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迪馬迦蘭大人!!」追隨王國宰相的親兵與法師,捨生忘死地投入於這場血肉磨盤,與迪馬迦蘭眼裡的骯髒畜生們廝殺在一起。
精壯的魔豹仰天長吼,撲倒在襲來的人類身上,閃著幽光的利爪撕爛了層層裝甲,沾染上刺鼻血腥,直到身下再無聲息。
然而當牠打算再接再厲,撲向下一個敵人時,不想在此時聽見的聲音卻傳入耳裡:「別玩了,戎克。」
戎克很想假裝沒聽到,但夾在雙腿間的尾巴,已經出賣了牠。
應妲庫藍的呼喚出現沒多久,魔豹被召回主人身邊,那一步三回頭望向戰場的模樣,像隻玩瘋了不想回家,渾身精力無處發洩的大貓,讓妲庫藍也深感無奈。
將長弓收回背後,人立而起的戎克化作沉重的絨斧,蘊含金屬造物美感的斧身,超出妲庫藍身高兩倍有餘,輕若無物地操持在她手中,深褐色的圓弧鋒刃正為殺戮而生,在過去不知嚐遍了多少死亡。
雖然在各種意義上還無法與滿都拉相比,能得到部落兩件聖物的認可,正說明了她的能力,可惜看似賣力的妲庫藍,根本沒花多少心思在對手身上,這從那把無精打采的絨斧上就看得出來,仔細聽,還有豹子在打哈欠的聲音。
這也是今次戎亞沒有對這條傻豹子展露敵意的原因,與其打這麼提不起勁的架,牠樂得躺在主人背上睡覺。
怎麼看這個士兵都已經死透了,但保險起見再補上一斧,妲庫藍又成功地浪費了好幾秒。
大概是她磨洋工的作法過於明顯,一旁的獅人氣不過,跑過來喊道:「臭豹子,妳這樣對得起尊者大人嗎!」只是後面更難聽的話,卻在躲開落到他腳下的一斧後,硬生生地吞回嘴裡。
「啊,手滑了。」毫無誠意的妲庫藍話鋒一轉,露出危險的表情:「尊者都不在這裡了,你們也敢來命令我?」
直面那股懾人的氣勢,令義憤填膺的獅人清醒了不少,猛然想起對方在豹族中的地位,嚴格說起來,他們還是尊者請來的客軍,雖然方式不友善,也不是自己這些人可以任意使喚的。
「更何況,那邊很明顯是在拼命。」
妲庫藍指向炮聲隆隆的另一處戰場,反唇相譏:「明明只要拖延時間,等待尊者回歸就好,如果你們非要跟一個窮途末路的人較勁,那便去吧。」
與這邊人與人的激烈對抗不同,那邊的戰爭烈度一下子就提升了好幾個檔次,就連望過去的獸人都感到戰慄。
龐大的黑影馳騁於開裂的大地,無盡的亡魂哀鴻遍野,間或夾雜著比煉金大砲還暴烈的劍鳴。
當失去了高速移動的座騎,迪馬迦蘭知道衝突再難避免,當機立斷扯下左手臂,以自身的血肉為引,喚出地獄中的魔物,無法再生的獻祭,讓他的左半邊身子到現在都還是空落落的,但成果斐然。
縫合了斷臂殘肢與隨意棄置的屍體,將場上散布的屍塊再度拼合,散發濃厚屍臭,成就了吞盡生者的巨型縫合怪物,堪稱是廢物利用的極致。
身上鎮壓的亡魂失去控制同聲哀號,明明是不屬於人間的可怕反噬,卻被迪馬迦蘭用來點燃熊熊業火,以此戰過後元氣大傷為前提,以此時此刻焚燒自身的痛苦為糧,將破壞的火焰揮灑而下,一度逼停了密列西昂的步伐。
骨子裡信奉強者為尊,不代表獅族是白癡,看著將生命押上天秤,如同逼入絕境的野獸一樣互相絞殺的兩人,若無必要,誰也不想自討苦吃,不得不說迪馬迦蘭隨手驅逐尊者的舉動,還是在獅族人的潛意識裡,埋下了陰影。
到後來,竟然讓戰場分割成兩塊,短時間內演變成一邊打一邊的詭異光景......
