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廉臣帶著金福來到了天裕船塢,他特意穿上了質料上等的馬褂,打扮成經營商號老闆的模樣。
「少爺,我們今天穿成這樣是要做什麼?」金福問,因為連他的穿著也不馬虎。他並沒有穿著他小廝的衣服,反而是正經地穿著長袍,因為廉臣要他打扮成掌櫃的模樣。
廉臣發現金福似乎不太習慣這身裝扮。「挺起胸膛,你今天就是我家商號的掌櫃,無論我說什麼,你點頭就對了。」廉臣吩咐他。
於是金福懷著忐忑的心點頭。
走入了天裕船塢,廉臣便開始不斷的仔細打量所有的地方。
「請問你們要找誰嗎?」此時有人走上前問。
「這位仁兄,請問你們這兒的負責人是誰?他在嗎?」廉臣拱手有禮貌的詢問,他看著問他的人應該是這裡守門的人。
「你是哪裡找他?和他約了時間嗎?」守門人問。
「我沒來得及和他約時間,但是我想和他談筆生意。」廉臣依舊有禮貌。
「有生意呀!那你可能要等一下,開普丁先生現在正在船東那裡,等會兒才會回來,要不你們先在這兒等吧!」守門人要他們就在門口等。
「少爺!這……」金福低聲的說。
廉臣出手制止他。「好,我們在這兒等!」他對守門人說。
正當廉臣說完之時,忽地背後傳來一個帶有濃厚口音的聲音。「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原來是開普丁,他已經從船東那兒回來了。
廉臣聞言轉身,他看著眼前金髮碧眼、面目白皙、臉型瘦長的男子。
「開普丁先生,這兩個人說要和你談生意的事。」守門人說。
「生意!」開普丁看著廉臣他們。
「是的,開普丁先生,不知能否借一步聊聊?」廉臣問。
「你是要造船還是修船?」開普丁開門見山地問。
「修船!」
「好!那到我辦事處來吧!」開普丁要廉臣到他辦事處去。
「開普丁先生,我手裡握有三艘商船,我一直想為它們尋找一家固定的修船公司來修護,經介紹我輾轉找到你們這裡,畢竟還在考慮階段,可否先讓我參觀一下貴方的船塢及設備?」廉臣今日主要的目的就是要瞭解天裕船塢,所以他不想屈在辦事處談事情。
開普丁上下打量了廉臣及金福,他發現廉臣身著質料極佳的綢緞衣物,他暗自盤算一下。「也好!既然將我們天裕列入考慮名單,的確是該瞭解一下我們這裡的設備、環境。那我們請吧!」於是開普丁帶著廉臣參觀起船廠。
廉臣一邊聽著開普丁的講解一邊衡量著船廠裡天裕船塢的設備、規格及尺寸。他將眼前看到的東西及開普丁說的話,牢牢的記在心上。
走過了一圈,廉臣終於完成了對天裕船塢的大概瞭解。他發現此處雖然沒有如青洲船塢的大規模,但是卻也是一個頗有規模的船塢。而且又剛好倚著青洲船塢,剛才聽開普丁的介紹,知道了這個船塢獨攬了許多修船業務,廉臣看著許多從西洋引進的設備,他心中有個想法油然而生。他以需再考慮為藉口拜別了開普丁離開了天裕船塢。
離開之際,在不遠處有一雙眼睛正盯著他們看。
郭道仁此刻正站在船塢的一隅看著廉臣步出門口。他今日為開普丁帶來一個消息,沒想到卻在此處看見了廉臣,他低頭暗忖,他不明白為何廉臣會出現在此處?他不是在船政局工作嗎!為何他會出現在這兒。於是他帶著疑問進入了開普丁的辦事處。
開普丁一見郭道仁走進來,他連忙起身相迎。「郭先生,怎麼今日有空前來?是不是訂單的事有著落了?」開普丁還是不改單刀直入的習慣。
「開普丁先生,我今日前來就是為了訂單之事而來的。」郭道仁今日是特地為了上次所提的南洋船務公司修船一事前來。
「訂單怎麼了?是不是對方已經決定要簽訂合同了?」開普丁問。
「這……」郭道仁此時突面露難色。「開普丁先生,關於訂單之事,對方說需要再考慮考慮。」他為難的說。
