開始顫動,有一刻他以為自己要哭了,可是又沒有。
哭有什麼用呢?小孩子才哭得像花貓似的,他今天已經三十三歲了,不能哭,不能哭。他這樣告訴自己,繃緊臉皮咬緊牙關,拚命地熬住了,最終把眼淚憋回去,呆呆地盯著急救室外那一閃一閃的顯示紅燈。
隊長李廣在接受搶救,生死未卜……除了他以外,還有誰可以帶著重案組?
周白通茫茫然地想著,迷霧重重的思緒裡忽地閃過一絲曙光:啊,對了,還有一個人……他們的副隊長鋒哥,不是沒有參與行動嗎?
可是他怎麼都聯絡不上梁烈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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