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臉色蒼白、腳步不穩,雖然失血量應該不算太大,但仍然有點輕微貧血啊。所以我把他安置到客廳的沙發上,給他倒了杯水之後就轉往廚房去翻冰箱。
「老公,我在冰箱裡找到一排巧克力。」我順利帶著戰利品歸來,他卻僅是神情呆滯地凝望著我,猶如石頭般一動不動,不單對巧克力無動於衷,就連剛才倒給他的那杯水亦沒喝半點。貧血得神志不清了嗎?單純是雙掌受傷不想動手嗎?還是回憶往事回憶過頭,遭受身心的兩面夾擊了呢?
為求確認狀況,我只好坐到他的旁邊,折下一小塊的巧克力遞過去試探。
這時候,他總算是久違地活動了眼睛以外的部份,張開口說話了:「不用給我先嚐味道?你自己吃。」
明明在家的時候都是擺到桌上他就會直接吃,現在卻突然要求試毒了,甚至連獨立包裝的巧克力亦不願信任,因為心情低落而變得非常神經質啊。
我隨即把巧克力放進自己的嘴裡,並為了讓他能看得清楚,故意以大動作用力咬碎嚥下。在遞出新的一塊巧克力時,我又盡量張開嘴巴供他檢視,免得他以為我使詐把巧克力藏在頰內或舌底。
本以為這個男人還會再三加以刁難,他卻冷不防地伸頭過來大口啃咬。幸好我反應夠快有及時抽手,否則指頭就要被咬到了。
我悄悄地以包裝紙擦掉沾在指頭上的口水,隨後遞上新的一塊巧克力,又再次被他迅速地伸頭吃走,彷彿是在餵食一頭被栓起來的猛獸,不得不說,實在是個驚險刺激的小遊戲。
一塊之後又是一塊,不知道到底餵過了多少,「真甜。」,一直只顧著吃他突然又開口說話了。竟然連純度九十的黑巧克力也能吃出甜味,如此奇特的味覺障礙是天生的嗎?還是被虐傾向的副產品呢?
因為詫異而短暫分神,回神過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的手指頭已經被吃掉了,沒想到竟然還完好無缺,就連夾在尖端的巧克力也沒有被吃掉。
他怎麼突然停下動作了?是吃了這麼久的巧克力,終於感到口膩想要喝水了嗎?但我才不會蠢得給他餵水啊,要是他不小心嗆到了絕對會把我噴個滿臉。
無言地僵持了一會,他終於還是抵受不住誘惑,又再伸頭過來吃巧克力。餵食猛獸的小遊戲再次展開,這次除了要及時抽手保護自己的手指頭之外,還得趕在他開口要求喝水之前遞出新的一塊巧克力,持續地以食物堵住他的嘴巴。
然而物資有限,巧克力在不知不覺間用光了,無法繼續拖延下去了。幸好他亦已經按捺不住,急切地自行舉杯把清水灌進嘴裡,讓我躲過了餵水的難關。
「差不多該回去看看爺爺的狀況。」這個男人已經徹底恢復精神,決心再度面對他的祖父。巧克力的效果實在顯著得有夠誇張,不單緩解了貧血症狀、滿足了口腹之欲,更因為忍耐著不喝水的折磨而激發了被虐傾向的快感。
像人類這種渣滓種族,要是能巧妙地利用自身的被虐傾向,說不定會比心智正常的更有優勢嗎……要是我能巧妙利用他的被虐傾向,說不定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嗯。」但一碼歸一碼,還是得先幫他攏絡祖父。
這個男人默默地帶著我走,卻又在門外突然轉身回來:「我先進去看看,待會再喚你進來。」依剛才的激烈衝突看來,他應該必須依靠我才有機會取悅祖父吧?但假如剛才那樣的衝突再爆發一次,我確實也無法發揮甚麼效用,留在房外待命也樂得清閒吧。
在我點頭示意之後,他隨即獨自進入房內。裡面並沒有傳出他祖父的嘶聲叫喊,反倒是傳來歐克幫傭的響亮嗓音,情況似乎已經徹底受控了吧。
果不其然,僅是稍微等了一會,這個男人便已滿臉歡容地回來找我,並搭著肩膀把我推進房內。
「哦——餐、餐帽!」他的祖父在看見我之後表現得非常激動,甚至想要連爬帶滾地衝過來,幸好有歐克幫傭把他接住。「你……你平安無事?我……我……」他假裝很在意我有否被剛才的衝突波及到,也許是想要用這個藉口亂摸一把?畢竟人類就是對藉口特別講究,孫媳婦的身份也確實不方便直接硬來……雖然他這種身體本來就無法硬來,也硬不起來了,除了會散發酸臭之外應該是很好應付。
「平安無事,毫髮無損。」這個男人像是推銷商品一樣把我推到床邊坐下,但祖孫關係惡劣的他應該要保持距離,或是直接帶著歐克幫傭離開這個房間才對吧。
「實……實在是太棒,總算是……但孫媳婦?就算再怎麼說……餐帽她……你們怎麼可能結婚,她是……」
「爺爺,時代已經不同。這樣的婚姻雖然並不常見,但也並不值得稀奇。」
「哦……嗯……無論如何,最重要是餐帽平安無事。稍等一下,我……我去泡茶。」
這段平平無奇的對話實在是有夠詭異,他的祖父彷彿就只是因為孫子跟精靈結婚了而稍微有點驚訝——怎麼變得這麼和諧啦?剛才不是一見面就丟東西嗎?怎麼突然能夠正常地溝通對話了?即使打了鎮靜劑也不可能這樣吧?
我尚未搞清楚狀況,這個男人便又莫名地伸手把準備下床的祖父和攙扶著他的歐克幫傭一併攔下,「泡茶這種事情,怎麼可能要勞煩爺爺你?」,這番說話聽起來像是有弦外之音,是在暗示我去泡茶嗎?
「不……請、請讓我去泡茶,這事必須由我來做。」在我準備動身前往廚房之際,他的祖父竟然開始態度卑微地乞求泡茶的機會。他亦隨即不再加以阻攔了,淡淡地收手讓祖父與歐克幫傭通過。
並不僅是和諧相處而已,這個男人是徹底地把自己的祖父吃死了。在這麼短促的時間裡到底發生了甚麼,為何會有如此巨大的轉變……不對,這個男人好像很久沒回老家吧,也許是在這段期間早已準備好反制祖父的手段了?
「老公……」我不禁地想要向他詢問詳情,但在視線對上之後,我意識到他不可能向我如實相告,「餐帽是甚麼意思?」故此臨時換成另一個令我費解的問題,帶有侮辱和性暗示的稱呼是聽過不少,被叫作餐帽還真是第一次啊。
「這個好像是方言。老人家說話經常會夾雜一點方言,因為他們那個時代通用語還不夠普及……準確的意思我也不清楚,但大概就是指你這個孫媳婦。」這個男人似乎心情不錯,很慷慨地詳盡回答了。假如他的答案屬實,也許我並沒有被擺到交易桌上?原來根本不需要我,光靠他自己就能把祖父搞定了嗎?
此時,酸臭的空氣中又浮出一股像是沉香的氣味,明明香爐已經毀掉了才對。回頭一望,發現那個男人的祖父正在眼泛淚光地從櫃子裡掏出一片茶餅,是被迫掏出珍藏已久的陳年普洱嗎?雖然表面看來確實有點可憐,但應該算是自作自受吧。
而且這副老弱的身軀應該也快撐不下去了,把珍藏拿出來喝一喝不也挺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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