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諳潛影之靈 - <3-19簡皇后的邀請>

蹲在地攤前，凡妮亞看著零碎的物件，一臉心不在焉，沒有特別思考些什麼。

身邊的過路人，正在討論最近火遍王都的金舍麗，意外的是，其中有不少手頭拮据，甚至生活潦倒的平民，就算他們沒能力掏錢享受，也不妨礙劇團的影響力發散到王都方方面面。

這也是部分貴族感嘆起，自身越來越難彰顯高雅的緣故：「看吶，那些賤民，也開始跟我們談著一樣的話題。」

邊境戰事和緩，上流圈沒傳出值得一書的花邊新聞，品質過硬的娛樂表演便填上了精神空白，成為人們追捧的寵兒。

「護身符，大師附魔的護身符！」

「這是北面雪山信仰的圖騰柱，看到這粗獷刻痕了嗎？據說是用部落遺老的大腿骨，做成的刀具雕刻......」凡妮亞聽著商人的話語，遠離了像是埴輪土偶的工藝品。

圓滾滾的外表敲擊時有回音傳出，空洞的眼窩和嘴巴猶如魔窟，隨時將要吹出陰惻惻的冷風，看上去很邪門，說成是出土的陪葬品都比較可信，意識到說錯話，商人也不氣餒，再次鼓動唇舌，推薦起別的商品。

「如果小姐不滿意的話，我們還有這個。」他從屁股下取出另一樣又乾又皺的的東西，像是風乾後的蝙蝠翅膀，若有似無的動物怨念籠罩其上。

「贊廬族的淋巴守護，消災解厄，戴過都說好，磨粉泡湯風味絕佳！」

先不論這可疑到想讓人呼叫衛兵取締的名字，這還能當食物？她不顧店主失望的臉色，起身離開。

凡妮亞早知道這裡的店家不靠譜，她會出現在這個跳蚤市場，也不是真的想購物，純粹是出門散心。

即便有極低的可能性入手好東西—比如她珍愛的銀斗篷，就是在此處撿漏的，但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更多還是在抱團欺騙外地人，若想購買紀念品，市中心的高檔商店遠比這邊要好，就算價格不親民，也不至於買出問題。

好幾天過去了，她依然沒有擺脫那時的陰霾，最近做惡夢的頻率顯著提高，凡妮亞本以為自己連兇手的身形都記不清了，但在那一刻，卻近乎直覺地確認了對方的身分，心裡升起濕黏的恐懼。

敏銳的靈覺，某種程度上是覺醒者的負擔，她也只是想借用這處熱鬧的環境，來沖淡芒刺在背的不安。

路上的行人在眼前拉出幢幢重影，凡妮亞心裡轉著拜訪海德里歐的念頭，就像平常那樣看看書也好，又怕過於突兀，她想找回那晚得到的安寧。

一輛馬車在即將越過她身邊時停住了，車窗拉下：「小姐，還請停步。」

見對方沒回應，又不依不撓地重複道：「這位小姐，能否停步呢？」

車窗後的聲音低沉悅耳，似曾相識，隨之而來的一陣幽香，讓凡妮亞下意識地停下，等看清了對方的臉，忍不住驚訝出聲。

「簡...簡皇后......」

說到一半，凡妮亞意識到這裡不再是劇院，摀住嘴低聲道歉，眼前這位穿著獵手裝，眼波流轉的麗人，不是女明星辛美蘿又是哪位？

這樣一位炙手可熱的當紅演員，不在劇院排練，也不在貴族舞會應酬，卻降臨在庶民鬧區，著實令人不解。

好在凡妮亞習慣了輕聲輕語，沒有引發騷動，不然以金舍麗劇團當前的熱度，下一秒鐘，這裡就要被圍觀的群眾給擠爆。

「被認出來了？但可別嚷嚷得太大聲了。」

與台上表演時的高冷不同，辛美蘿閉上單眼，俏皮地說道：「如果你不想看到這裡堵車的話。」凡妮亞了然地點點頭。

不論對方的態度再怎麼平易近人，她都有種微妙錯覺，彷彿自己正對著幕簾後的人說話，是演員這個職業所帶來的刻板印象嗎？

辛美蘿小姐找她有什麼事？

亂七八糟的思考，令她忽略了周圍越漸濃厚的香氣，香氣風吹不散地徘徊在馬車邊緣，卻奇怪地沒有向外擴散。

「能向妳問路嗎？」見辛美蘿招招手，凡妮亞不知不覺靠了過去。

好聞的味道，跟腦海裡沉澱的美好畫面一樣，一頁一頁滑過的記憶書頁揚起了清爽微風。

「幫個忙好嗎？」她這麼說。

令人陶醉的女聲在耳際時遠時近，漸漸地，凡妮亞連這條街上腐敗的乾貨氣味都聞不到了。

「不會佔用妳太久時間的。」辛美蘿紅唇翻動，宛如魔鬼低語。

只是一個小忙。

對，不過是幫個小忙而已。

「......我，很樂意。」凡妮亞目光陷入迷茫，輕輕張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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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啟動的馬車，披上了諾立耶家的幃布，駛向預定方向，昂首的雙頭冠鷲於行進間獵獵震響，華麗的車身貴氣又肅然。

