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梁學甫以泉州知府的名義宴請福建在泉州的場商及山腰鹽場的灶戶們,而陸韶禮和廉臣也參與出席。
廉臣藉由此次宴請山腰鹽場灶戶的機會,他希望能再次見到逢春,於是他仔細看著陸續步入宴席間的人。
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逢春那娉婷身影如期的出現在他眼前。他看著逢春和蓄鬍男子入坐,原本他想上前打招呼,但隨侍在側的教養提醒他,他必須按耐住心,於是他望著逢春收回步伐。
待所有人均入席後,梁學甫是宴席的主人,於是他先端起酒杯向在場的所有人敬酒。「各位,今日在座的,有的是在福建赫赫有名的商賈人士,有的是為咱們泉州辛苦產鹽的灶戶們,承蒙大家不棄,賞我梁某的臉,在百忙之中騰出時間來,我先乾為敬。」梁學甫語畢便將手裡的酒一飲而盡。「今日在座的各位,皆是為了我大清國造鹽業付出汗水的人。我的為人,想必大家也早有耳聞,而我也不想再多說什麼虛偽的客套話。」梁學甫不喜歡打官腔。「在進入今日主題之前,我先向各位介紹一個人。」他看著大家皆專注的聽他說話。「在我身旁這位,便是朝廷派遣來我泉州辦事的光祿大夫–陸韶禮陸大人。」
陸韶禮站起身,他向在座的人拱手。
郭道仁見到陸韶禮出現,他不由得一驚,因為他沒想到陸韶禮竟也來到了泉州,他低頭暗思,今日梁學甫除了宴請他們場商又宴請灶戶,看來應是與鹽價有關,但為何陸韶禮也會出現在這個場合上。此時他內心因為陸韶禮的出現而忐忑不安。
「今日宴請的人,有場商也有灶戶。一直以來我朝的鹽價都是由某些人把控著,這應該不用我多說了吧!」梁學甫看向場商那幾桌。
陸韶禮也看向那裡,驀地他看見了郭道仁,他心頭一顫,郭道仁何時也涉足鹽場之事,他以為他只是個單純的茶葉和建築用料的貿易商人。
郭道仁見陸韶禮似乎發現了他,他趕緊背過身去。
廉臣此時也發現了郭道仁,但是他卻不似陸韶禮那麼驚訝,因為從廣祥的口中他早已得知,郭道仁的生意涉足了不同管道,是個不折不扣的商人。
在場的場商聽著梁學甫的話紛紛尷尬的低下頭來。
「欸!各位老闆,聽梁某這麼說,你們怎麼都低頭不語呢!難道真被梁某說中了心事!」梁學甫故意這麼說,他就是想挫挫這些商人們的銳氣。「其實今日宴請各位場商和灶戶們就是想請雙方共為我們泉州鹽價一事商量對策。」梁學甫終於說出此次宴席的目的。「這鹽從古至今對於國家財政而言,一直是個舉足輕重的事物,它是重要的民生物資,也關乎著朝廷的經濟命脈,但是鹽價的制定卻也一直是為人所詬病的事。自滿人入關後,鹽法的制定,從綱法到票法,再回到綱法,這中間歷經之事,卻還是無法替鹽價訂定一個標準。我梁某無意做什麼憂國憂民的大人物,但是我希望在我的管轄之內,這鹽價一事可以制定一個合理的標準,最基本的就是讓泉州百姓可以買到價格合理的鹽,讓辛苦製鹽的灶丁們能夠得到合理的收入來養活一家人,再來就是你們這些收購鹽的場商們,再也不用背負著剝削灶戶、掌控鹽價的罵名。所以我希望藉由此次的宴席,將各位聚在一起,就是希望大家能夠討論出這一舉數得的方法。」梁學甫看著大家,這灶戶們每個人都張著耳朵仔細聆聽他說的話,但是場商們卻是個個心不在焉、充耳不聞的模樣。看來這些場商對於梁學甫的提議,根本毫無興趣。因為這是個讓他們利益受損的事,所以當然沒興趣。
逢春打量著那些場商,長得不是腸肥腦滿的樣子就是刁鑽刻薄的尖酸樣,根本沒一個人看起來是正經商人的模樣。她一個個地觀察,她想知道,到底是哪個無良場商想盡辦法要收購他們山腰鹽場的灘田。
「爹,你可知道那些場商之中,是哪家欲收購山腰鹽場的?」廉臣問。
「尚不清楚。」現在當下必須先解決鹽價制定一事,關於山腰鹽場收購一事,還得再等等。
「看來大家對於我的提議是沒有任何意見。」梁學甫還是緊盯著宴席中的場商們。「既然沒有人提出任何建議,那不妨先聽聽我的建議。」
