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諳潛影之靈 - <3-18真心話大冒險>

就算是植物，也有不少大半夜才願意起來活躍的傢伙，就像教室裡那種氣場陰暗的同班同學，少了人氣與光照的刺激，對它們來說，或許是一種變相的安逸。

早已關閉的園區，像要召開勝利者凱旋的宴會，四處能聽見樹葉相互摩擦的竊竊私語，不懷好意地窺視著走入其間的異類。

夜行性的昆蟲，懷抱著黑不溜秋的草木，忘我吸食著露水甘霖。

哭臉蛾撒落鱗粉，自無面蜘蛛編織的網內死裡逃生。

獨居的魔曇，高傲孤潔，偏愛於滿月下盛開。

還有呈現螢光肉質，搖曳生姿的遺仙芋群，有心要找的話，都可能也只能在此時驚鴻一瞥。

印記正透過衣物微微發著光，有了導師給予的憑證，海德里歐通過魔藥園的生態結界時，肌膚幾乎感覺不到穿行的阻力。

當他的視線盡頭，出現那棟彷彿只存在於林中女巫傳說裡的小屋時，合攏的木門似乎發現了外人前來，自行敞開。

「啊，謝謝。」開門的是榭絲特的煙人偶，讓海德里歐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人偶像個真正的管家那樣鞠躬後退，還不忘接過他特地從宿舍捎來的酒精飲料。

從低度數的果汁酒，到號稱能加速見到上帝的軍中烈酒應有盡有，感謝總是準備周全的安鐸！

「你來了啊。」榭絲特拖著尾音，向他招手，身子半倚半靠地黏在桌旁，屋內正播著賀蘭德演奏的鋼琴曲。

由於成本與技術力不足的緣故，魔法唱晶這種奢侈品，還只流通在少數收藏家手中，錄音品質始終難以提高。

她伸出紅舌，將滑落嘴角的酒水舔回口中，手裡一晃一晃地拎著半空的酒瓶，閃亮的瞳膜映著小男孩的倒影，看上去閒適又迷濛。

這是喝了多少啊......

海德里歐看向同樣無奈的涅呂雅絲，他的導師難得放下研究，指間夾著倒三角形的小酒杯，坐在一旁安靜品嚐。

原來實驗室裡還有正常的酒杯嗎？看習慣導師拿燒杯當水杯，用坩鍋當餐盤的強悍風格，涅呂雅絲現在的模樣，讓海德里歐份外新奇。

「如果你繼續杵在門口，想些無聊而且無意義的事，我會把你扔出去。」涅呂雅絲說道，手指不客氣地指向唯一還空著的小凳子。

真是熟悉的語氣，一股油然而生的安心，就這麼湧上海德里歐心頭。

為了不被真的扔出去吹冷風，他迅速異常地坐下，擺出百試百靈的聽話小臉。

看那純真似水的眼眸，與無辜嘟起的薄唇，真不知道該不該說調教成功了呢？

海德里歐默默盯向體內的亂源，酒精的香味充斥鼻間。

：我說哥哥。

恩？

：可以不要擅自幫我加些奇怪的旁白嗎？

啊哈哈哈，戴維試圖含混帶過，卻可恥地失敗了，好在榭絲特恰好開口，轉移了弟弟的注意力。

「我還以為你會邀請小姑娘促膝長談。」也沒見榭絲特有什麼動作，一支新開的美酒就像找到了值得信仰的對象，自動躍起，任她信手把玩。

窖藏十二年的老紅酒，產自波洛普酒莊，由於是自己帶來的東西，反而記住了這些無用的資訊。

他並不是嗜酒的人，在此之前，最多也就跟父母喝點餐前餐後酒，戴維哥哥倒算是家中酒窖的常客，但只是業餘愛好等級。

再貴的酒，戴維喝了也說不出好壞，是職業品酒師的公敵，而且哥哥的酒量奇爛無比，屬於喝了馬上便有瞌睡蟲上身的那種，酒精也能麻痺靈魂嗎？這是非常哲學的命題。

「我跟凡妮亞學姊不是那種關係。」海德里歐解釋道。

「是也沒什麼，學院很開放的，不信你晚上多往陰暗處走走看看，會有很多驚喜。」

「反正我不會跟奧奈康德打小報告的。」榭絲特嘻嘻笑著，接著被涅呂雅絲彈指制裁，差點翻下地。

「請不要隨便帶壞我的學生。」涅呂雅絲念道。

畢竟只是玩笑話，海德里歐沒有向明顯有了醉意的殿下反駁，只是想到夜遊時曾遇見的德拉福科，深以為然。

「嘿嘿，小涅呂雅絲管得真嚴啊。」能對著瓶口豪邁灌酒的人，海德里歐本來以為只有酒館裡能見到，直到現在。

「姊姊她.....」

「從看完歌劇後，喝到了現在。」他的老師說道，看著地上一排寫滿了各式標籤的整齊空瓶，海德里歐暗自咋舌。

「妳喝多了。」涅呂雅絲想拿走榭絲特的酒，但被她彎腰躲開，榭絲特像是護犢一樣圈著桌上的酒，腦袋歪到手肘上。

「喝多就喝多嘛。」

「嗝，酒本來就是用來喝醉的。」因為動作大了點，榭絲特忍不住打了個酒嗝，羞惱地摀著嘴，看這反應，還不算太糟，只是再喝下去可就不一定了。

對王國最優秀的施法者來說，強迫清醒的魔法要多少有多少，但這麼做的同時，也失去了某些人喝酒的本意，想清這點，涅呂雅絲不再攔阻對方，只是加強了小屋的魔法陣能級，防止他人窺探。

