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上,海德里歐雙腿彎成兩個相對的直角,穩穩平蹲在地,手裡擎著一把分量不輕的長槍。
銀灰色的錐狀尖端,水平延伸到左手腕持握處,佔據了武器接近一半的長度,順著槍頭位置自窄而寬的兩側開刃,折射著熠熠生輝的寒光,宛如中古馬戰使用的騎士槍,昭示著這不只是一把簡單的練習道具,用來在戰場上奔馳殺敵才是它真正的歸宿。
海德里歐在一旁父親的監督下,整整兩個小時內一動不動,擺著戰士最基本的架式,身邊發生的危險所帶來的觸動,讓正式開始學武不到月餘的海德里歐展現了驚人的毅力與勤奮。
雖然到目前為止連揮槍的訓練都還不被允許進行,但他還是一絲不苟地堅持著,每天枯燥無比的身體鍛鍊。
海德里歐艱難維持規律的呼吸,即使家傳的制式長槍重量,壓得手臂痠痛也毫無怨言,一心想變成父親這般強大,而不只是一個被拿來威脅家人,任人魚肉的弱點。
肉體的疲勞讓海德里歐的思維漸漸發散,想起對這種單純折磨人的體力訓練,敬謝不敏的戴維,大言不慚地說槍兵這種倒楣職業,誰愛當誰當去,海德里歐實在不理解對方到底對身為戰場之王的長槍,為什麼有這麼大的成見。
說起來這種鴕鳥般的心態其實一點用也沒有,畢竟練槍的苦,同樣會反應到共用身體的另一方,並不是躲起來就可以避開的。
腦海裡想像著可能正躲在靈魂深處,呲牙咧嘴還忍著不喊苦的哥哥,海德里歐微感不妥地浮現一絲陰暗的愉悅,有種同樣的訓練還能再堅持三小時,最好持續到戴維求饒認輸的感覺。
侯爵出聲訓斥:「保持專心。」
「是!」
矯正精神不夠集中的海德里歐後,挺直站立的奧奈康德侯爵在一旁,看著主動提出練武要求的海德里歐,感到小小的欣慰,覺得這大概是這次事件裡,最大的一個收穫。
為了不影響孩子的積極性,雖然海德里歐的年歲偏小,身體也尚未發育完全,侯爵也在確認他身體康復後,著手安排了一連串的基礎訓練。
而直至目前為止的情況來看,侯爵嘴裡不說,其實心裡還是極為滿意的。
「呼吸亂了。」
「是!」
「槍身打平,注意沉肘提肩,由整體發力。」
「是!」
曾經大權在握的侯爵,雖然因為一些政局上的矛盾被王權打壓,暫且賦閒在家,但他看向努力的海德里歐,就會油然生出為人父的自豪,不再為這些不愉快的事所苦惱,唯一可慮的就只剩……
奧奈康德想起影衛每日裡對自己的彙報,那個最近在下人間瘋傳開來的新聞,以前從沒聽聞過的侯爵府七大不可思議,與正在成為傳說之一的『深夜遊蕩的少爺』,突然間頭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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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才算一個強者?
