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辦公桌前,透過智能管家的保安鏡頭偷看客廳的狀況。發現老婆除了做家務之外,就只有偶然站在窗邊觀望風景以及坐下來滑滑手機、看看電視而已。
與其說是消遣,更接近是純粹的休息,因為老婆的臉上完全沒有半點愉快或滿足的情感。高清鏡頭畢竟是高清鏡頭,連眼睫毛亦清晰可看見,還能自由放大縮小,遠比我自己的眼睛更厲害,精確地捕捉了老婆最真實的一面。
對於崇尚自然的精靈族而言,這種枯燥乏味、猶如軟禁般的主婦生活應該無法堅持太久。作為安全保障的手機已經有了,附近的環境也在周末帶她熟悉過一遍了,現在就缺一個出門的動機而已。可惜冰鮮食材買得實在太多,距離吃完還有一種頗長的時間。
我思考著有沒有關於家務的藉口能促使老婆出門,想著想著,察覺到同事們陸陸續續拿著外賣和便當盒經過。原來距離午飯時間只剩十分鐘,已經是默許怠工的時段了。
我也趕緊把手機放下,到冰箱去拿愛妻便當出來加熱。「……怎麼沒有?」但把整個冰箱挖空仍找不到我的愛妻便當,想必是忘在家裡沒帶出門吧。久違一個星期的外食,要去吃哪家餐……等等!這不就是一個絕佳的藉口嗎!
我隨即回到座位,發訊息聯絡老婆。『老婆,我忘記帶便當了,可以送過來給我嗎?』,並連同地址一起發送給她。
老婆似乎正好拿著手機,所以馬上就已讀了,但足足輸入了兩分鐘才送出回覆:『沒問題』。
畢竟是第一次跑腿,確實是需要一點時間才能鼓起勇氣啊。
我再度打開智能管家確認狀況,發現老婆已經不在客廳,相對地廚房的電磁爐正被使用著,想必是老婆正在替我的便當翻熱、加料。
為了不讓心愛的丈夫挨餓,老婆在短短三分鐘之內就完成了加工作業,繼而關上電磁爐以及各種家電,打開玄關的大門踏出歷史性的一步。
我隨即切換至衛星定位系統查看,看著老婆的小圓點在地圖上緩緩移動。雖然沒有順利地走在最短路線上,有點小迷路和繞圈子的意外狀況,但老婆確確實實地朝著正確的方向邁進,以第一次獨自出門而言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頓時有一種親子真人秀的感覺,真可惜並沒有攝影師全程跟拍,只能透過定位系統的小圓點自行腦補。感嘆之際,我察覺到午飯時間已經正式開始了,便馬上動身離開辦公室,準備在樓下與老婆來一個感人的重逢相會。
然而在乘坐電梯時我又發現了一個問題,假如老婆走到路口便看見我站在樓下,豈不是作弊了嗎?雖然只差一點點,但值得紀念的初次送餐任務必須由她獨力完成才有意義啊。所以我又改變了計劃,不是待在樓下罰站迎接,而是主動出擊,親身去擔任跟拍攝影師。
我透過定位系統掌握老婆的行進路徑,先是全速接近,然後在即將碰面時躲進轉角的便利店裡。直至定位系統顯示她已經通過此處,我才回到街道上,展開尾隨並沿途錄影。
只見老婆一手拿著便當袋,另一手拿著手機看地圖,在緩步前進的同時不斷東張西望。她一度停下腳步抬頭觀望,原來是被燈柱上的一排野鴿吸引了注意,再往前多走兩步便又好奇地凝望著漢堡店的小丑和炸雞店的上校,與我們約會逛街的時候判若兩人,完全就是個小孩子嘛。
雖然看不見正面的表情,但現在的老婆明顯比獨自待在家裡的時候愉快許多,幸好她沒有好奇得走進便利店裡,否則我將無法錄下如此珍貴的畫面。
愉快的時光轉眼間就結束了,老婆順利地抵達目的地,更準確來說是抵達目的地的入口。她反覆望向手機螢幕以及眼前的大樓,猶豫了好一段時間才終於鼓起勇氣。
於是,我的手機震動了兩下。『我在樓下』,老婆傳來這樣的一段訊息,還附帶一張便當袋與大樓的合照。
要求她自己走進去確實有點強人所難。反正錄影也已經中斷,我便直接撥打電話,並光明正大地走過去。
「我也在樓下喔。」我才剛透過電話說完這句,老婆便立即轉頭過來找到了我。
「老公,為甚麼你是從那個方向……」
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在掛斷電話之後默默舉起手機,向她播放剛才的錄像。老婆頓時整個人愣住了,她呆滯地看著自己沿途上的各種孩子氣舉動,並在回神之後立即尷尬得別過頭去,無地自容得幾乎要當場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其實這座城市很安全,根本不值得害怕。你需要出門就儘管出門,不用一直待在家裡啊。」
老婆聽懂了我偷拍這條影片的用意,臉上的害羞和尷尬隨即剝落,取而代之的是慚愧和歉意,一直不敢獨自出門的慚愧、遲遲無法適應新環境的歉意。她憂愁地緩緩抬頭與我相望,甜美的笑容徐徐浮現,擠走了與她毫不合襯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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