「考慮!為何要考慮?」開普丁不懂,因為上次郭道仁跟他提起時,聽起來這件業務是手到擒來的。
「因為……開普丁先生,不知您知不知道緊鄰天裕隔壁的青洲船塢是朝廷所興建的?」郭道仁問。
「這件事我當然知道,那又如何呢?」從一開始的興建,開普丁早就打聽清楚了,而且又緊臨他們天裕,所以再怎麼樣,他都要清楚知道,因為這可能會威脅到他們天裕的業務。
「事情就是這樣,當你順風順水時,總是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郭道仁又打了個比方。
「程咬金!」開普丁一頭霧水的看著郭道仁。「程咬金是誰?是因為他嗎?該不會他想搶走我的生意!」開普丁語氣不悅。
「程咬金就是青洲船塢!」郭道仁說。
「青洲!你的意思是說南洋船務公司沒有馬上把訂單給我,是因為青洲的關係!」
「沒錯!因為朝廷建造這個船塢是號稱遠東地區最大的船塢,而且設備也都是最新穎的造船設備,我打聽到了,有許多商號或公司亦或是私人的船隻,他們都考慮著想將自家的船交予這個新建的船塢修護,甚至還有人想向他們下訂新船隻的建造。」郭道仁今日就是特地為此事而來,他必須將此事告知開普丁,因為這可是關乎他的佣金。
「那……這可怎麼辦?」開普丁沒想到這個新船塢已經開始影響到他的生意了。
「開普丁先生,您放心,這青洲船塢離完成的時間,看起來還要再多費些時日,我想,我們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和這些已有的客戶簽訂一個較長期的契約,以防止他們中途抽單,再我們多費點心力,多拓展一些新客源,總之要防範於未然,建立客戶對我們的信心及信任,我相信到時青洲船塢一定不會對我們造成多大損害的。」此時的郭道仁對天裕依舊充滿著信心。
「郭先生,你的建議確實讓我生出許多自信,那我們就先朝這個方向著手。」開普丁眸子中佈滿光芒,此時的他也深信著青洲要搶走天裕的生意,那是不太可能的事,因為畢竟天裕是羅星塔這一帶最有名的造船工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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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看著在書案前專心一致的廉臣,又看了眼在她面前的那盤糖炒米,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最近覺得糖炒米已不似以往那樣吸引她了。她用手指敲著桌子,又看了一眼廉臣,她水靈的瞳仁此時轉了一圈,思考一下後,她拿起一小塊糖炒米並悄悄地走到廉臣的身旁。
正專心研究著青洲船塢建造圖的廉臣,忽地眼前出現一隻白皙纖纖的玉手,他看著這隻柔荑上拿著一塊糖炒米,於是他唇角微勾。
逢春將糖炒米遞到廉臣眼前,她希望他可以抬眼看看她。因為廉臣已經盯著這書案上的東西快兩個時辰了,她希望他可以休息一下。
廉臣握住她那隻柔嫩潔白的手,他的嘴巴直接往她手中的糖炒米而去,也順便含住了她那如蔥白般的指尖。
逢春被他這麼一含,她羞赧地趕緊將手抽回,但廉臣又快一步抓住。「齒頰留香,果真誘人!」廉臣一語雙關。
逢春不想他繼續捉弄她,於是她用力抽回她的手。
廉臣見逢春不敢看他,他笑著搖頭。都相處一段時間了,他的娘子怎麼還是依然這麼羞怯。
按奈住躁動的心後,逢春看向讓廉臣專心一致的東西。「這是什麼呀?」她指著兩張大型圖紙問。
「這是青洲船塢的建造圖和天裕船塢的地形圖。」廉臣回答。
「青洲船塢!那是什麼?」逢春沒聽過青洲船塢。
