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下五子棋。」
這個男人選擇留在客廳等祖父泡茶回來,卻故意不聽從他的建議下圍棋,以此表達自己已經拋棄了圍棋以及那些絕無僅有的美好回憶。
這種做法確實比較符合他的個性,被虐跟施虐果然是一體兩面的。
直接回房間雖然也能給予祖父沉重的精神打擊,但這樣就看不見了。假如無法親眼看見祖父期望落空的難受神情,不論造成了多大的傷害都沒有意義啊。
其實人類之間狗咬狗骨,無論他們怎麼咬,我都應該是隔岸觀火的得益者,可是……為甚麼這對祖孫一直安排戲份給我啊?他們各懷鬼胎地互相算計,當然是樂此不疲吧,但我這個陪演的棋手會累啊,即使對手只是人類,下棋還是需要動腦、還是會消耗體力啊。
反正也不是真的要切磋棋藝,只是演演戲做個樣子而已,在觀眾回來之前應該可以相互配合地隨便亂下吧——我猶豫著要不要趁早開口提議,他卻已讓兩顆黑子連成斜線,構成在正常遊玩時絕對不會出現的花月開局,接下來他只要照著步驟走就是黑子的勝利了。
這個發展實在讓我難以理解,就算演戲也不應該用花月開局吧?倒不如說,正因為是演戲才更不應該選用這種顯然而見的必勝開局吧,不怕被祖父發現這是提前套好的戲碼嗎?
「有甚麼問題?」這個男人察覺到了我的遲疑,隨即發聲加以催促:「五子棋只有一個規則,讓五子連成一線就是贏家。」陰險奸詐的笑容搭配極不公平的原始規則,讓我瞬間明白了花月開局的用意。
即使只是一場遊戲,這個男人仍然不想輸也不能輸,是害怕落敗之後會被我瞧不起,今後將難以繼續維持支配者的威嚴吧。與此同時,他深知平等對奕是必敗無疑,而主動請我手下留情亦形同投降,所以只能以橫蠻卑劣的手段粉碎公平競技的環境。
居高臨下地選用花月開局把白子的勝算徹底抹殺,如同進入競技場內與猛獸搏鬥的竟是赤手空拳的死囚,本應值得期待的競技過程淪為徒具形式的虐殺表演。真是可悲啊,不論是受害的我還是加害的他,都太可悲了。
結果,理所當然是我輸了。
但雖然是花月開局,這個男人卻沒能好好地照著棋譜走,讓本應必勝的局面淪為劣勢,最後耐不住我的反撲,不得不使用禁手的雙活三才狼狽地奪得勝利。他確實說過規則只有一條,當然也就沒有任何禁手限制吧。
其實我根本不在乎棋局的勝敗,只是討厭這種無從反抗的感覺,以及討厭這個男人沾沾自喜的蠢臉。
「老公,第二局?」我一邊把棋子撿拾起來重新分開,一邊提出了再戰的建議。
「……嗯。」他轉頭瞄了祖父一眼,稍加思量之後,便不以為然地答應了。
因為他的祖父仍然非常樂觀,完全沒有任何承受精神打擊的跡象啊。畢竟黑子就連雙活三這種禁手中的禁手也能隨意使用,這盤五子棋會被認為只是墊檔節目或暖手遊戲也合情合理吧。
這個男人不想承認自己的計劃有所疏失,果然選擇了接納我的提議,讓恩愛小夫妻的五子棋遊戲繼續霸佔棋盤,把熱切期盼能跟孫子下圍棋的可悲祖父冷落在旁,直至他察覺到自己只是個負責泡茶奉茶的奴僕為止。
在分好棋子之後,我順理成章地搶走了黑子,奪走了佔盡優勢的先手權。隨後落下至關重要的第二子,構成白子佔優的流星開局。
「……老婆,你真的要下在這裡?」
「嗯。這裡就好。」
確認是流星開局的這個男人隨即露出滿意的笑容,畢竟我主動放棄了黑子的優勢嘛,他也就誤以為我對勝負毫無興趣,會配合地在一輪交鋒之後把棋局的勝利亦拱手讓出。
結果,理所當然是他輸了。
這個男人連花月也必須用上禁手才能獲勝,光靠流星的優勢怎麼可能贏得了我呢?看他在落敗之後一副目瞪口呆的蠢臉,應該已經認清自己比不上我的事實了吧。
「現在一比一,第三局?」我先強調目前仍然只是平手,藉此為他提供了絕佳的下台階,再把必勝的黑子推到他的身前,成功使精明的他短暫地陷入混亂,邁出錯誤的下一步、踏上真正的陷阱。
這個男人因為可恥的慘敗而被棋盤引走了注意力,徹底忘記了祖父就坐在旁邊。即使這一局可以執黑子先行,但在祖父的注視之下還能使用花月開局嗎?這豈不是太丟臉了嗎?
