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諳潛影之靈 - <1-23崩壞之刻>

科索莫正在失去身處神域帶來的底氣。

由力量帶來的盲目自信，也終將因為力量不足而失去，現實中沒有永恆的獵手或獵物。

失算了……

那個老頭的根底，就像藏在深不見底的潭面下，不論自己的力量如何變化，都奈何不了對方，就好比，每當你增強一分，他就不情不願地多出一分力。

科索莫趁著巨狼牽制住狂亂的觸手，身形暴退，隨後左手腕一扯，借助神域中無處不在的紅霧，凝聚出牽連向老人手腕的無形紅線。

咒術．淨殺。

科索莫控制著右爪，像是要挖出自己的心臟般穿胸而過，他吐出一口血，看到老人瘦弱的胸膛，也跟著綻放出盛大的血花。

他還來不及展露凶狠的笑容，就看到那抹血花發著紫色光芒，如時光倒流般回復如初，連衣物都沒有弄髒半點，甚至比科索莫在領域加持下，再生的速度還快。

老人不理會科索莫的反應，低頭注視著手腕上的紅線。

「借用神域特性的咒殺術嗎？那麼……」

咒術．六斥淨殺。

不見任何動作，老人的四肢、軀幹與頭部六處，立刻迸發出致命的傷痕，卻又在傷口尚在延伸時，同步復原完好。

但科索莫就沒這麼好受了，只見他的四肢、軀幹與頭部六處，被血淋淋的撕裂，噴灑出大量鮮血，痛得他狂叫一聲，意識到不妙，及時散開紅線。

為什麼？為什麼傷不了對方？由劇痛帶來的片刻迷糊，讓科索莫回想起一個很久以前聽過，令他嗤之以鼻的傳聞。

那太過荒謬的內容，更像是一種凡人的嫉妒，或者說，是預言如他這樣的人迎來破滅的詛咒，即使一個被他埋伏殺害的對頭，死前張著滿嘴鮮血，桀桀怪笑對他重複那段瘋話，他也沒放在心上過，只是單純覺得，原來聽過這笑話的人還不只他一個。

此刻那個傳聞略過腦海，科索莫卻感到渾身發冷。

「此劇該當落幕。」眼見馬拓懷恩的神域主宰逐漸喪失戰意，老人低聲說道。

戰鬥以來，從未動彈過的雙手抬起，手心朝上，老人宛如捧著精巧透明的公主殿下，他微啟雙唇，吐露歌詠般的語調，來自西弗語系的咒言極具辨識性，也是遠古泰乃爾神官必須精通的近神之語。

他在不合時宜的戰場上，唸著一連串似詠嘆似朝聖的詩歌。

「拉雅曼塔。安哥狄勒西雅羅。普羅馮多。阿列克勒錫。」

（慈愛者，深空天使，阿列克勒錫。）

「帖拉波。因卡帕茲。戴利貝拉梅。狄雅諾切。」

（我讚美祢，無法自拔，每日每夜。）

「圖阿力安托。斯寇維亞帖。安魯納戴斯蘭布倫帖。艾斯圖拉波波拉。狄斯布倫多。戴拉蘇勒多。戴勒帕西歐。布倫馮多。」

（祢的吐息，化作耀眼紫星，沉醉深空孤寂。）

……

科索莫像是忘記了怎麼呼吸。

他的故鄉從沒設立過正規學院，身為非科班出身的強者，科索莫沒修過遠古語言學分，也不是什麼學識淵博之人，但就算再無知，殺生無數的他也能感覺到，洶湧的死意，幾乎要令他窒息。

他以為解放了神域的他，應該是神，但這一刻他明白了老人先前所說的話，虛假的就該是虛假的。

正因為是偽物，才會對那個還沒成形的偉大之物，有更深的恐懼。

自己花了這麼長的時間，有了點成果就沾沾自喜，此時此刻，卻像從起跑線的位置，遠遠看向準備要跨過終點線的人一樣。

不甘、憤怒、絕望、妒忌、甚至還有點屈辱，各種情緒像魔藥般調和在一起，產生複雜連鎖的煉金反應，最後化繁為簡生成的，是科索莫本性裡的狠戾與瘋狂。

「哈哈哈哈哈，這可真是…...」

「真是豈有此理啊。」

科索莫狂嘯著箭步上前，同時不要命地用身軀無法承受的烈度，吸引四周浮動的血霧湧入體內，鎮上不停染紅視野的空氣汙染，竟因為過快的稀釋，一時間變得清晰。

當他越過狄更斯時，趴在地上發抖的異化雙頭巨狼哀鳴一聲，被吸向科索莫，兩者就像被孩童隨意捏合的黏土般合而為一。2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azfnmd9oh

