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公司草創時期人手不足需要長期加班以外,程以默加入零萬的這三年裡極少次數是在辦公室加班到深夜的。最近幾乎每天都到辦公室上班,溝通方便讓工作效率更高了,本應可以準時下班和想見的人共進晚餐,可不巧手上這個案子被李揚下了最高機密的指令只能在公司內網裡開發測試,又恰好遇客戶臨時要DEMO,這才久違地在辦公室待到了9點多。
鎖上辦公室大門時,他想起白天那通電話,電話另一頭的人聲音軟軟的,今天還升職了,驕傲的小表情隔著電話就能想像到有多可愛,想到這裡他竟不自覺地勾起嘴角,沒忍住點開手機撥了電話過去,這個點她要是還在加班還能過去接她,一起吃個宵夜也是好的。
只是電話裡未接聽的嘟嘟聲沉悶地不斷延長,消失在空洞的回音裡,最後聽到機械式回覆「您撥的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這是交往後他第一次沒有接她下班,不知為何竟有種心空的感覺,就像少做了甚麼事情而感到不安一般。
也許是在洗澡或是恰好沒注意到。在公司附近的便利商店挑著遲來的晚餐時,程以默這麼猜想著。
結帳時路過冷藏區,一眼望見曾為她買過的布丁排排站著,方才耳邊的嘟嘟聲彷彿再次在耳邊響起,明明電話已經掛斷,他卻在陰鬱裡聽出暗藏著的焦躁,水泥色大樓警衛的一段話突然從記憶中自動回放。
我們這小區比較偏僻一點,前陣子聽說別棟有甚麼跟蹤狂...
以及那基本形同虛設的警衛室。
白色轎車闔上駕駛座車門,毫不猶豫踩下油門往C市郊區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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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已接近深夜,停車位早已被住戶停滿,程以默走了小段路才看見那棟水泥色大樓,不過不知是不是照明燈的設備壞了,原本就冷清的小區今天看起來更像末日中停止運作的無人街道,他提著塑膠袋發出的窸窣聲是路上唯一的生活氣息。
在肉眼可見到警衛室出入口的距離,他聽見一些女性的爭吵聲,以聲音聽來是年輕女人,可光線實在太暗,看不清究竟是怎麼樣的人。他繼續向前走著,想趕緊把手中的點心送到想著的人手裡,下一秒卻被人撞上,這個人身高大約到他的胸口,穿著黑色外套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正想道歉時低頭仔細一看,這不是他要找的人嗎?!
眼前的女人眼眶泛紅,不知是不是因為低溫的關係,小翹鼻也染上了一點粉紅,定眼認出他時,那雙漂亮的深棕色眼睛落下兩行透明淚滴,程以默立刻慌張了起來,彎下腰看清她的小臉,想快速從她的表情中得知她的情況,用指尖小心擦去臉上的淚水。
「怎麼了?」他連忙輕聲詢問,眉間不禁擔心地蹙起。
女人的衣服有些凌亂,胸前抱著常用的黑色公事包,手裡緊握著一個扁型銀色固體,低下頭無聲地哭了起來,窄窄的肩膀顫抖著,這讓程以默更加緊張了起來。
該不會真的遇見甚麼了吧?!
