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哇,是巴勒樹屋!」大約是第一次離開精靈族地這麼久,走進魔藥園中心,面對懷念的景物時,斑鳩忍不住叫出聲來。
他尖翹的長耳朵泛起紅暈,寶石般的雙眸微微發亮,手裡提著蓋上花布的大籃子,身體卻像過動的孩子般,興奮地左搖右擺。
根部拓展成瘤狀的樹屋,就坐落於涅呂雅絲的研究室旁。
因為施放的對象是樹皮細膩的白楊樹,遠遠看上去就如同一顆放大版的剝皮洋蔥。
作為精靈族的獨門特產,旅行用的寄生樹種在各國都是暢銷貨,只需要挑個有樹的地方將其種下,澆點水,再灌注能量催熟,就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得到一個冬暖夏涼、防蟲防潮的臨時駐地。
由於攜帶方便與可回收利用的特性,對於時常外出的人來說,寄生樹種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就算是涅呂雅絲老師,也依托了中立都市的關係,才得以入手。
畢竟被迫待在野外過夜時,又有誰能拒絕一個能洗去旅途疲憊的環境呢?
熟練地鑽進可自由變化大小的樹縫,藉著透入穹頂的日光,斑鳩在稱不上寬敞的空間裡,找到了海德少爺與凡妮亞小姐。
床和椅子這種大型家具,明顯不適合擺進樹屋,是為了臥病在床的男人著想,才從老師那裡借來的。
當初逃離奴隸商人魔掌,從別館中清醒時,密列西昂早早離開了海德一行人身邊,所以斑鳩並不認得對方,但從兩人細心照料的舉動裡,不難看出彼此間存在著深厚的情誼。
凡妮亞那對紅通通的眼眶,彷彿才剛大哭過一場。
「斑鳩先生,下午好。」即便心裡難過,學姊還是不忘禮貌,向正放下手中東西的精靈問候。
「凡妮亞小姐,下午好。」
為什麼不是每個人類,都像少爺和小姐這麼好呢?
待在希瑞爾家這半年多以來,這個不諳世事的精靈總算也學全了人類那套待人接物的禮儀,他略顯笨拙地在木質地面鋪上餐布,考量到時間不足,安鐸讓他捎來的大多是些容易準備的食物。
冒著熱氣的麵包、風味絕佳的乾酪與新鮮蔬果,看上去令人胃口大開。
「學姊,還請慢用。」
留下乾爽的新衣給學姊後,海德里歐招呼僕從,離開樹屋。
籃子裡剩餘的吃食還剩下不少,就算提神藥沒有嚴重的副作用,人體所需的營養更是一項不缺,他也不希望老師總把魔藥當成正餐。
涅呂雅絲並不喜歡貴族那套惺惺作態的生活方式,一日三餐再加上午茶點心宵夜,就佔用了清醒時間的一大半,身為弟子的海德能做的,也只有各種努力,讓她不至於忘了正常食物的風味。
緊盯藥釜動靜的涅呂雅絲,以及桌上尚未開封的提神藥,雖然已經習以為常,看到這些時,還是讓他有種幸好趕上了的安心感。
擁有繁複木紋的桂冠,被隨隨便便地擺在一旁,乏人問津,導師也沒有研究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分辨出是精靈風格的魔導具。
如果不是剛好看見,海德里歐都忘了自己從白雁身上撿來的這枚戰利品。
這也是當然的,天底下千奇百怪的東西這麼多,能夠一眼認出的人,與其稱之為博學,反而更像是詐騙。
然而他沒有放在心上的事,卻讓他的精靈跟班生出了莫大的反應。
「咦!?Krone av Gaia!為什麼?」一聲驚呼響起,從抬頭看見魔導具的那一刻起,斑鳩的眼睛就直勾勾地黏在上面,再也移不開了。
纖弱的精靈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籃子脫手而出,連圓潤的麵包滾落到了地上都沒注意。
「不可能!不可能的!為什麼?」斑鳩喃喃自語著,隨後六神無主地抓向小主人的手臂,眼神充滿慌亂。
海德里歐不討厭被人全心信賴的感覺,卻對斑鳩的問話感到疑惑,好在涅呂雅絲老師及時開了口。
「看起來你的僕人認得它是什麼。」她按部就班地將手裡的工作告一個段落,沉靜的語氣如同大釜中溫柔波盪的藥液。
慢慢冷靜下來的精靈,看見乾淨的地板被自己弄得一團糟時,不由得羞愧地低下頭。
「你認得那頂木冠?」面對海德里歐的問題,斑鳩遲疑地點著頭。
