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墨綠色的明賽特靠著陽台的欄杆,潮濕的氣味撲鼻而來。
他來回摩擦刮得返青的下巴,頗不習慣摸不到半點鬍渣的觸感,這讓他覺得身上的男人味,也跟著降低不少。
精心裁剪的燕尾服內,歪歪斜斜的襯衣只是簡單扣起,完全能看出穿衣者平日裡的隨意與散漫,身為伯爵家的四子,他沒什麼必須保持貴族儀態的自覺,只是在內心瘋狂抱怨,這種司空見慣的畢業生晚宴,教師為何也非得打理好儀容出席不可。
即使是自己操練了幾年的臭小鬼要走,明賽特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觸,他拉了拉領子吹了口氣,在面前拉出一道長長的白線,濃密眉毛下的雙眼無神,好比一隻破土而出的殭屍,迷茫地虛度時間。
他想,不如就這樣躲上一整晚?一面在腦海思考如何破解死對頭的招式,一面居高臨下望向距離不遠的校門。
夜幕中,一位小少爺神態悠然地下了車,他穿著合身的雙排扣禮服,校內專職的僕從。殷勤地為他撐起傘,單從走路神態,明賽特就能嗅出同為傳統貴族的韻味。
新生?這個時間?
「又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子。」他隨口念叨兩句,就停止關注對方,只是偏開頭片刻,又強迫自己轉回,動作突然到能聽見脖子關節僵硬的摩擦聲。
身為王國最高學府,王都綜合學院對校內安全的重視非比尋常,廣域的魔術結界時時刻刻覆蓋了整個校園,不但能有效地防備入侵者,也一定程度上壓制著超出常規的破壞力,畢竟超凡者的拆家能力都是一流的。
而在剛剛,明賽特十分確定、肯定及篤信,自己目睹了那股壓制力生效的瞬間,這來自於每位超凡者進入校園時,本能對結界產生的對抗行為,無從避免。
當然,也只有同為覺醒之人,全神貫注下才能察覺到這種微小的變化。
「這可有意思了。」他舉起右手搭棚,緊盯著靠近的孩子,嘴角翹起,低聲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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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里歐在身邊人的帶領下,走上鋪整的石子路,相比學校廣闊的腹地,舉行宴會的公館位於外圍,與東側的出入口極近,應該是為了給予可能來訪的校外人士方便。
踏進學院範圍時,存在著無形的分界線,一股浩瀚的力量,無孔不入的沖過全身,有些像在深水中閉氣的窒息感,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持續了很短的時間便消退下去,只留下了身體變沉的異樣感。
海德里歐幾個鐘之前,才進過學校一次,知道這是正常的防衛機制,只是這次卻感覺自己冥冥之中,被什麼給盯上了。
掃過四面栽種的景觀綠植,他抬頭望向目的地,再怎麼燈火通明的建築物,也有隱蔽的陰暗角落,直到步入公館前,他對那股窺視感的來源,仍是一無所獲。
在樓簷下謝絕了僕役的指引,海德里歐行走在懸掛有精美吊燈的長廊,這裡只有一條直直通向宴廳的道路,想走錯也難。
在這樣的環境裡,眼前獨自抱臂靠牆的男人,就變得異常顯眼,男人一開始的姿態像在等人,自然而然地直起身子,與海德里歐相向而行,路這麼寬,行進方向卻正巧堵住了他的前路。
海德里歐眉頭微皺,腳下一偏向右行去,卻發現男人幾乎同步變向,兩人最終還是避不開面對面的命運。
找碴嗎?不對……
他能感應到環境發生了變化,因為有人正牽動周圍的氣機針對他,像是要將他千刀萬剮。
隨著距離接近,割裂般的難受更加鮮明,那個男人彷彿化身為屠宰場的刮刀,要一刀一刀剔下自己的皮膚與血肉。
