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師傅,抱歉。我媽說這可大可小、所以必須來問問,阿頤在化符期間都在屋子住著,要抓她去廟裏清整嗎?」
「…是不太妙。但如果看著沒事,甭擔心。況且,符該用得差不多?這程序完了再算。」
「哦…明白。不好意思這時候來打擾了。」
她承應自己言談的態度稍稍欠佳。衹怪那提防被敵方捷足先登,旦求速度不惜挺而走險的收魂方式,其消耗讓陶思安在一支煙下肚後,倏的餓得有些煩躁。
直至駕駛靈車返紅磡收整妥細軟、紙人偶及戒指交予陳大錦處理再去吃一碗白粥及炒米粉,她才有餘力重新斟酌彭碧禮的說話,並生出令渾身不甚自在的愧疚。
看螢幕上一組六字開端的來電顯示,她考慮過回撥跟進情況。但又彆扭的諸多設想,覺得快十一點的時段,說不準輪自己在打擾別人了。遂、躺上床沒多久便閉上眼睛。
──萬萬料不及,預設響鬧發揮其功能的十七分鐘前,她率先給未處理妥當的找上、僅維持四十九秒的通話不乏震撼內容,足以把任何接收者都給砸個清醒。
「『不要報警』這四字究竟哪裏不清楚?!五十五樓那影星隔幾週不都在鬧自殺的、我又見不得你們──」
「陸太、那不同!令千金這性質可大可小!不依規矩查辦,除了公司,我們每個人亦必須負上責任!」
他們於二樓的保安監控室前大聲理論著。在這位置,不難聽見遠遠的警笛呼嘯。彭碧禮正欲再指著主管的鼻子大吼宣洩,甫聞得升降機打開;目睹丈夫將自己視作救命槄草的人帶近,馬上閉上嘴果斷的領頭往回走。
「發生什麼事?」
趁著器械替代攀登數十樓層的空檔,在場最年輕和冷靜的,俐落提問。白茶色澤的眼睛輪流停駐倆保安員及陸氏伉儷身上,終究,是值勤中的耐不住開腔回應:
「五時左右,陸小姐在空中花園左側的灌木槽那邊挖掘。因為弄得太髒亂了,我們同事前往勸阻她嗅著氣味、加上那個給挖出的東西──有隻、人的手掌…」
「『人的手掌』?」
「所以你們主管才報警?」
陸氏伉儷默契十足的迅速整理出重點,補修那彭碧禮隻身接觸部門時任怒火肆虐錯失掉的核心資訊。這比才剛從附近的酒店趕赴便得悉女兒從怪誕行徑演變成企圖跳樓的恐慌,又帶另一種驚惶及可佈。
「快半年前。沈氏建築的長女,托住這邊的朋友照顧兒子。後來說小孩擅自跑了找不到?」
「…不會吧。」
再度依靠無間的合作得著精準的頭緒。彭碧禮正一臉難以置信的盯著丈夫,須臾,她發覺了保安員們陰鬱提防地向著自己的眼神,旋即換上不可理喻的訝異反饋二人,肯切申明立場。
「不。當然不是阿頤做的!」
「……陸小姐特別清楚往哪兒挖…」
「而且挑那種時間去弄──」
「弄什麼?」
「毀屍滅跡啦!」
「她帶著工具?」
「…倒是不見。」
「既無證據,憑什麼推測?」
「那又如何!她本來打算自盡吧!」
「你們一開始不是衝著她有毀屍滅跡的企圖指控的?」
「所以?」
「所以,我在說你們不合邏輯。」
身為父母的都未來得及給女兒平反,這串流水般順暢的答辯便雷厲風行的走至結尾。其中,一名較年長的男性,似乎被陶思安惹火了。他雙手抱胸,威脅似的踏前。當兩者靠近,才顯明了後輩高出半顆頭的優勢,令他稍稍收歛的停駐原地,唯言語間沒絲毫退守的打算:
「…我懂得你想維護朋友的心情,但殺人分屍是嚴重罪行。在法律跟前,並非這種耍耍嘴皮子的天真小聰明左右得了的。」
升降機在空中花園樓層打開的剎那,陶思安正翻完了她宣洩不耐煩的白眼。
