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場應是一如往常普通的需求會議後，零萬科技辦公室人們那靈敏的八卦雷達優秀地偵測到了甚麼，閒聊群組裡的各位很快地刷起存在感，搬了吃瓜專用椅等了起來。
老汪：「所以有大長腿嗎？阿默？」
小楊：「嗯...」
老汪：「嗯是有嗎？」
零萬業務-小陳：「有嗎有嗎？我剛接了通電話錯過甚麼好東西？！」
小楊：「我覺得不妙...默哥回來臉色不好，這案成了我該不會要睡公司一個月？大長腿突然不香了QQ」
倩倩：「我剛才拿外送，在電梯口遇到姊姊了。」
倩倩：「但她臉色也不好耶，默哥對人家做了甚麼@@」
yama：「C市職場性騷擾防治電話95XX」
阿澤：「這找電話手速可以啊。」
yama：「日常備用。」
老汪：「有沒有人在意我的大長腿？？」
這時郭郭傳送了一張由辦公室內向大門拍去的照片，照片裡一個黑衣長髮女人站在電梯裡，目光貌似對著電梯的樓層按鈕，電梯門旁提著塑膠袋身穿粉色連帽上衣的短髮女孩是倩倩，以及一個黑色襯衫的高個子長腿一邁，正從辦公室大門大步跑出，背影匆忙。
郭郭：「雖然有點模糊，但是至少有拍到臉，企劃部位置真好(快誇我)。」
老汪：「腿呢？？」
yama：「95xx。」
老汪：「...」
倩倩：「...她穿著高跟鞋高我一些，我猜一米六五以下啦色老頭。」
老汪：「收到收到，我再說一句就要被告了，撤退~」
阿澤：「等等這...！！！！！？」
郭郭：「這？」
小楊：「？？」
零萬科技業務-謝景然：「？？」
老汪：「？？？」
yama：「不是撤退了？？」
倩倩：「阿澤？？」
零萬業務-小陳：「我又錯過了甚麼QQ」
阿澤不可置信地張著嘴，心裡有個大膽的猜測急需驗證，這要真的是那個消失了5年的人，他默仔不知道有多高興。捧著手機正要找本人確認時，程以默正好走進工程部辦公室往角落自己的座位走去，隨手將手裡捏著的資料夾往桌上放去，心不在焉甚至有些失魂落魄地坐進黑色電腦椅。
「默仔！那個是穗姊嗎？！」他將手機舉到他面前，螢幕上是剛才郭郭在群組傳的照片。
高個子看了一眼，從口袋掏出手機點開群組聊天畫面。
老汪：「收回？阿默幹嘛收回？沒拍到照片不怪你啦。」
這操作把一旁的阿澤看得一臉問號，往上翻聊天紀錄發現昨天程以默發的「代拍一張200」、「數量有限」顯示被收回了。
*m：「20000也不賣。」
零萬業務-小陳：「奇怪我這次跟上了但沒看懂？」
郭郭：「突然覺得我瞬間損失了20000 QQ」
小楊：「有瓜但我不敢吃@@」
倩倩：「阿澤求說明~」
阿澤：「怕+1。」
老汪：「不怕，哥也罩不了你。」
阿澤：「QQ」
發完兩則訊息，阿澤抬頭正想問剛才會議的瓜，才發現人已經不在座位上。桌面和平時一樣整潔，只多了剛才放的資料夾，手機也不在，這哥大概是先下班了，全公司除了總經理這個老闆以外就他可以隨時想下班就下班，阿澤羨慕的心剛要燃起卻又立刻打消。
幾年前還是大學的時候，程以默就開始接編程工作，一案接著一案，有時同時兩三個專案一起進行，熬夜對他是家常便飯，經常早上起床準備上課時遇見他剛通宵工作，趴在書桌邊睡著。一忙起來別說三餐，有進食就能過一天，自從某次大二的時候因胃痙攣進了急診後，阿澤和阿泓只要買飯就會幫他帶上一份，好室友好朋友外加好槍手自然要互相照顧。
學校的課程只要是編程相關，無論是C語言、C++、C#、Java、Java script，甚至PHP、HTML5、資料庫MySQL、Python等他都能以滿分或全系最高分拿到學分，教授們對他偶爾的翹課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總成績雖沒有名列前茅，但依舊順利畢業了。
也得是這樣程度的經歷才有辦法換得現在的自由和青睞。阿澤心裏明白，他從沒像程以默那樣廢寢忘食努力過，也不是爽劇男主角，自然沒有特權，比起犧牲日常的小快樂去拚搏未來的大快樂，他寧願每天準點下班每週雙休，偶爾加班展現一下責任感，小日子愜意得多好。
和程以默形成互補式對比，目的也不同。