由科索莫異化而來的，不成人形的怪物！

「毀了你！」

像燒紅的烙鐵般，毫不費力地融化掉一道道擋路的觸手，那些東西再也無法遲滯他分毫。

「毀了你！！」

老人有何目的，是不是像傳聞裡那樣出現，已經不再重要。

「就這麼毀了你！！！」

或許是昏聵復誕之神的暗中作祟，科索莫腦中殘餘的，只有在那奇異咒文完成前，一點不剩摧毀掉對方的念頭。

……

「托達斯。拉斯普蘇那斯。艾努蒙多。戴比力安。拉斯朋得塔。寇蒙屋那。寇羅卓那。安羅斯布拉卓斯。戴斯得安那西密安托。哈斯塔。安。瑞格瑞蘇。」

（世人皆應祢，如乳燕投懷，從生處至歸處。）

「帕拉歐布特內。那達埃斯拉。密斯力寇迪亞。安。埃卓諾。」

（無所想所得，即是王座上的仁慈。）

……

老人像是對科索莫失去了興趣，也不理會隨自己心意操縱的觸手，任由阿列克勒錫之觸的防禦封鎖，被一層又一層突破。

他只是一味詠唱著，每一個詞語都像精心設計過，嚴密符合古典泰乃爾三段律的格式和韻律。

表情與聲音，理智與感性，彼此相對，正因為是擁有知性的人，淪陷後才更顯狂熱，才能有奉獻一切的虔誠。

科索莫如苦戰的將軍，殺到老人面前時，老人只是仰望上空，像是個無面之人，只是專注於完成他的詩歌，衣袍破碎紛飛，四肢被肢解數段，頭顱捏爆，精神輾成泥，沒有什麼能停下他熱情的話語。

沐浴在紫光之中，重生、重生、重生。

科索莫背上的狼首滴著涎，獸口一張，將老人吞沒。

終曲，接近尾聲。

獻祭而來的汙穢靈氣，將老人焚滅一空。

然而沒用，皆是徒勞。

……

「帖拉波。帖蘇普力寇。拉色斯匹那斯。」

（我讚美祢，我乞求祢。）

「戴洛斯。西耶羅斯。卡托多。聖匹耶拉。」

（天之荊棘聖擁，讓一切盡歸于無吧。）

……

讚美詩至此結束。

宛如一種默契，科索莫停手，望向紫光裡的老人，望向那雙平靜無波的眼，四目交接間，總感覺裡面透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憫。

就像看著離巢後，無法乘風而起，墜地斷頸的雛鳥。

或是被群體拋棄，只能自生自滅的走獸。

應該蔚藍的天，被紫霞遮蔽，不再有雲朵，無源的風，捲成浪潮裡的漩渦。

那種紫，是無法計數的怨靈，結成的冷若冰霜的紫，最後凝結成無窮無數的、龐大壯麗的、上下交疊的、慵懶伸展的阿列克勒錫之觸。

何等神聖。

何等奇蹟。

令人油然生出頂禮膜拜的衝動。

然後祂，從天際的那端，像螺旋狀階梯般，舒緩又愜意地盤向地面。

「啊，這真的是……」話語未竟，以科索莫為名者，就此抹消於世間。

因為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留下的老人目光溫柔，像對待安眠的嬰兒般，伸出枯瘦的手，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撫摸那段觸手尖，一直等到術法消失，才回過神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早已復原的身軀，低聲自語：「給過你機會了。」

隨著老人的手指輕輕拂過，他的手腕上一一顯現出七條草繩編織的紫環，其中的一條瀕臨斷裂，像是遭遇過度磨損，到處是脫毛痕跡。

老人沒什麼留戀地將其扯下丟棄，畢竟仍有整整六根，嶄新且完好無缺的繩環。

「明明是有渺小可能跨越那一線之人，卻虛擲光陰。」

「真不自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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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崩壞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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