之於陌生的不止一次來以貌取人,糾纏齡歲羞辱智商的批評。她話都懶得浪費,僅選擇爭分奪秒去掏出手提電話、撥號聯絡才不見未夠十二小時的長輩;盡量簡潔的講清原委,挪用誰自詡先拖欠著的人情。
趁這等候及事件將要被鬧大的匆促間,陶思安透過空中花園的玻璃門看到紅裙子的陸肖頤,帶著不像人的異常慘白臉色,正危立高處,冷眼自己嘗試慢慢靠近的父母。
急遽駕駛前往何文田的她,甚至沒帶個平時的挎包。所以衹能邊伸手進衣褲口袋確定有沒有管用的「辦事工具」,邊提防外頭的僵局突變。
當終於摸著那一小管陳大錦叨叨自己攜同收魂、增幅法力用的開光降真香油了,她仍沒大概行動的頭緒,但怎麼都得儘快靠近事主先去了解更多細部。
手甫握著門把,陶思安的眉間一緊。皆因她依稀看到了陸肖頤肩膀一團幽幽綠綠,不成形的靈光。
「阿頤,有什麼、下來再說,好嗎。」
「不需要走這路的──」
冷空氣中浮沈的臭腐,在風勢暫緩時恣意肆虐。那種脂質被酵素分解的異味極其頑固,甚至會依附在衣物皮膚之上,入侵記憶,提醒這敗壞的可怕,成為噩夢的嶄新有力題材。陸氏伉儷剛受影響摀住嘴歇息,正奇怪這之於年輕師傅的干擾甚微。
「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陶師傅…?」
一反該勸慰自尋短見對象的常規言詞。陸賢俊與彭碧禮詫異的投置疑惑,須臾,留意到徐徐前進的陶思安,倆掌藏背後搗鼓什麼小物半晌才雙手插外套口袋。
「你怎不說說看,他們是誰?」
啞致得似已乾涸的眼珠子,微微抖顫。至終於肯轉動了,它們倏地朝著陶思安所在的方向。
冬令的太陽總是姍姍來遲,像透人的惰性,明明醒著仍執意閉目荏苒分秒。
當下。讓評估妥局勢的陶思安躊躇不繼的,屬那附在陸肖頤身上的「本尊」。光憑看的她判別不了,感應的話更含糊、幾乎沒慣例的攻擊性供人考究。衹是那空洞得彷彿死物的突兀,令廿四小時內已被邀請入侵式收魂法消耗過的陶思安,沒敢貿貿然招惹下去。
「你不要隨便刺激她,退後啦!」
「別吵。」
腦袋忙碌著整理方案的關鍵時候,那在升降機內結了樑子的保安居然未被氣味窒礙行動力,伸手來要粗魯的撥走她。白茶湯的眸子用勁一眱警告他收歛肢體接觸,順勢作聲叫人閉嘴歸還寧靜。
小小對峙落幕頃刻,這空中花園的主角竟、倏的蹲下並由危立轉移朝內坐落邊緣,急得快要哭的彭碧禮見了喜出望外、大步的去迎接女兒,「阿頤…!對、先下來──」
「她不是陸肖頤。」
陶思安在「母女」要碰觸彼此的剎那,輕輕擋住了彭碧禮。默許說法的陸賢俊比平日敏銳,不止搞懂了陶思安的提問、更早就打從那雙陌生麻木的眼睛參透端倪。他遂幫忙抓緊掙扎的妻子,謹慎的退卻。
「你是誰?」
她手中的布包裹既薄又髒。酷似床單的纖維甚至已被某些化學作用分解,聚眼間已能憑藉輪廓形狀辨識之內藏著人哪部份的殘肢。潰爛的惡臭藉著短距離打擊意志,陶思安並沒對此免疫、衹是非人人嗅到的含怨氣鏽甜比較來更湮滅理智;五官一皺,身體反射性地想迴避的她唯轉移用嘴巴呼吸減輕影響。
「你究竟是誰?不答,不──」
最後通牒被硬生生打斷的剎那、佔盡迅雷不及掩耳的隙縫才夠馬上了解自己給單手捏緊脖子。
幸而她還剩一整份的清晰神志來反應──既然蠻橫的率先動干戈了,陶思安亦不打算客氣、抽出沾滿降真香油的指掌,挪法力掰扯開箝制;再將失了平衡的人壓在地板,於其有機會反抗前便戳牢她的額頭進行招魂驅逐外物:
「離別離世且離塵、歸天歸宗速歸魂;錚骨澄血在肉身,閰王地府不收人──」