約莫晚上6點，高高的黑色身影提著一大袋超市採購回來的生鮮乾糧，回到他位於C大附近一室一廳的租屋處，進門在玄關換好室內鞋便往廚房走去。週五是他的採買日，每週五只要有時間他就會獨自到超市採買一週的食物，平常工作多在家，點外送常踩雷也就養成自己下廚的習慣，照著食譜做菜還是品得出一點樂趣的，縱然也只建立在工作不忙的時候。
一般來說，他每次逛完超市回來都會在玄關小坐休息一會兒才進客廳和廚房，可今天採買花了比平常多的時間，走到貨架邊挑著挑著就發起呆，明明總是去同一間超市，商品擺放位置早已記得一清二楚，可卻東繞西拐才找到要買的東西，才導致現在沒時間小憩。
拿出兩個雞蛋、一盒牛肉和蔬菜，將其餘的生鮮食材整齊擺進冰箱，拆開包裝用清水洗淨半把青江菜，用菜刀切成方便入口的大小後，將幾片牛肉片和姜絲切絲在砧板上備用；拿起平底鍋和鍋鏟倒進橄欖油，兩個漂亮的太陽蛋直落鍋內，待蛋黃半熟後灑上胡椒鹽起鍋換下一道菜。依循腦海某段稚嫩的記憶，用橄欖油輕炒過姜絲，倒入牛肉絲翻炒至半熟後加入蔬菜，撒上鹽巴後很快的第二道菜就起鍋了。
將兩道菜端到餐桌，從冰箱拿出一盒白飯放進微波爐加熱，一頓一人份晚餐就這麼完成了。程以默拎起筷子快速地吃了起來，要是再花點時間可就趕不及晚間8點的健身課程了。
維持了3年的健身習慣，除非臨時有事或加班，他都會按時到健身房報到，從前極為纖瘦的身材，如今已有一身線條有致的肌肉，但看起來不壯碩，沒有健身教練那般的壓迫感。
住處距離健身房開車約需要20分鐘，他洗過碗收拾廚房，帶上事先準備好的健身服裝在晚上7點40分左右，開著白色二手Ford駛去。周銘老說業務這行，車就是外表的一部分，除了乾淨整潔以外，最好還能引起話題性，因此他每5年就換一次車，這回剛好遇找代步車的程以默，就以稍低於市場的價格賣給了他。
如此普通，甚至有些健康的日常要是放在5年前的程以默身上該有多格格不入。
曾經的他，三餐不規律又抽菸，瘦得異於常人的小身板，大學10堂課翹8堂且其中6堂是因為貪睡，整天不是玩遊戲就是寫程式，有些惡趣味但從不做惡，對人也算不上友善，這些習慣在3年前某天起開始改變，像是身體的某個開關被按下般，相連的齒輪接著被啟動。如今的他，除了臨時加班外作息規律，幾乎每天自己下廚均衡攝取營養，定期運動流汗，充實編程能力，工作認真盡善盡美，對同事客戶永遠禮貌對待，還幫助朋友找到工作。
好似一切都如此正常，都往好的方向發展了，收穫了成就感可他卻未對此感到愉快，彷彿屬於他的，用於觸動他快樂的神祕因子從身體裡消失了一般。
他知道他從前算不上是一個優秀的人，不夠優秀的人難怪別人不喜歡哪。
誰會相信一個曾經放過鴿子的人會等自己5年呢。
於是他現在無論小憩或睡眠都會設定鬧鐘並且不賴床。
或許她不喜歡煙味，於是他把菸完全戒了，那個銀製防風打火機靜悄悄地躺在抽屜深處。
也可能她覺得他只是個瘦弱的網癮少年，所以他開始運動把身體練得結實又不顯壯，他怕她也討厭滿身肌肉的大漢子。
誰不喜歡工作能力優秀出眾的人呢？他一有空就栽進編程設計裡，有天份的加持，無數個外包工作的歷練，在畢業前就被剛步入穩定的零萬科技簽下，兩年後坐到主工程師的位置。
他的改變不像電視劇廢柴男主角徹頭改變那樣的慷慨激昂，他在極其普通的日常裡改掉他想像中的所有缺點，成為普世價值中的成年人。
如今是不是有資格被她信任了呢？程以默手握黑色方向盤，彎過街角時這麼問自己，可是他不知道，正確答案不在他身上。
再次回到住處是晚上9點半的事。
程以默洗過澡換上保暖的厚睡衣走進房間，電腦桌旁一整面落地的木質書櫃擺滿各種程式語言的教程，有的書頁已泛黃，有的紙面雪白，五顏六色的書背整齊並排，和圖書館的資訊類書籍有得一比；書桌非常整潔，邊上的筆筒放了三支筆，一罐和辦公室相同的裝著薄荷糖的透明玻璃罐，一疊從公司拿來的單面空白廢紙上零星寫著幾個語法，以及一本《 聽風的歌》。
這本書自3年前搬進這套房後就一直被擺在書桌的右上方，他讀過好多遍，每次都珍惜地翻閱，既不將其攜出也從不將飲料食物放在它周圍，每個章節講述的故事他都記得清楚，封面設計和配色流露著1980年代的抽象感，封底摘錄的段落他可以在5秒內翻出來指著一模一樣的文字。