這是一個不論身處埃薩諾大陸上哪一國、哪一片地域上的人民或物種,都十分關切的問題。
即便沒有多少幸運兒,有機會見識到神話中刻畫的,沐浴於天界聖光的眾神,亦或是徜徉在地獄熔岩池的魔神,也不可能有人會質疑這些遠古存在的強大。
實際上,如此褻瀆地與祂們做比較,那是不可想像的,更是荒誕而無意義的。
傳承至今的聖典裡這麼描述著,祂們就像準時起落的太陽、無跡可尋的風、人心中孳生的善與惡,更接近一種象徵物、一種信仰,無論是神聖的、邪惡的、還是遠離人世的,凡人不該也不能嘗試觸摸與直視。
不考慮這些遙不可期的,或者已經不能說是生物的超規格之物,還待在此界的各族對強者一致的共識便是,掌握足以扭曲現實的力量。
扭曲環境真實的,可以稱之為魔力。
扭曲身體極限的,可以稱之為靈力。
甚至從古至今還有許多各式各樣情況下,被發明的詞彙來形容它、描述它,但認真說起來,這些五花八門、千奇百怪的說法,揭示的都是其中一致的本質,那便是生命本源對常理的曲解與利用。
人們這麼做出分類,更像是一種為了方便去運用它的無奈之舉,就像魔力也能取代靈力強化身軀,靈力也能用來驅動魔法,但偏低的效率與強度,讓人不得不做出抉擇。
凡人身軀的適應性與表達性被證明是有極限的,所以只能劍走偏鋒的,以最高效的方法來展現這股力量,以期在有限的壽命中窺視到無限境界。
在這點上,更接近遠古生靈的巨龍,無疑佔了天大的便宜。
與生俱來的萬金油龍力,讓每頭龍都像是魔武雙修的達人,不需要像尋常凡物般,將生命本源分化為如魔力、靈力或其他,這種更低階的表達形式來專攻其一。
於是有人絕望地想著,難道種族就決定了一切嗎?
面對這個質問,哲人繆拉用自己的方法做出了回答:凡人或許只找到了生命蛻變過程中,最底層的幾把鑰匙,但誰說最笨的方法,就作不出最正確的解答呢?
這樣有智慧的回答,經歷漫長歷史,尤其是一些出過風雲人物的底層族群,為此作出強有力的佐證後,讓種族至上論不是那麼的盛行,但可悲的是,也許種族並不決定一切,但多數人連鑰匙都找不到,才是事實上的大問題。
沒有百分之百穩定覺醒的指導原則下,能正常成長為超凡者的人可謂少之又少,直到現今,由於覺醒階層的純血理論盛行,一道割裂族群的傷痕,區分常人與非人的鴻溝悄悄成形,成為了國家合理統治與貴族家係林立的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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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景象的遠近感模糊,立體感分明的景深化作平面。
訓練中的海德里歐,忘卻久蹲的痛苦與發麻的雙手,酸痛哀鳴的身軀裡,心靈像是筆直投下的船錨般沉澱,連期待中戴維放棄哀嚎的聲音響起時,都引不起他絲毫的注意力。
海德里歐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像從深淵回到世間的那天,樹葉沙沙作響,螞蟻匍匐移動,陽光化為七彩般的線條肆意分割,一種全新的視角,既生動又鮮豔。
此時的軀殼,就像一個裝了八分滿水的銀壺,隨著晃蕩,來自體內的微癢觸感,不經意地撩撥著海德里歐,令他產生倍受煎熬又舒適的矛盾感。
「咦!」算算兒子也差不多該達到極限的侯爵,驚疑不定地發出聲來,止住了叫停晨訓的打算。
他就像嗅到了什麼不尋常氣息的猛獸,凝重地望向海德里歐。
不但看也看不膩似的上下打量著,還一面望著,一面輕手輕腳地對著海德里歐繞起圈,在他的認真觀察下,雙瞳映出的海德里歐,輪廓不再穩定,像是上了濾鏡般透著一股不真實的虛幻感。
「這是?怎麼可能?」
奧奈康德的臉色先是從不解震驚,到難以置信,最後變成一種苦苦壓抑的喜悅,幾乎維護不住平日嚴父般的面孔。
「居然這麼快,居然這麼快,在這個年紀就擁有氣感了嗎?而且…還遠不只如此。」
雖然侯爵不認為自己對兒子的感情,會因為任何因素而改變,但當海德里歐幾乎要摸到這個,通向人上人世界的起始鑰匙時,依然不可避免的陷入了狂喜中。
半晌,侯爵讚嘆道:「海德真了不起,可得趕緊告訴諾茵才行。」
氣感,即超凡之始,甚至能說是一種生命能量開始轉化為靈氣的前置狀態,每一個感受到的人,都是一個即將成功覺醒的案例,短則數月,長則數年,幾乎沒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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