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的確在這些修法的日子中,麥永言是長進不少了。但他的戇直終究屬性格的一環,所以行為上惹人懊惱的遲鈍片面仍是會隨機發生。
董美研雖依然聲態兼備的指摘,不過內心已平和得多,起碼沒了往昔那連番唾罵不諳收斂的惡習。
再一下的深呼吸來調整,她望向仨在乘客候車座位上的孩童靈體。藉由外表顯示約莫小學二年級齡歲的資訊暨和報導照片相符的五官,董美研得以初步辨識身分。
若非臉色刷白及缺少影子,他們委實跟一般活蹦亂跳的無有分別。六隻帶陰鬱的稚氣眼睛朝上,回應剛用法力中斷他們惡作劇的矮小女性,不甘示弱之中,包含明顯的提防意味。
唯回憶著師父教誨,面對越是鬧事、不穩的亡魂,越應該堅定相信師公們;保持善意耐性及謙遜援助心態的董美研放鬆了五官,徐徐蹲下,逆轉彼此投置視野的形勢。
「我懂你們的遭遇。可是,不能這樣下去了。」認真地,逐一看過那三張小臉,她抿唇須臾,「吶。姐姐是來幫你們的。不如,讓我帶你們到一個有吃有玩的地方,好嗎?」
說著,她雙手伸進麥永言放在旁邊的塑膠袋,打開指掌展示滿滿繽紛的糖果和巧克力。孩童靈體見了,面面相覷不久,垂在椅沿的腿便不約而同地晃了晃。
「喂。沒事了,結束啦。」
「不不不要我辭職好了不是我害死你們的別跟我回家──」
「想自己待在這是吧?行啊,我叫你同事關燈鎖門。」
說到這份上,女職員猛的睜大靈魂之窗。
通明安寧的環境甫佔據五感,她喊叫的預定便硬生生地給打住。疑惑瞪著同事好陣子,直至得到他稀鬆平常的目光回應,才肯挪前幾步遠離那面庇護了她近十分鐘的牆壁。
神經質地搓了搓手臂,女職員畏畏縮縮在左顧右盼。直至環視一周回來對上董美研不耐的五官,才肯動身跟同事準備鎖門及通知控制室關閉站內一些無人便不需要的電器。
五人返回地面,倚著跟外界隔絕的木圍板而站。彷彿互不相識地分成兩組緘默了一陣子,最後,竟由怕得險些往生的女職員按捺不住詢問詳細:
「你、你們消滅『他們』了嗎?──」
「──消滅你個頭啦!我們來幫他們的!」
「但、老闆請你們來,是『搞定那些』的吧?怎變了『幫他們』呢?」
「你們老闆要的是息事而已。至於怎樣執行他們沒有相應的知識介入,兩方一開始就無有抵觸。」
那被稱呼「師父」的高䠷短髮女性,淡淡的道。並邊打開特醇薄荷萬寶路的盒子,拿一根菸含住後,再從內夾出差不多尺寸的黃條,對末端壓下打火機。
「拿著。」
「啊?」
橙澄街燈籠罩的夜色下,標示「禁止擅闖」的私有地範圍中,她別首迴避在場的僅衹幾人,吹了一口白的迷漫方開腔解釋,「你,體質較弱,以防帶著渾身陰氣四處走,得等燒到這條紅繩下才回家。」
「哦。」
呆滯看向那燒得比想像中慢的黃紙小卷,她歪頭舉至眼前細察半晌,最終不敵那嗆鼻的濃厚挪得老遠去。唯沒被叮嚀的男性扶正了眼鏡,目送仨年齡明明跟自己相差不遠卻充斥神秘感的背影。認識衹六十分鐘的彼此,卻經歷了儼如六十天的印象。
其中,教他最難忘的非供電異常的恐慌。
反而是安慰靈體的溫和耐性話語。那無有任何物種區別的態度,及對空蕩蕩椅子獻上糖果的行為,讓他不住重新定義內心之於「那些」的刻板觀感。
這種的存在是否真的那麼抵觸所謂的正常生活呢。
這種的存在,前身不也就跟人類無異嗎、怎麼,總要率先來用排擠及擅作主張的手段扼殺溝通;如斯的不文明處理,我們,配得上做「萬物之靈」嗎。
在鐵絲網中,環視夜裏的九龍城。從職員專用通道回到地面,該位置,他能眺望香港的名勝之一宋皇臺花園。
裏頭安置著塊前人為紀念宋帝昺曾在廣東避難的事蹟,刻寫「宋王臺」的方正石碑;其原貌是屹立往昔「聖山」不諳多少世紀的巨岩,唯日軍侵華時遭到破壞。二戰結束,「聖山」因擴建啟德機場被夷平,政府應當代九龍街坊福利會的要求,把帶字的部分切割得整整齊齊,保留並展覽花園之中。
想到這文物身負的時代及性命,更遑論它被聳立的意義了,他不禁肅然起敬、皆因,此嶄新的觀感展示了歷史的洪流一直於自己看不見的附近與後人共存,沒有如肉眼般消失殆盡。
可是,除了像那幾位師傅的同類外,會敬重殞落偉人親故的我等,怎仍不普遍懂得去平視徘徊四周的亡逝呢。
我們,是否依舊要執著眼睛能及、伸手可觸的膚淺實體而已?
活到今時今日才開拓這境界的他自覺浪費不少光陰。不過,觀念一旦扭轉,思想更靈活的起碼立刻知道抓住仍在眼前的機會,傳達感恩:
「師傅,謝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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