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
「嗚哇!」被那個男人的聲音嚇了一跳,一不小心就叫了出來。我似乎對人類的過山車有點警戒過頭了,稍微恍神了一下,真是失態。
幸好過山車獨有的大型安全帶還沒有降下來,距離發車應該還有一段時間,趕快靜心下來做好心理準備吧。
「老婆,下車。」
「但……」喉嚨好乾、好痛,幾乎發不出聲音。雖然搞不懂他為甚麼突然叫我下車,但這樣的命令實在是求之不得啊。
「嗯。」
我趕緊伸手想要解開緊貼在身上的安全帶,四肢卻不知為何異常乏力,無法自如活動。結果,等得不耐煩的他直接伸手過來把我的安全帶解開,並粗暴地把我從座位上拉了起來。
站起來之後,我察覺到這輛一度客滿的過山車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變得空蕩蕩的。恐怕是發現了甚麼故障而緊急停用吧,幸好在發車之前就發現到了。
跟隨著他離開過山車,但毫無頭緒的肢體疲乏仍然持續,我必須以雙手勾著這個男人的左臂才勉強能夠走路。正好現在需要扮演恩愛夫妻,所以他對此並未抱有任何疑問,懵然不知地被我當成拐杖來使用。
既定的行程被迫臨時取消,距離下一個遊樂設施的預約尚有一段時間,所以在取回早前寄存的行李和收下用作賠償的紀念品小包之後,他並沒有直接前往下一個遊樂設施,而是坐在路旁的長椅休息。
他為了打發時間而打開那個裝著紀念品的紙袋,不假思索便把裡面的一枝水轉交給我。在這種場所收到的瓶裝水,應該是沒有試毒的必要才對,難道是察覺到我的喉嚨啞掉了嗎?這樣的細心舉動確實是不錯的素材,可以讓女特務寫進報告裡。
但是,打不開啊。
身體仍未恢復過來,雙手完全沒有力氣,就連瓶裝水的蓋子也扭不開。要拜託這個男人幫忙嗎?現在的他似乎非常入戲啊,請求他稍微幫個小忙應該沒有問題吧。
轉頭過去想要開口,卻因他臉上的詭譎笑容而卻步。仔細一看,發現他正在檢視一疊照片,作為賠償的紀念品裡竟然放著人類們愉快地乘坐過山車的照片,完全就是火上加油嘛……等等,這張照片裡的精靈是誰?是我?為甚麼我會在照片裡面?
跟隨著他檢視一張又一張的照片,看見了似曾相識又無比陌生的各個情景,模糊的恐懼在腦海中閃現而過。我知道不能繼續看下去,卻無法移開視線,愚蠢地重拾了一度掩埋起來的記憶。
藉著這些居心叵測的照片,我更清晰地看見了自己的醜態。周遭的人類沒有一個像我這樣恐慌,坐在旁邊的那個男人更是全程都非常享受……非常享受地看著我出醜。
對,每一張照片裡的他都不懷好意地轉頭過來看我出醜,與此刻鑑賞照片的表情如出一轍。其他人類坐過山車都是為了在死亡邊緣遊走的刺激體驗,這個男人卻是以觀賞我的醜態為樂,個性實在是有夠惡劣。
「你不喝水?」他突然把那些照片擱在一旁,伸手過來搶走了我未能打開的那瓶清水,並一派輕鬆地把瓶蓋扭開。
本以為這只是要嘲弄我在受驚之後甚至無力扭開瓶蓋,要故意在乾渴的我眼前把水喝光。然而,他的惡劣程度遠遠超出了我的想像。
「來。」他竟然把瓶口塞到我的嘴邊。
得知自己曾在過山車上嘶聲驚叫,喉嚨的乾涸與痛楚變得更加明確實在、更加難以忍耐。別無選擇的我只能配合他的惡趣味,歪頭下去以嘴巴貼著瓶口,努力地把這個男人所施捨的清水一口一口吞嚥下去。
「多浪費。」他又突然把水瓶收回去,隨後以手指推擠我的臉,夾起了臉頰的一片皮肉隨後牢牢固定著。
雖然這樣的力度不足以帶來疼痛,但那些路過的人類都在看著我啊。被迫以如此羞恥的方式喝水,又因為喝得不夠好而被當眾捏臉頰懲罰,彷彿是這個男人被當成幼兒來對待,何等屈辱!
他在臉上悄悄地掛起了一副卑劣的笑容,為了嘲笑我而刻意從零開始緩緩加劇。但正因如此我才必須忍耐,不能露出情感,不能讓他得逞,不能讓他的惡行獲得任何回饋。
終於,他收起了笑容也鬆手放開了我的臉頰,並且把瓶裝水重新塞到我的手中。與此同時,我察覺到他的心跳聲變得異常急促,恐女症在這時候突然發作了啊。
……不。這並不是突然發作,而是無法繼續壓抑。
撫摸耳朵、親手餵水和觸摸臉頰,在某種意義上、從那些路過的人類的角度看來,其實算是愛侶之間的親密互動,重度恐女症的他理應是不可能辦得到的。所以他刻意加入了大量的惡意,把一切互動轉化為虐待與欺凌,以此減輕恐女症所帶來的影響。
既然如此,我也必須盡快把心態調整回來,今天可不只是在主題樂園配合地演一下戲、製造一些素材讓女特務拿去寫報告而已。這個男人將會比平常更加惡質、更加卑鄙,我得提前建設好各種受苦受難的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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