他扶著她的肩膀,以往獨立俐落的黑色背影,現在看起來卻如此嬌小,像是耗盡全身力氣的樣子,以僅存的一絲精力維持站立。程以默恢復站姿觀望起四周是否有可疑的人影,一抬眼就看見迎面一個中年婦女步伐踉蹌地跑了過來,口中念念有詞但聲音不大聽不清,舉起手就要朝這邊揮來。
身旁嬌小的女人聽見腳步聲立刻轉過身擋在他的面前,下意識裡,小小的身體想保護那個真心替自己著想的人,然而這個人下一秒就側過身伸出大手想為她擋下危險。
幸運的是,他們都保護了對方。
原本即將落下來的巴掌被婦女身後一位中年男人攔了下來,佈上歲月雕刻的手掌握住妻子失控高舉的手臂,這一場荒謬的戲才緩緩畫下句點。中年男人望著眼前掛著清淚的女兒與身旁用身體保護她的高個子男人,然後慢慢拉下妻子的手臂。
「回家吧。」中年男人在妻子耳邊說道。
語氣平穩得如秋季的草原,不再生氣勃勃卻也不抗拒周而復始的寒冬。直至轉身前,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女兒身上,好似想找出那張臉蛋與記憶中不同的地方,可是卻甚麼也沒有說,帶著冷靜下來的妻子漸漸走遠。
見突如其來的危機已解除,程以默看向懷裡的人仍掛著眼淚浸泡在悲傷的海洋裡,看得他心疼不已,便逕自帶著人上樓,將人安頓在小客廳的沙發上,起身要去鎖門時,外套衣角就被小小的力道揪了住,回頭一看,圓滾滾的眼睛濕漉漉地望著他,好似這一轉身是要拋下她一個人在這空蕩的公寓一般。
他立刻明白了甚麼,輕聲地向她說道。「我去鎖門,很快回來。」
可她卻搖了搖頭。
「嗯?」怕聽不見她的話,他重新坐了下來。
「我今天不想住這。」她的聲音很小,說完又重新垂下視線,彷彿方才那句話是甚麼生怕對方不同意的過分要求。
要是被可疑人士騷擾而不敢獨居是正常的,可是她說的是「不想住這」,說明不是獨居的問題,不過本來以今晚的情況,程以默本就打算直接在這過一夜,睡沙發替她守著門也好,至少幫她把安全感修補起來,不讓她害怕的東西趁亂而入。
「如果妳不介意的話,可以住我那。」
泛紅的雙眼遲疑地眨了眨,浸濕的袖口被貪婪的空氣不斷抽走溫度,她點了一下頭,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怕自己的請求會造成對方的困擾,怯生生地像剛被飼主領養的小貓。
實際上程以默一點也不感到困擾,只怕她住不習慣。
工作上不時出差的緣故,李千穗很快地收拾好簡單的行李到黑色手提旅行袋裡,關掉日光燈,室內瞬間黑了起來,她捏著男人的衣角跟在身後踏出深灰色門檻,鑰匙穿入深木紋色大門的鎖孔,轉動90度後發出清脆的喀啦聲,把裡頭的一切連同某些令她不安的東西一起關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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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室內燈亮起來後,映入眼簾的是狹長型玄關至客廳,玄關擺了一個直立式的橡木紋色鞋櫃與一張換鞋凳,鞋櫃上有一個B5大小的小紙盒。程以默從橡木紋色鞋櫃裡拿出一雙客用室內鞋讓李千穗換上,隨手將鑰匙放進紙盒,提著黑色旅行袋領著她走進客廳。
燕麥色的三人坐沙發上沒有任何東西,米色落地窗簾半拉攏著,電視前的茶几放了兩張待處理的繳費單和一個空的純白色馬克杯,走道旁有一台白色掃地機器人正在待命,客廳內沒有多餘的擺飾品卻不讓人覺得簡陋或湊合,隱隱存在的生活氣息在空間中流動著。
