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諳潛影之靈 - <4-13死之境>

視線的邊界悄悄融化。

海德里歐不是不想逃跑，而是知道跑也沒用，他毫無疑問已經被盯上了，不論是作為獵物，還是別的什麼。

光是認知到『那東西』的接近，他的小腿肚就不爭氣地開始發抖，牙關噠噠噠地上下碰撞，方才在學姐面前表現出的倔強一面，幾乎要被擊潰。

縱看他的人生，海德里歐甚至無法想像，這世上存在這麼可怕的怪物。

不，或許阿列克勒錫也能算一個，但隔著收訊不良的監視水晶，遠遠比不上此刻親身直面的恐懼。

沙沙沙。

草叢的晃動聲聽似尋常，他卻像是面對無盡深淵，徬徨地等待最終審判的到來。

一隻彷彿來自地獄的鐵手甲，最先伸進了綠螢秘境。

深沉的冷鐵上滿布利刺，澆鑄著鮮血流盡後殘存的黑。

只是看了一眼，那隻手便無止盡地在眼中放大，一根根粉紅色的微血管突顯在海德的眼球旁，吶喊出水晶體將要爆裂開來似的幻痛。

猙獰、冰冷、生人勿近。

手甲後，是一個全身覆蓋著重甲的人形，不經任何預告的身影，就這麼突兀地擠進他的視界裡。

只是稍微靠近些，那股蓬勃欲出的死亡意象，便宛如寒鴉紛飛，要將他過熱的大腦焚毀。

斬殺、輾殺、殘忍分屍後的虐殺。

鮮活的死亡經過上百倍的濃縮萃取，佐以血與火的黑鍵慢慢調製，直到帶有冥府氣息的咖啡香氣，芳醇四溢。

那個人的個頭並不高大，不時還被胡亂生長的草樹遮掩，可他卻只能仰望。

海德里歐望著對方平伸右手，探入空處，隨後緩緩轉身，抽出那不成比例的巨型利刃。

本能尖嘯的預警，讓他整個人陷入了麻木呆滯中。

「呵...呵呵。」

那又是什麼？劍嗎？鉾嗎？無所謂了吧......

殘暴的巨刃輕巧地橫在對方手裡，矛盾又唯美，連樹縫間結網的蜘蛛絲都不曾斬傷。

「為什麼，為什麼......」海德里歐的指甲刺入掌心，順著殷紅滴入土裡，呻吟出聲。

為什麼綠螢們還是一副和平安好、自由自在的樣子？

為什麼這片森林依然像個世外桃源，不受那股滔天的凶威打擾？

為什麼！為什麼啊！？

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死在這裡！死在此時！一文不值地死去！

死在腐壞潮濕悶熱滿是蟲蛇毒蟻連墓碑都不可能會有的這裡。

連最後一滴血，最後一絲存在過的骨灰都不剩了！

「冷靜，冷靜下來！」哥哥的聲音好刺耳，讓海德好想把鼓膜刺破。

事實上他正打算這麼做，只是被戴維的意識奮力阻止。

尖利的雜音擦著他的肋骨如琴弓奏響，死之樂要將他凌虐至瘋狂。

啪！

直到戴維心一橫，控制住他的手，往自己臉上狠狠呼了一巴掌，紅著臉的海德才如夢初醒地半癱在地上。

可是死神的腳步依然在迫近，甚至沒有加快半分，即將宣告理所應當的結果。

以為自己見識過英雄。

以為自己能從神的領域全身而退。

以為自己保護過他人。

就以為自己有多麼了不起了嗎？

海德里歐慘笑起來，雖然恢復了清醒，也再次握住了手中的槍，但他卻沒有握住自己生命的感覺。

反而像是海邊的細沙般，自手指的縫隙傾瀉而下。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面對黑巫師的感覺。

那時候，他什麼都不懂，也什麼都不是，只是個愛胡鬧的孩子罷了。

可那時候他有屈服過嗎？他想。

不！他沒有。

所以抗爭吧，即使盡頭只有死路。

抗爭吧，然後擁抱這最後的華麗一舞。

他這麼想著，也這麼做了。

兩個靈魂在劇烈的壓迫下相互取暖，然後模糊了分界。

當他再次抬頭，海德的眼神失去了焦距，只餘空洞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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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甲者很長一段時間沒闔眼了，上一次可以稱作休息的時間，還是在半年多之前。