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祖父口齒不清地開始呢喃著甚麼,令這個男人重新意識到他的存在。這樣的發展正合我意,地雷假如直接爆炸可就太沒意思了,真正的有趣之處是要這個男人察覺到自己踩到了地雷,驚惶失措、懊惱自責地向我求救啊。
……但這個男人意外地完全不感慌張呢?為甚麼啊?我疑惑地跟著轉頭一望,才發現這個臭老頭竟然睡著了!剛才的那些聲音只是夢話而已!
「對不起……我……我已經盡力……查某……請你高舉貴手……」
陷阱完全不成立,這下子我才猛然冷靜下來,發現自己的行為似乎有點過火了,隨時會招來嚴厲殘酷的懲罰。
「我先把爺爺送回房間。老婆你在這裡稍等一下。」然而,這個男人完全沒有任何發怒的跡象。
「……嗯。」僥倖地逃過一劫的我不敢妄動,僅是安份地坐在沙發上點頭以示服從。
因為陷阱沒有啟動,所以我的陰謀也沒能被察覺到嗎?
「對不起……對不起……查某……對不起……」他們的身影與含糊的夢話一同遠去,又使我更感疑惑。那個男人為何要親自把祖父送回房間?這種瑣事應該要吩咐我來做才對吧?是因為那些夢話的道歉對象並不是他,所以生氣得要把熟睡的臭老頭帶去虐待一番嗎?
這麼說來,臭老頭明明整晚都在思考著如何獲得孫子的原諒,為甚麼會在夢中向我道歉呢?唯一值得道歉的應該就只有誤以為我是男性的這件事吧,但誤會根本還沒有解開,怎麼可能會對我抱有歉意呢?
……不對勁,不對勁啊。
恐怕是今天發生的意外實在太多,令我不慎地忽略了這個自相矛盾的詭異狀況。
臭老頭誤會我是男性,查某這個稱呼怎麼可能會是女人的意思呢?被騙了,被那個男人騙了!他當時阻止我自行上網搜尋,現在又急著把臭老頭送走,必定為了隱瞞甚麼重大秘密!
幸好當時沒有主動解開誤會,那個男人還不知道我已經察覺到了破綻。趁他暫時不在,我再次掏出手機嘗試搜尋,但因為臭老頭的發音不夠標準,以致搜尋起來猶如大海撈針,恐怕得花費不少時間才能篩選出正確答案。
突然,玄關的方向傳來了一點動靜,有兩道腳步聲正在緩步接近。我趕緊把手機收起來,並為了能夠及時逃去找那個男人保護而躲到走廊的轉角處。
「燈都亮著,怎麼沒有人?」這個聲線應該是他的母親,似乎是我多慮了呢。
安心下來的我徐徐地探頭出來,卻隨即對上了一道異常焦灼的目光,來自站在他的母親旁邊的一個中年男人……恐怕就是那個男人的父親吧。
「……就是她?那個渾小子娶來的媳婦,竟然是精靈?」這個中年男人不屑與我直接對話,而是轉頭過去向身旁的妻子尋求確認。
但明明已經把視線從我的身上移開,他的雙眼卻仍然失控似地睜得極大,甚至展露出眼球邊緣的噁心血絲,跟那個男人初次看見我的神情有著幾分相似。絕非欣喜若狂,而是滿溢的驚恐不安與排斥抗拒。
精靈的美貌完全沒有產生沒有半點正面效果,看來不太好應付啊……畢竟是那個男人的父親,要是太好應付反而不合理吧。
答卷在此。線索已經齊聚,你猜到謎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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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表單將會在第三十八回揭曉答案的前夕收卷,限時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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