隔著走道與客廳相鄰的廚房與李千穗的簡陋廚房相差甚遠,流理臺上擺了一排各式調味料,瓦斯爐上一大一小的平底鍋與湯鍋,其餘廚具都收納在櫥櫃裡,料理台上十分乾淨,經過時飄著一股淡淡的橘子味。
跟在他身後,她轉了轉脖子環視了客廳一圈後鬆了口氣。
這裡沒有那個令人厭惡又焦躁的鐘。秒針走著的每一個刻度都像隻啄木鳥在太陽穴上規律又急躁地提醒她時間的流逝,雖然就算沒有這面鐘,時間依然如流水般不斷流淌,可她怎麼也習慣不了。
走到房間門面前,高個子忽然想起了甚麼,推開門縫點亮燈光後將腦袋探進房間裡,左右確認了一回沒有隨手一扔的衣服或亂糟糟的草稿紙才將整扇門敞開。
「進來吧。」
整個房間裡最為顯眼的是書桌上的閃著冷光的主機,單面透明的外殼一眼就看見亮著光的顯卡,草稿紙攏成一疊放在書桌左側,雙螢幕漆黑沉默著,螢幕旁放了三支筆的筆筒緊挨著一罐裝著薄荷糖的透明玻璃罐。
以及書桌右上角一個專屬位置靜靜躺著一本書。
「今晚妳睡這兒吧,床單晚點我會換掉,妳就當作是自己房間放鬆住就行。」
「那你呢?」
「沙發挺大的,我躺著剛好。」
原來她搶了他的床位。女人低頭盯著條紋色床鋪思量著甚麼。
看著她垂下的視線,程以默抬手揉了揉她的髮頂。「要是累了可以先休息,浴室在房間對面。」
房間的正對面便是浴室,洗漱台上很是簡潔,只放了日常用得著的牙膏牙刷洗面乳和刮鬍刀,淋浴間地上擺著男士專用沐浴乳和洗髮精,其餘不常用的包含囤貨全都在浴櫃裡。對程以默來說,收納就是將東西收進看不見的地方,看不見就整齊了。
花了十來分鐘認識完環境,高個子先是換了床品,從衣櫃上層拿出備用的毛毯和枕頭堆到沙發上,將塑膠袋裡的布丁放到冰箱,然後啟動掃地機器人打掃地板,他忙乎的活動空間不超過客廳和廚房,留下空白的距離讓女人在房間準備洗漱。
新換上的床品帶著和主人相同的淡淡海風味道,嶄新的海風在房間盤旋,女人一身的疲倦好似得到一絲撫慰,陌生的房間因此逐漸熟悉起來,窗邊掛著與客廳陽台同款的米色落地窗簾,不算大的衣櫃靜靜地佇立著,一旁到頂的書櫃幾乎都是編程開發相關的書,明確的分類裡有一個隔間屬於夏目漱石與ONE OK ROCK,兩人重疊的興趣讓她會心一笑。
沒想到他也買了演唱會DVD。
雖然數量沒有那麼齊全,可正好她最喜歡的兩張2016年和2018年發行的都有。整齊排列的DVD旁有一個牛皮紙盒,體積不算大,可意外引起了李千穗的注意。她不知道那是甚麼,本也無意得知,她不會在未經他人同意下觸碰私人物品,然而此時不知從哪個記憶的角落冒出來的碎片讓她有了個猜想。
他收到的那些明信片,會不會就收在這個盒子裡?
雖然是從她筆下撰寫、寄出的東西,可她卻好奇了起來,那時候的她寫的甚麼、字是甚麼顏色、是怎麼樣的筆跡和照片,以及他會如何保存。
根據對他的了解,他是不會扔掉的,房內也沒有其他可以收納的容器或位置,眼前的牛皮紙盒忽然神秘了起來,思緒還飄忽不定著,手卻鬼使神差地抬了起來,在即將觸碰到紙盒表面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又趕緊將手收了回來。
那是他的東西了,怎能想碰就碰。
況且他一定保存地好好的,怎麼保存得好像也不重要。
她褪下外套,打開帶來的黑色旅行袋準備洗漱,卻怎麼找也找不到預期中那套灰色睡衣。俗話說的好,猴子也會從樹上掉下來,經常出差的人的行李也會漏點東西。
在客廳沙發上用手機回訊息的男人見人沒有走向浴室,穿著相同的外出服,一臉不好意思的樣子站在面前,不禁問道。「怎麼了?」
「我...忘了帶睡衣。」
原來是忘了帶衣服。這還不容易。
男人起身到衣櫃拿出一套自己的居家服,顏色和之前在她住處看見的灰色居家服一樣,她應是不排斥的。
「謝謝。」說完就一溜煙地快步走進浴室,接著響起咖掐的上鎖聲。
浴室門再次打開時,水氣也伴隨著她的步伐湧了出來,原本仍用著手機的男人抬頭看了一眼便愣了神。