「這是朝廷目前欲建造的船塢。」廉臣拿起青洲船塢的圖。
「朝廷還要造船塢呀!」逢春很是震驚。
「這朝廷造船塢有這麼讓妳驚訝嗎!」廉臣看她一臉詫異的模樣。
「朝廷還要建船塢幹嘛?不是早已有船塢了嗎!為何還要建造?」逢春可是記得船政局一直以來就有自己的船塢了,更何況她知道朝廷的船艦,有很多都是向西洋國家購置而來的,為何還要再建造一座船塢。
廉臣放下圖紙。「這個船塢可不比一般的船塢。」廉臣說,他看逢春似懂非懂的模樣,於是他又繼續說。「妳可知道在法蘭西我所見到的船長什麼模樣嗎?」
逢春搖頭。
於是廉臣站起身,他走至書櫃,拿出一本他在法蘭西上課時所用的書,他翻開書上有戰艦的其中一頁給她看。
逢春張著圓潤的杏眼盯著眼前的圖畫。「好漂亮呀!」她忍不住讚嘆。
「不僅是漂亮,妳可知道這艘船有多大嗎?」廉臣問她。
逢春搖搖頭,光看圖畫,她怎麼知道這艘船有多大。
「它就和……兩艘我返國時所坐的船一樣大!」廉臣舉例。
「這麼大!」逢春的瞳仁此時也睜得大大的。
廉臣點頭。「所以,這麼大的船,妳說該怎麼建造呢?」
「喔!我懂了!所以要建這麼大型的船,必須得要有更大的船塢才行。」逢春終於懂了,她笑著說。
「不止如此,這麼大的船塢對於以後修船也更是方便,目前朝廷的船艦必須遠赴海外修護,最近者,也要在香港。若有此船塢的話,就可以不用再千里迢迢遠赴國外修船了。」日後若有大型的船艦要修護也是要倚賴這個船塢的,朝廷認為,與其讓外國人賺走銀兩,那倒不如將自己的錢留在國內,不僅可以省錢,又可以省去時間,更可以培殖本國的造船產業,這一舉數得的事怎能不做呢!
逢春聽了廉臣的講解,她終於明白朝廷為何還要建造如此大的船塢了。她又看看書案上的另一張圖紙。「那這張呢!是天裕船塢嗎?」她指著另一張圖紙問。
廉臣拿起了天裕船塢的圖紙。「這是天裕船塢的地形圖。」
「地形圖!」逢春想了一下天裕在哪裡。「就是在馬尾港的那個洋人船塢。」
廉臣點頭。
「為何你還要研究天裕船塢呢?不是都要造青洲船塢了嗎!」這下逢春又看不懂了!
「其實……這個天裕我是特意拿來研究的。」廉臣看著天裕的地形圖。
「你想研究看看天裕是如何建造的!」逢春說。
「不是!」
不是!逢春疑惑地看著廉臣。「那不然呢!為何要研究它?」
「……青洲當初的選址並不好!」廉臣放下圖紙,嘆了一口氣。
「怎麼不好?」逢春不懂!這麼大的工程,理應事事都會做到面面俱到才對,為何還會有不好的一面。
「青洲的地形本就是經由日積月累泥沙淤積而成的一塊地,所以船塢建在此處,日子久了一定會浮現泥沙淤積的問題,若屆時如此,這個船塢便會難以堪用。」廉臣說出他對青洲船塢的顧慮。
「所以,最終這個船塢便會作廢!」逢春說出了經過她仔細咀嚼後的理解。
廉臣聽逢春這麼說,他很欣慰逢春一點就通。「我看過天裕船塢的內部構造,它是一個木造船塢,非是像青洲一樣是石砌船塢,再它座落的地點原是蓮花潭旁的一座小山丘,他們當初是將那個山丘鏟平後並開掘船塢,不像青洲的地是泥沙淤積之地,所以它日後必不會有似青洲的問題產生。」廉臣將多日鬱積在心裡的事盡數說出來,自從參觀過天裕船塢後,他就有許多想法。
「可是這又如何呢!這青洲船塢不都已經開始興建了嗎!」逢春還是不明白廉臣此舉是何用意,更何況那天裕船塢還是別人家的船塢,而且還是個洋人船塢。
「我想建議朝廷,併購天裕船塢!」廉臣說出了他心中所想。
「併購!」逢春沒想到廉臣居然是存著這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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