這獨門術作用讓陽壽未盡的生者靈魂,重新附體奪回控制。
共四句的咒文。每召令一組,所取的力量倍增。陶思安計劃眼下這狀態理應需要至第三階才收整得了,衹好吸口氣結法印憑空在她的兩肩畫啟元神的符繼續,「鬼差豈知死前事,盂婆未懂亡者善……借法借命安心神、還陽還光見明辰。…」
瞧效果不如預期,最後的句子遂被倉猝的決定讀出。術法收尾,她往那似乎已昏倒一動不動的人丹田處推氣三回,方疲累的跌坐一邊大口喘息。
前後五分鐘不足的行進,當兒在一眾的不知所措下已然抵達終點。
陸氏伉儷發現這告一段落的契機、是陸肖頤張開帶光澤雙眸的瞬間,夫妻立刻跪到女兒的身伴小心將人扶著先坐穩,為父的則脫下大衣披裹那裸露的細肩。
「爸…媽?這——」
她手中一直抱得牢牢的「東西」,在醒來不久的這時終於有了突兀的違和感。
正當那雙乃嫌呆滯的靈魂之窗下意識要往懷中觀察,陸氏伉儷方憶及這堆殘肢,兩人怔怔彼此的面龐、那從未經驗的情景誰也沒敢輕率行動。
唯陶思安倏的恍然大悟,怕剛不容易召回並初步待定的魂魄給驚嚇就此地搗和,遂不諳哪來的力氣爬起湊近喝止:
「不!別看。」
「……嗄?」
「看著我,」對方反應明顯不佳,陶思安沒解釋,衹沿用簡單指令。邊說,邊扯掉自己的外套覆上包裹,慢慢從下剝掉陸肖頤僵硬的手指,解除她束縛的物件轉移至自己的掌握去,「對。給我就好。」
「陶…陶師傅,你行嗎?」
「嗯。你們走吧,帶她去休息。」
「咦?但、警察——」
「我已預先接洽過,等等會再交代。」
「謝謝,師傅。」
雖僅僅聽聞過妻子找上這位年輕師傅的細節。
但其實陸賢俊早於親眼目擊她為圍村男孩辦事的功架後,暗暗予以某層面的肯定。因此,那日才主動建議「問了再算」。加諸今回種種的冷靜、超乎年齡的應對,他根本沒什麼需要懷疑。遂、果斷的抱起身體冰涼的女兒,頷首致了意,在保安們的目瞪口呆下大步離去。
「爸……她拿著、我…」
「別想了,阿頤。陶師傅會處理。」
恍惚間陸肖頤耷拉腦袋,為那之於彼方的印象頗為彆扭的稱呼而奇怪著,尚且混濁的思海未允許她打撈相關的記憶來。
「你還叫過她『神棍』……真是,陶師傅可救你一命了。你得找次跟我去好好道歉和感謝人家…」
「老婆,再說吧。」
那天,陸肖頤似乎又回到發燒不適的純粹童年。
父母寸步不離的照料著吐了三次的她。洗完澡在床上昏昏沈沈間,偶爾聽聞兩者的細碎交流及小聲聊電話隔岸處理公事的內容。
一直至外頭的維多利亞海岸穿著閃爍霓虹燈點綴的晚禮服,她看著母親俯伏被褥,在守候期間不支睡去。陸肖頤舉著終於恢復體溫的手小心觀望,想起耐性解除自己不明所以的執著那暖熱,莫名其妙的聯結了懷念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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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匿血肉神經之中的骨頭,忠誠支撐生命的每一階段,甚至在我們嚥氣之後孤傲堅守,乃至世界終結。
編織靈魂記憶的思緒亦異曲同工。
總是默默耕耘,寂寂沈澱;令流逝的、更真確地留下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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