明明是自己的衣服,此刻在她身上卻一點也看不出來。
他知道衣服尺寸肯定大了些,可沒想到在她身上能有這樣的效果。領口套在脖子上露出大半片凹凸有致的鎖骨,收緊的袖口推到腕間,衣袖垂在胳膊上顯得身形更加嬌小,長度蓋過臀部落到大腿中間,下身穿的睡褲靠著收緊的褲口才沒落到地上,寬鬆的像阿拉丁神燈裡的小精靈。
因為熱水澡提升了體溫,她的臉上鋪著一抹淡粉色,白色浴巾半披在頭上,髮梢還滴著水,抬眼和男人的視線碰撞了起來,又立刻別開視線抱著換下的衣服鑽進房間裡,在男人的視角中就是一隻小貓冒了出來,見到人又怕生地溜了去,既可愛又羞赧的樣子被他盡收眼底。
高個子關掉手機走向自己的房間,敲了敲門後沒有直接進去,過了幾秒後門便從裡面打開。
「我不小心鎖門了嗎?」房間裡的女人看了看門把,從前獨居的緣故,她一進門間就會鎖門,或許是把習慣帶過來,把房間主人鎖在門外了。
「沒有。」他拍了拍她披著浴巾的髮頂。「我拿一下衣服。」
像被提醒了甚麼般,李千穗才往房間內退去讓出路,目光跟著男人打開衣櫃拿出另一套睡衣,轉過身視線又撞在一起,她坐在床沿眨了眨眼沒有說話,男人淺淺勾了勾嘴角走出房間,幾秒鐘後又走了進來,手中拿著黑色吹風機接上插頭,在按下開關前拎起她脖子上的浴巾擦了擦她的髮。
「著涼就不好了。」
吹風機嗡嗡地運轉,女人乖巧地坐在原位任由他撥弄長髮,動作很是溫柔,她自己有時心急還會敲到腦袋或被燙到耳朵,這幾分鐘下來完全沒有一點不適。
「謝謝。」她用手指順了順長髮,整個人都暖了起來,溫度將沐浴後的香味烘托發散,被清新的海風包圍著。
收起吹風機,男人好似達成甚麼成就般滿意。「要是需要甚麼就喊我,我都在。」
她嗯了聲,目光隨著男人走出房間,接著聽見浴室門闔上的聲音,然後水花灑落,十幾分鐘後他披著灰色浴巾踏出浴室,抬眼就看見床沿的女人抱著吹風機,見他出來便將插頭接上,雙眼看了看他又轉向床沿,眨呀眨地暗示著讓他過來坐著。
高個子立刻就意會到她的意思,走到床沿背對著她坐著,小手在他的髮頂撥弄,他隱約嗅到身後女人身上飄散著和自己身上一樣的味道,或許是因為頸項間的熱風,他感覺喉嚨有些乾燥,體溫還殘留著熱水澡的溫度。
這是...貓的報恩?
程以默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縱然他確實這麼覺得。
男人的頭髮不算長,兩分鐘過去便吹乾了,他起身收拾吹風機就要走回他今晚的床位,卻被叫了住。
「我...」
「嗯?」
「還是我睡沙發吧,客廳冷。」況且這還是他家呢,她是鳩占鵲巢了。
他知道她不喜歡麻煩別人,且以他們現在的關係其實可以直接睡同一張床,但他也明白這麼做的進度太快,她就算敢也是不安的,這便有違他的初衷了。
還沒等他說服,女人忽然從床邊起身。「要不猜拳?贏的人睡床。」
「好呀。」
得到同意的回覆,她點了點頭。「你得出布。」
他止不住笑,哪有這麼猜拳的,卻還是乖乖提起手準備出拳,一聲剪刀石頭布下,大手出了布,小手自信地握著拳,隨後抓了手機就往客廳跑,明顯預謀成功。本以為床位這事就這麼定了,下一秒便看到男人悠悠地走到客廳,一彎腰抱起稍早搬來的毛毯和枕頭走回房間。
她見狀像條小尾巴跟了上去。「我、我睡沙發的。」
「我就是睡廁所也不會讓妳睡沙發的。」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衣櫃上層拿出另一條棉被鋪在地上,擺上枕頭和毛毯。