就算身在安全的學園內，導師也保持著一定的防備心，這與涅呂雅絲自小流亡的經歷有關，沒有誰能輕易改變。

事實上，好不容易歸來的珂帝一族，處境並不如外界所想的光鮮亮麗。

人丁稀少，冠以珂帝之名的，僅存爺孫倆人，根基不牢，曾經盤根錯節的關係網，因過往的罪名徹底斷裂。

種種缺陷讓珂帝家，就像個誘人犯罪的香饃饃，吸引無數以為可以人財兩得的蠢貨。

覬覦中立都市人脈者、覬覦珂帝家家產者、覬覦涅呂雅絲天賦才華者，帶著貪婪與惡意的貴族踏破門檻，如過江之鯽，就連赤帝龍也無法阻止。

加入貴族圈子，就代表必須一定程度上，依循貴族的規則，就算涅呂雅絲再怎麼想撕爛那些施捨般的嘴臉，想把上門求親的二世祖，塞回他媽的屁眼裡—咳，這麼講或許有失體面，但大致上就是如此，她也不能訴諸行動。

涅呂雅絲會住進相對封閉的校園，既有身為研究狂人的因素，也未嘗不是為了躲開那些讓人心煩的王國貴族。

至於老家裡，被她人為添加上危險度直逼王國重刑監獄的迷鎖與結界，也讓芝諾輕描淡寫地解釋成孫女的好玩之舉。

雪中送炭的人，能讓珂帝家信重的人，說到底也不過只有凌駕一切利益糾葛之上的榭絲特了。

「姊姊她，為什麼會醉成這樣？」沒有進入工作狀態的涅呂雅絲，看起來不像學生口裡的嚴師，而是會待在酒店角座，孤身一人吸引狂蜂浪蝶的女郎。

她不經思考寫下謎底，隨手出了下一道題，又一次將難題扔還給學生，類似這樣你來我往的思維辨答，是她訓練學生的方法，這次純粹只是玩樂。

「你認為呢？」涅呂雅絲用一種你應該知曉的表情回望。

「難道是因為......父親大人？」為了不讓越喝越安靜的榭絲特聽見，海德里歐最後四個字，只用口型比出來。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可能嗎？」涅呂雅絲看了一眼快把頭埋到桌底的榭絲特，不以為然地撇嘴：「年輕時跟奧奈康德約好的歌劇，一直沒能一起看之類的，光是想想，就令人牙齒發酸。」

呃，像這樣的事，海德里歐還真是不好發言。

王室成員不可能屈居貴族側室，所以選擇了諾茵的奧奈康德，已經不可能與榭絲特有後續糾纏，說起來，作為王國守護者，也根本沒有過結婚先例。

守護者的繼承，照道理是要在特定機構選拔出下一任人選，王室血脈的繫帶與反覆洗腦的忠誠都是必要之物，但榭絲特不似尋常，是從戰死的人手裡接下了這個位置。

是守護者權杖選擇了她，而不是她選擇了守護者權杖。

榭絲特不曾後悔，只是偶爾也會想，沒有守護者的職責，她或許能踢開諾茵，與奧奈康德走向好的結局，人人都有作夢的權利。

對榭絲特表達好感的人很多，但就算是認真想追她的，也只是出於虛榮心，與飛蛾撲火一樣，真要發生點什麼，背景不夠硬的，被國王暗中下令吊死也不奇怪。

「吶，海德，我有什麼不好啊。」不知何時匍匐到海德里歐身邊的榭絲特，湊近了問道，身上混合了迷離的香氣，與不敢令人恭維的酒味。

「我不討厭諾茵，但明明是我先的啊。」

「嗝，可恨的奧奈康德，我哪裡比不上她了啊。」她死纏爛打，對著情敵的兒子問道，看似香艷的場景，卻讓海德里歐滿頭冷汗。

尤其當你的無良導師，嘴巴說著哎呀呀，卻袖手旁觀，只差拿出爆米花觀賞的時候。

導師救救我，不要露出愛莫能助的眼神，一點都不真誠啊。

「榭絲特姊姊，可以求你不要跟我說這些，讓我聽了感覺自己會短命的話嗎？」海德卑微的請求，理所當然不被受理，榭絲特只是碎碎念著海德的爸爸。

反倒是戴維穩坐釣魚台，津津有味地聽起八卦，期待有更多猛料出現。

「為什麼在這之後，連一面都不見啊。」

「諾茵，虧我小時候還招待你玩家家酒。」這句話是用類似咬著桌巾的語氣說出來的。

「但至少我當上了你兒子的老師...之一，是師母！」榭絲特莉昂是不是對師母這兩個字有什麼誤解，師徒兩人想道。

無理取鬧持續了許久，讓海德感覺自己眼前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直到榭絲特從他的肩膀轉移陣地到了桌上，發出陣陣香甜的輕鼾，七上八下的心情才算安定下來。

「不可理喻的醉鬼很可怕吧。」海德里歐心有餘悸地點著頭，贊同涅呂雅絲的發言。

「榭絲特還真悲慘。」導師可以先藏起妳嘴邊的笑意嗎？

涅呂雅絲繞過桌子，從牆上拿了件嶄新的白色披肩，當然也是實驗室特供的版本，拉起肩線隨手展開，披在了摯友身上。

「真是一條戀愛敗犬啊。」她拈了拈榭絲特亂掉的秀髮，將其理順後，才再次站起，雖然話語還是一樣辛辣，動作卻是少見的溫柔，讓海德都搞不清女人的口是心非了。

「閉嘴，單身小狗。」藉著優異的聽力，海德里歐貌似聽見了榭絲特咕噥了一句什麼，隨即被導師冷血地趕出木屋，只餘大自然冷清相伴。1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zDq9nxp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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