聽梁學甫這麼說,原本興致缺缺的場商們各個無不是全神貫注起來。
「首先在要向灶戶收購鹽之前,場商們必須先繳納押金給灶戶,這押金的價格一次即是四百兩。」
梁學甫才剛語落,場商們便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四百兩的押金,太貴了吧!」
「為何一次要拿這麼多出來!」
梁學甫揚起笑容,看來他的提議讓這些場商們終於有了反應,他看向陸韶禮和廉臣,因為這是他們三人討論出來的方法。
「各位老闆們,可能對於為何要先付這筆押金覺得納悶,我跟各位解釋,這其實是一種維護各位權益的方式。你們先放置一筆錢在固定供貨的灶戶那兒,接著跟灶戶們談論好收購的鹽價與數量,這錢就從押金裡扣,這樣不僅能保障灶戶的收入,而灶戶們又能因為改善生活環境而提供品質良好的產品,再灶戶間也不會因為惡性競爭而胡亂削價,因為一開始鹽價就談妥了,白紙黑字和押金寫在一塊兒,這久而久之,不僅能提升鹽的品質,連價格也可以控制住,你們說這是不是一舉數得之法。而且我也可以當見證人,為各位老闆們和灶戶之間的合同做證。」
梁學甫的話,讓場商們各個臉色鐵青,因為這一聽就知道根本沒任何油水可撈。
「梁大人,我們又不止只向一戶灶戶收購鹽,您訂的這種方法莫不是要我們向每家灶戶繳納四百兩嗎!」有人聽出這其中的蹊蹺。
梁學甫唇角微微勾起,這個方法的確就是他們故意想的。「確實是如此,你們別以為這樣做就是吃虧,你們想想看,繳納一次押金,這往後收購鹽時就不用再付錢了,等這四百兩扣完後,你們再重新繳納一次,這樣一次不是就可以免去好幾次的談價嗎!況且這區區四百兩,你們場商兜轉個幾圈不就可以馬上賺回來了!這對你們來說根本就毫無損失嘛!」
聽梁學甫話裡的意思,大伙知道了,今晚這頓飯其實是場鴻門宴,梁學甫就是刻意要逼迫他們場商和灶戶們立下鹽價標準。
「梁大人,明人不說暗話,您有什麼要求不妨明說。」郭道仁原本只想默默的吃完這場宴席,但沒想到這是一場逼他們吞下啞巴虧的鴻門宴,這讓他不得不出聲。
陸韶禮看著郭道仁,這位總是處心積慮接近他的人,在經過了這幾年的相處,他對他始終抱持著交淡若水的態度。
「請問這位老闆可是仁記洋行的郭老闆?」梁學甫對於郭道仁有所耳聞,知道近年他在泉州開了家洋行,而且聽說生意做得是風生水起。
郭道仁拱手作揖。「正是在下。」
「郭老闆,從你的語氣之中,你似乎對於我這押金的制度無法認同!」梁學甫提高音調。
「梁大人,並非如此!我只是覺得此事還有商量的餘地,這一下子就要我們拿出四百兩來,而且是每簽訂一戶就要繳納四百兩,這對我們來說的確是一大負擔。梁大人,您不是生意人,您可能不知道,現銀對生意人來說是相當重要的,您要我們一次拿出這麼一大筆銀子押在別處,這讓我們無法有充分流動的現銀可利用,這叫以買賣為生的我們如何維持住生意呢!」郭道仁說出生意人的心聲。
「是呀是呀!」其他場商附和著。
「既然這個方法不可行的話,我倒是還有另一種方法。」梁學甫伸手示意請陸韶禮接著發言。
陸韶禮站了起來。「朝廷一直希望能夠在鹽價上得到合理的控制、制定合理的價格,讓家家戶戶都有廉價的鹽可買、可食用,郭兄還有其他在座的場商及灶戶們,我看咱們不妨開門見山的將自己的希望說出來,順道讓我們官家之人做個見證,咱們制定出一套雙方都認為可行的標準,你們覺得如何?」陸韶禮看著眼前所有的人,他希望制定一個標準,或許是一個範圍,讓鹽價可以維持在此範圍內,不會有更高或更低的起伏,這是廉臣給他的靈感,他想先從泉州這個產鹽的邊陲地帶開始試辦,如果可行的話,或許就有可能在某些地區示範,進而讓朝廷考慮頒布命令實施。
逢春聽著陸韶禮的話,她看向夏大勇,看來今日來這兒是來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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