男人赤手空拳,沒散發出想致人於死地的殺意,只是一味用氣勢壓迫過來,想逼他退讓,但海德里歐內心並不打算就範。
如果是更早之前的他,或許只能乖乖照做,但此時的海德里歐卻冷哼一聲,順著牽引,斜踏兩步上前。
像要繞開男人一樣的行為,不出預料刺激對方作出了更進一步的攔截,卻見海德里歐右手成掌猛然刺出,趁機攻向對方脅下。
「霍霍。」男人嘴角一勾,身軀如同骨頭抽離,以一個怪異的姿勢閃過刺擊,還是不依不撓地擋在他前方。
不過這也只是佯攻,海德里歐想也不想地扭身向前,整個人趁機貼向對方胸前,一瞬間伸腳前拐,左手抓襟,想就這樣順勢使出摔投,不得已的情況下,男子只能先一步跳往側邊,老老實實讓出正面的路。
而趁隙突破的海德里歐也沒有掉以輕心,立刻回過身來,盯向這個敵我不明的怪人。
啪,啪,啪。
男人沒有繼續死纏爛打下去,反而待在原地鼓起掌:「不錯,真不錯。」
他的目光十分無禮,如同騎手看著脫韁野馬,蘊含烈火般的侵略性,雖然耳畔是從內廳中淡淡流瀉而出,歡快與溫婉結合體的小夜曲,但海德里歐根本無暇他顧。
大概是覺得看夠了,對方聳聳肩,氣勢一鬆,在海德里歐不解的注視下,開口說道:「請容我介紹一下,敝人明賽特.辛恩,於王都綜合學院,擔任戰士分院的老師。」
明賽特的禮儀完美,躬身行禮一氣呵成,直到起身都保持著一派優雅,剛剛那種攻擊性,就像是酒溶於水的錯覺。
出於家族教養,海德里歐也隨之回禮:「海德里歐.希瑞爾,王都綜合學院,煉金學院一年級新生。」話音剛落,他就發現男人的眼神凌厲起來,精神顯得活躍而亢奮。
「希瑞爾?晦暗喪鐘?」他語速很快地問道,旋即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度,有可能帶來不必要的誤會。
「我想到那位戰爭英雄,就變得過份激動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就是希瑞爾家族這代的獨子?」
「說起來,你的父親可是我的偶像啊。」他自顧自地說著話,對海德里歐的興趣更濃烈了。
稍微轉了一下腦子,海德里歐也挖出了有關辛恩一族的資訊,對方是世代耕耘在農業省的高官家系,與希瑞爾沒有過多瓜葛。
「感謝老師您對家父的讚賞。」他守禮地對明賽特的讚美做出回應。
「嘿嘿,我可是打從心底敬佩奧奈康德大人的,未來能有機會較量一場就更棒了。」明賽特語氣狂熱地說著,接著話鋒一轉:「不過,父親是個怪物,倒沒想到連兒子也是個小怪物啊。」
誰是怪物,你才是怪物,這人是不是不會聊天啊,海德里歐內心無語。
他沒法對這位自稱是老師的人發脾氣,雖然能聽出明賽特的話中沒有惡意,但也沒有深聊下去的慾望,尤其才剛被對方無禮地試探過。
「老師,我能先進會場嗎?」他裝作有些焦急的樣子,畢竟舞會也開始一段時間了。
「去吧去吧。」明賽特無所謂地說道,回想起適才的一番交手,即使連切磋都還稱不上,也足夠讓人看出些東西了。
「海德里歐嗎,真是塊值得雕琢的璞玉啊。」他見獵心喜地想著,隨即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臉上一僵。
「......咦,等等。」
明賽特仔細地回想了一下兩人剛才的對話,只感覺口中生澀無比:「王都綜合學院…煉金學院…一年級新生?」
「煉金學院?新生?」
「這是在開什麼玩笑嗎?」
但海德里歐早已推開中門,進入了宴會廳中,明賽特也不好把對方揪出來問個究竟,只好一個人孤獨地待在長廊上,使勁地撓著自己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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