但也有他找不到的句子。
我們正常的一點，在於知道自己是不正常的。這句話翻遍整本書都沒有看見。
興許是她當時拿錯了。在無數次翻閱中，程以默下了這樣的結論。
將才剛擦過的手往睡衣上吸乾濕氣，他拿起這本書坐到床沿，由上而下仔細端看，紙面和指紋摩擦的觸感將人拉回5年前初春在K中對面的咖啡廳，他從女孩手中接過一個小牛皮紙袋，它就這麼來到他手中至今，是身邊唯一和她有關的東西。
那時說好看完還她的，她離開那天，這本書就被他帶在身上。
沒準能在機場遇見，好順便還她呢。他那時天真地這麼想。
只不過最後連人都沒能見到。而那天是8月29日，碰巧是他的生日。
他本來對生日這個儀式沒有甚麼特殊的感覺，有人記得就一起過，所有人都忘了那就忘了，也不會因此感到失望，可是從那天起，生日對他來說成了計算她離開的日期，他說不清楚那是甚麼感覺，但至少不是快樂的，血液沒有因為這個日期而快速奔流，心臟沒有格外奮力跳動，就只是和平常一樣執行它們的例行公事而已，或許連跳動的力度都相同。
他躺在床鋪上將書放在胸前，盯著乳白色天花板陷入思考。
這是在等她嗎？
程以默沒有對自己下過這樣的承諾。
她可以一言不發地離開，一個訊息也沒有回，或許這就是她的答案吧。
他喜歡她，可惜她沒有那麼喜歡他而已。甚至可能只是同學。
他想起在烤肉店裡接過她的白色手機，滑過那為數不多的通訊錄，卻沒有找到任何一個和自己有關的名字，怕是罵他的話也好啊，至少存在屬於她的生活裡。當下雖然是存下了號碼，可沒有人知道存的是甚麼，甚至不知道現在還在沒在。
不敢。他不敢等她。
他不膽小也不懦弱，受得了一次無聲的分別，但已受不起再一次的意料之外。
一米八三的個子，雖無劍眉星目，但好看的輪廓和眉眼讓他在學校或是工作上依舊能收到別人的表白，只是他沒有接受，內心某塊跳動的東西如常運作，沒有源源不絕的活力從那湧出，不喜歡仍卻和人交往不是他的作風。
這幾年來他沒有特別主動去交際，每天除了工作、學編程、下廚、運動、偶爾回家一趟之外也沒有其他的活動，生活中遇到的人就只是遇到了，沒有然後。
難道這就是年少不能遇到太驚艷的人嗎？程以默仰躺在床上輕笑了笑，電視劇情節還能輪到自己經歷了。然而卻不如劇裡那般浪漫，反倒有些乾澀。
日復一日的生活在睽違5年20分鐘內，有甚麼東西在見到她的瞬間不堪一擊地鬆動了。
他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在日本念的科系是甚麼內容、在日本是不是也當了偏科的小學霸，不過她好像不願答覆，連聽都不想。
沒關係，他可以等她準備好聽他說話的時候，再向她慢慢說。
他願意等，他要等了。
能遇見令人驚豔的人是運氣，能遇到第二次，可以大膽地說是緣份嗎？高個子舒開了一個微笑。
本來認為工作這東西，不過是付出勞力或專業獲得金錢以活口的勞動行為，說不上喜歡或討厭，現在程以默還挺感謝當初受J.s推薦進入零萬的。要不是在這間公司工作，恰好將某個產品運營的有聲有色，也很難再遇到她了。
畢竟就算是同系同班同學，畢業後也不一定會在相同產業中就職，據阿澤每天看直播軟體的心得，發現有同學跑去當美妝直播主了，跟資訊專業有關的部分大概只剩下網路，更何況出國讀書的人，就業選擇寬裕了不少，留在國外工作的也不在少數。
週末的夜晚應和工作杳無瓜葛才是，但程以默不知不覺卻又想起白天開會的內容。
周銘這個工作狂肯定在週末處理著金誠的報價，本就知道不須等六日結束就會收到向他確認客製化開發的時程與評估的郵件，沒想到這麼一想，手機立刻就亮了起來，正是周銘發的，標題還附註了「抱歉週末打擾有空再回」。
秉持著遠離社畜的原則，程以默一般會將其留到週一優先處理，不過這次他扶著胸口的書坐起身，舉起手機點開郵件看過內容後，按下電腦電源鍵，拉開黑色電腦椅在亮起的螢幕前坐了下來。1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XojGCCbj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