「我睡這,妳睡那。」他用鼻尖指了指床鋪,隨後往自己剛鋪好的地舖躺去,一臉舒服的樣子闔上眼。再折騰下去也不是辦法,見自己找的理由被化解,李千穗爬上床鋪裹上棉被,一身洗淨過的味道讓她放鬆了下來,一整天累積的倦怠感席捲,睡意很快地蔓延將她帶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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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面對冬季的夜晚,程以默只會蓋上冬被表達對低溫的敬意,今晚多了個人,擔心她睡不暖、睡不慣,在睡下前按下了暖氣開關,以至於他自己出了一層汗熱醒了。睜開眼時周圍環境還是暗的,他沒有看時間,依據生理時鐘現在應該是凌晨3點左右。
本想著降低暖氣溫度後回到睡眠裡,在意識逐漸清晰的過程中他嗅到曾經熟悉的味道,是菸草與香料一同燃燒,混和著冬夜獨有的空氣的味道。他打開視野,原本拉上的落地窗簾外站著一個人,那身寬大的灰色睡衣與深棕色長髮的背影在深夜裡襯得纖細,搭在欄杆上的指間飄出一縷白煙。
他起身推開落地窗來到陽台,替小小的背影披上他的黑色羊毛大衣。
「睡不著?」是從睡眠中甦醒的嗓音免不了的低沉,可語氣輕柔如羽。
「睡的淺。」她保持著原本的方向逕直凝視著前方的空無一物,手裡握著銀色反光的東西,邊角還磕凹了,光線反射起來變得霧霧的。
「去年夏天的時候回來的。」她緩緩開口,身旁的男人應了聲讓她繼續說下去。
「是爺爺過世回來送行的。」距離現在不過半年的時間,體感上卻好似過了許久。「本來要搭告別式結束當晚的航班回日本,可是出門前發生了點意外,暫時回不去了。」
一早整理行李時,她在那面鐘下的垃圾筒中發現自己被剪碎的護照,她所說的意外是人造的,來自那個愛她的母親與始終旁觀的父親。由於事發臨時,補辦護照也需要一週才能取件,只能厚著臉皮跟公司請求休假,然後在意料之中被迫自動離職,便也不需要回去了。
「剛才那兩個人,是我爸媽。」對於他們的最後一眼,是高舉的巴掌和一如既往的冷漠。「他們希望我留在T市。」
她不想,然而他們並不在意她的意願。於是她換了手機和號碼,帶上來時寥寥無幾的行李,在某個看不見月亮的凌晨離開了T市,毫無思緒和去處的她聯絡了好友,然後回到了C市。
她歛起外套蹲下身,將燒到見底的白色紙管往陽台地面上摁熄,然後捏在指尖。「如果我說我不會抽菸的話,你信嗎?」
「嗯。」
「不好奇為甚麼嗎?」
他大約猜過原因,但仍順著她問。「為甚麼呢?」
「因為以前你身上就是這個味道。」她仰起臉龐望向身旁的男人,在他墨黑的瞳孔裡看見自己的模樣,那一瞬間曾受的委屈讓眼眶紅了起來。
每當她感受到自己正接受著來自他的偏愛時,用來承受委屈的容器就會一下子傾覆,變成那個手中沒有氣球的脆弱女孩。一雙溫暖的掌輕輕揉了揉她的髮頂,將她往身邊帶去,慢慢擁入懷裡。
有的人不論她說甚麼都不信,有的人用不著說,他就信著了。
「要是以後想抽菸了,就來找我。」他在她額間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捋了捋她的背安撫下湧上的情緒。
來自男人的溫暖透過擁抱一點一點將懷裡的女人摀熱,有甚麼東西沾濕了他的胸口,睜開雙眼時,有一對濕漉漉的好看眼睛望著自己,下一刻懷裡的人墊起腳尖,冰涼柔軟的雙唇覆上他的薄唇,原本規律跳動的心臟漏了獨一無二的一次心跳,然後加速滾燙。
他輕捧她的側臉,抹去臉頰的淚痕,彎下腰加深了這個吻。在月光悄悄撒下時,程以默確定了那個猜想。
一點菸味也沒有。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6yT2AM99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