「那是Krone av Gaia。」似乎不知道該如何以通用語解釋,他一遍又一遍著急地強調著:「是族裡非常重要的聖物。」
「加奧...頭冠?」
海德里歐費力地在腦子裡翻譯斑鳩的語言,以他現在的精靈語程度,最多只能作到簡單的單字對答,現場翻譯什麼的,實在太難為他了。
但是...聖物?他的心裡微微嚴肅起來。
能冠上一族聖物之名的東西,自然應該接受妥善的保管,也不曉得為什麼會出現在宰相府中,可是比起密列西昂面臨的問題,這卻不是他目前需要優先處理的。
當他心裡轉過這個想法時,涅呂雅絲繼續說道:「不,直譯的話,該說是蓋亞之冕,又或者大地神冠。」
為了解讀精靈族的研究文獻,也為了在多種族並存的中立都市更好的生存,涅呂雅絲懂的異族語言數量,比起這方面的專業人士也不遑多讓,輕鬆糾正了弟子錯誤的音譯。
「蓋亞一詞,在精靈語中代表萬物的發源,雖然精靈自古以來都崇拜自然,而非一神或多神信仰,但不妨礙他們為無形的觀念冠上敬稱,也算是一種傳統吧。」
「是的!蓋亞正是我們一族的母親,是生命之源!」聽聞精靈族的傳說,斑鳩激動地握著手。
只是涅呂雅絲沉吟片刻又道:「Ute trehjerte(烏特樹心)、Hvisker(耳語者)、Holy Bow of Suitnam(蘇伊特納姆聖弓),我怎麼沒聽說精靈族還有一頂頭冠造型的聖物,難道是來自更遙遠居地的精靈族分支嗎?」
「並不是這樣的,外人沒聽過蓋亞之冕,純粹只是因為它從來都沒離開過精靈族。」依照涅呂雅絲給予的譯名,斑鳩拗口地唸著『蓋亞之冕』,急急忙忙地解釋起來。
既是地位崇高之物,每樣都該擁有相應的名聲,絕對不該籍籍無名。
這也是涅呂雅絲感到奇怪的地方,她一開始並不認為這個魔導具的來頭有多大,就是因為沒有在任何外流的精靈族記錄中,見過類似的東西。
「族群中心、不曾現世、卻擁有蓋亞之名的聖物......」
涅呂雅絲偏頭思考著,冷不防道:「難道是用來支撐樹海內,精靈結界的重要核心之一嗎?」
話音剛落,就見精靈的臉色變得僵硬起來。
「我我我...我不...」大概是老師提出的問題過於敏感,就連本性天然的精靈也被嚇得不輕:「斑鳩只是很普通的族人,怎麼...怎麼會清楚這種事。」
可惜那拙劣的掩飾,讓一旁的人聽見,也只想埋頭苦笑,涅呂雅絲顯然不打算放過對方。
「喔,不是嗎?我也只是問問而已,我還以為接下來,你肯定是想找海德幫忙將聖物送還族內呢,看起來它的重要性不如我預想。」涅呂雅絲輕飄飄地說著。
「啊,這...這個......。」自己來不及說的話都被人說完了,讓斑鳩的眼淚急得都快流出來了,只能眼巴巴地看向主人,眼裡傳達的意思再明確不過了。
:少爺,幫幫我好嗎。
「斑鳩,我會想辦法幫你的,但我得先處理好朋友的事才行。」海德嘆了口氣,先是看著斑鳩的精靈長耳因為高興上揚,又因失望而垂落。
斑鳩已經為希瑞爾家打工了好一陣子,海德里歐也不是天生的虐待狂,自然不忍心見到精靈男孩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但他眼下確實沒有餘裕,處理這些節外生枝的雜事。
真是一個不懂得遮掩情緒的孩子,海德心想。
然而當他打算再接再厲,讓斑鳩多點耐心時,涅呂雅絲卻又出奇不意地插話了:「不好意思,斑鳩先生,還有一個問題。」
在海德里歐的印象裡,除了學術上的爭論,他的老師並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性格,這也讓他對老師今天的行為格外困惑。
只是涅呂雅絲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在明悟老師用意的同時,心神緊繃到幾乎忘記了一切。
涅呂雅絲看向身形矮小的精靈,不管對方哀求的姿態與躲躲閃閃的眼神,以萬年不變的語氣問道。
「既然蓋亞之冕是你們一族的聖物,那麼身為歸還重要之物的功臣,如果海德向精靈族要求一顆尤利納果實當作報酬,我想並不過分吧?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1PLEtByt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