真夠丟人的,妲庫藍微微撇嘴,卻連拿點真本事出來的想法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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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不了。
只憑自己是贏不了的,這點密列西昂一早就明白了,就算是這麼殘酷的現實,到現在,也不再令他卻步。
贏不了,那就去尋求其他的力量吧。
好的、壞的。
人的、非人的。
可供利用的、損害自身的。
只要對他有幫助,那便去取來,去偷來、騙來、搶來,哪怕片刻也行,只要在最需要的時候,能為自己所用就好。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是台只為復仇而動的機器了......
人的相遇既有惡果,也有善果,緣分玄之又玄,當他瞭解迪馬迦蘭的可怕之處,並為此感到絕望時,本應該將自身所有都視為薪材,投入復仇之火。
最瘋狂的時候,他還計畫過該如何挑起希瑞爾侯爵與宰相的矛盾,即使可操作性低到令人髮指,即便大人的領地接納了他,讓他安心度過最後這段如夢似幻的平靜時光。
只是他看著直爽的同僚,看著似乎洞悉一切的侯爵夫婦,看著快樂長大的海德里歐,看著自己守護的城鎮,密列西昂猶豫了。
他痛恨自己的軟弱,又無比慶幸自己還殘存人性。
計畫不可行,那就換一個,他雖然打心底不信那位魔神,祂卻還是給了他難以度量的寬容,乃至於更多選擇。
那位存在另有企圖又如何?要他獻上靈魂又如何?不為公義而生的私仇又如何?他早在那一日就做出了決定。
祭壇尚且安在,機會尚未到來,他已經達成了計畫的前半段,困住迪馬迦蘭,讓他遠離城內與城外的據點,若是襲擊的時機選得不好,對方大可龜縮不出。
好在這樣的意外沒有發生,剩下的便是等待儀式的破壞,等對方失去賴以求存的不死性。
想要說動一個強者出手,出手的對象還是一國政要,一個根深蒂固的大貴族,那是非常困難的事。
就算是透過種種天賜的巧合達成條件,甚至考慮到種族不睦,在馬努哈能達成目的的情況下,他也不太可能痛下殺手,四分五裂的獸族,並不具備與人類王國開戰的底氣。
然而英雄之路的困難,沒有人比密列西昂更清楚了。
不論多少人誇獎他的天賦,多少人看好他的未來,甚至於盡情燃燒自己的靈魂,毫不吝惜餘壽,跨不過去的坎就是跨不過去,那是超越毅力與決心的領域,越是靠近,就越是茫然,也越發讓人痛苦。
真要說起來,密列西昂應該要痛恨被迪馬迦蘭竊取力量的那位存在,這讓他的復仇大業,一路飆升到了地獄難度,卻也感謝祂的恩賜。
這讓密列西昂有種感覺,自己與迪馬迦蘭等人,都只是被祂看著起舞的小丑,從未脫離祂的手心。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當被火光繚繞的迪馬迦蘭的氣息,如同跳崖般衰落下去時,密列西昂心想,因為這便是你與我的終結,一個無名渺小之人,與一個高居上位的大人物。
他的盔甲無法承受超脫塵世的業火,已經被燒融成鐵水,露出其下年輕的面容,踏破烈焰的身姿英挺而堅毅。
迪馬迦蘭僅存的右手握著法杖,由珍稀材料製作的杖身破爛無比,坑坑窪窪的位置本應塞滿寶石,此時只剩空洞,不比一根燒火棍好看。
他感覺到自己倚仗的力量逐漸消失,對敵人周全的計畫也感到驚訝。
「我認得你,密列西昂.博洛瓦。」迪馬迦蘭說道,每年進入中央的新血,他都有關注,他的身上還扛著與王國運轉息息相關的職務。
他平靜看著敵人抽出以血供養的黑刃,並沒有因為將臨的命運氣極敗壞,銹跡斑斑的外型彷彿粗糙劍胚,只是看一眼,耳邊就能聽見地獄中無盡的惡業迴響。
作為鞘身的密列西昂,心口破開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沒有癒合,從中能聞到硫磺與黑血的味道相互纏繞,不分彼此,那股惡咒的源頭,讓迪馬迦蘭感到熟悉,隱隱明悟了什麼。
他直視那股崇大的黑暗,甚至不想去分辨這個年輕人眼裡透出的刻骨仇恨,無論其為何而來,為何而恨,迪馬迦蘭都沒有必定知曉的理由,與放在他桌上等候批閱的國策相比,都還不如。
「終究是對祢的背棄,招致了苦果嗎?」迪馬迦蘭仰首嘆息:「想取我的命,不妨一試。」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XVshD4g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