出自神話的兇厲鷲首，一食人罪，一食惡欲，又經歷了迪馬迦蘭大公長期執政的淫威，噬邪雙頭鷲的旗幟出現時，路邊的平民紛紛壓下頭顱，不敢趨近喧嘩。

車輛駛近希瑞爾公館，巧遇了剛踏出門外的海德里歐，冥冥中如舞台上安排好的戲碼，又像是撥動線球時，必定會探出的線頭。

當看見那張傾國傾城臉蛋的剎那，海德里歐第一時間還無法將金舍麗之花，與那輛車上的家徽連繫起來。

「美麗的小姐，請問您需要任何幫助嗎？」他含蓄而紳士地問著，沒有表現出認得對方的樣子。

而辛美蘿打量海德里歐片刻，卻露出了絕美的笑靨：「唉阿，我這是...被假裝成陌生人了？可真是難得。」

或許是年齡上的差距，辛美蘿的美貌並沒有取得預期的效果：「這樣一來，要是我恬不知恥地開口請求，豈不顯得唐突了，希瑞爾先生？」

對方似乎抱著某種目的而來，海德里歐心想，雖然暗地裡皺著眉，他的臉上倒沒有顯露出尷尬，厚臉皮是一名成功貴族的基本功。

由於摸不清對方的來意，他順水推舟地說道：「難道是金舍麗的辛美蘿小姐當面？換了一身裝束，您與演出時的氣質大不相同，但依舊美麗。」既然點破了，他自然不再吝嗇溢美之辭。

「幸會，海德里歐．希瑞爾先生，冒昧上門，失禮了。」辛美蘿標準的應答就像貴族裡的大家閨秀，但隔著車窗坐著面對他，又過於怠慢。

「本應寄出拜帖，再前來叨擾，是在下思慮不周。」

「只是今日有個夜宴邀請，我無論如何都希望您能同行。」辛美蘿的話讓海德里歐越加困惑，這確實是相當無禮的請求，對一個沒有預約的拜訪者來說。

倘若換個人在此，讓一切如同男女間偶發的豔遇，那或許會有人欣然接受，也只是可能而已。

貴族的口味，總是挑剔而多變的。

這種情況與目前的海德里歐無緣，他沒有甩手離開，耐下性子繼續詢問，這還是看在雙頭冠鷲的面子上。

「這是您，還是諾立耶家族......」的意思呢？只是他的鼻翼微動，察覺到了一股隱匿極好的暗香。

很舒服的香氣，帶著輕微的甜果子味，足以麻痺大多數人的戒心。

剎那間，海德里歐望見了濃霧裡有千隻暗手氾濫而出，意圖遮蔽他的思覺，危險的預感，讓海德里歐甚至不等話說完，身形立即飛退，眼裡流露出明確的敵意。

「淘氣的孩子。」辛美蘿並不為失手而沮喪，反而嬌嗔道。

敵人！海德里歐的雙眼瞇起，閃過一道寒光，任誰在離家幾步遠的地方被偷襲，心情都會變得惡劣。

「辛美蘿小姐，暗算貴族的後果，您應該清楚。」他吸了口氣，調整身上的肌肉，時刻準備將埃特槍取出：「請給我一個足夠好的理由。」

「否則即便您與諾立耶家有來往，下場也不會太好。」

明明只是面對小孩子，辛美蘿卻沒有半分輕視，刺骨的殺意緊貼肌膚，讓她打從心底感到愉快，硬要形容的話，大概比整個身軀浸入冥河內，還來得舒暢，俄亥赫蓮可沒有這般溫柔。

甘美又稚嫩的殺氣。

煌煌耀目的靈魂。

辛美蘿潤了潤乾渴的喉嚨，語氣沙啞：「邀請您是我的意思，與迪馬迦蘭或諾立耶無關。」稱呼一國宰相時，她沒有用上敬稱。

「還請讓我展現一點誠意。」她敞開車門，車廂內部顯露在外。

一眼就能望遍的黑暗車廂中，還坐著另一個人，每天都能看見的校服，套在嬌小的身影上略顯寬大，讓斜射的日光微微透了進去，膚色更顯通透。

那是！海德里歐的瞳孔擴張，幾乎忍不住要衝上前去，不知道對方耍了什麼把戲，在開門之前，他完全沒察覺車內有其他人的氣息。

「當心！」對坐在辛美蘿的位置前，凡妮亞向他喊道。

「海德，請別擔心我！」然而這麼說著的同時，她的身體卻詭異地保持淑女坐姿，連轉頭都辦不到，人質的意義非常明顯。

這個...混蛋！他咬牙說道：「妳竟敢如此？」

「妳以為我會讓妳稱心如意？」

沸騰的怒氣讓海德里歐的聲線十分平和，又比噴發前的火山岩漿還令人膽寒，無機質的冷意，從那站立的位置散發開來，但辛美蘿的回答，再次出乎了他的預料。

「我當然不這麼認為。」女演員溫柔地說道，似乎車上真的只是位可愛的乘客，而兩人恰好同乘一車。

她從容不迫地，自豐滿的胸前取出一封信。

厚重的信封，以光潔無暇的紙質包覆，離得近的凡妮亞注意到火漆旁，那看過無數遍的字跡與署名。

「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手裡這封，密列西昂還來不及寄到二位手上的遺書。」

「以及，我與他是共犯的事實。」

辛美蘿淺笑著伸出手，俏生生的白嫩手心朝上，又一次誠摯地向海德里歐發出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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