不過他也不需要這些。

而這期間發生的事，大致概括起來，只有不斷又不斷地揮舞這把不祥之刃，斬向敵人而已。

眼前的孩子很年輕，年輕得有些過分。

他聽過不少隱藏年齡的魔法，也知曉那些外表與實際不符的種族，但那孩子並不屬於這兩者。

但只是這樣的話，著甲者不會對他有任何多餘的想法。

唯一值得在意的，只是他對自己無形中釋放的殺意，反應過於強烈了。

告死之眼、血魘體質、抑或者死亡同調？

他沒放在心上，橫豎只是一位無知淺薄，如蚍蜉一般的凡人，著甲者也沒有打算取人性命。

看見對方的第一眼，他就看見了蓋亞之冕，那個被他帶離精靈之森，又因緣巧合被帶回這裡的木冠。

著甲者知道這是命運無意為之的玩笑，從他自精靈聖地取走聖物開始。

因為他中途轉道追殺天使，於是讓煉金人偶轉交聖物給諾立耶家族。

因為逐光獄主的儀式，而讓眼前之人沾上特別的氣息。

又因為男孩本身的淵源，將聖物從諾立耶處帶回森林。

他追在後頭回到這裡，甚至取出隆美朵來，也只是想看看這個不小心被牽連進來的人，能否成為變數之一。

可惜......

「終究如此弱小。」修羅般的面甲下，輕語聲低不可聞。

準備收起巨劍時，他抬起頭，猛然與一對粉金色的眼瞳對上了。

幻夢的粉金裡，是迅速瀰漫的霧，孕育著無形之物。

白金色的火焰自男孩的瞳仁深處竄出，氣氛似乎發生了微妙的不同，綠螢群不安地朝反方向遊走。

倒是著甲者眼神微歛，終於提起了一絲興致。

「聖靈？」

由遺物轉化，沒有排異反應的聖靈。

除了英靈殿，竟還有徘徊在外，具備知性的靈嗎？

但雙魂的分量，仍然太輕太輕了。

即使完美疊加了海德與戴維兩人的氣勢，在著甲者面前，依舊如三歲稚童一般弱小。

「只是這樣？」磨砂似的低沉聲音，不帶感情地說道，隨後往前一踏。

！

只不過是一縷氣息流露，就恍如高山雷鳴、天崩地裂，崩塌在小男孩並不寬大的肩上，要將他壓垮。

就算是傳說中能嚇退一整支軍隊的巨龍龍威，與之相比，也完全不是同一個次元的東西。

連力量都不懂得使用的孩子，他略微失望地想著。

拄著長槍的男孩眼裡沒有光，只是憑著失去意識前的一點抵抗力，動著顫抖得不像樣的手，伸進懷裡。

提升精神力與體能的魔法卷軸，觸發。

升靈秘藥，連瓶口都不對進嘴裡，在咬破瓶身後，連著玻璃渣子一口飲下。

將非常眼熟，很明顯就是從老師那邊借來的單眼鏡片，努力地卡在眼眶上。

一個又一個，甚至是帶有詛咒性質的魔導具，被他取出，依次配戴在身邊。

利用高階聖靈的詛咒抗性與耐受體質，來完成增幅嗎？

著甲者並不著急，只是靜靜等待。

察覺到對方肆無忌憚地掃視過來，觀察他能量的流動方式，著甲者也不氣惱，而是稍微放開身上的限制，讓藏有巨大恐怖的氣息，顯現冰山一角。

黑夜的森林靜默了一瞬間，就只是短短的一瞬間，接著就像遭遇滅頂之災般，徹底亂套了。

驚慌失措的兔子們蹦出洞來，迎頭撞向樹根。

森蚺自樹上解開身子，抽搐著跌下地。

綠螢驚慌失措地狂舞，一蓬一蓬地熄滅了光輝。

首當其衝的海德里歐，只是透過涅呂雅絲的單眼鏡，直面這一刻的變化，一隻眼睛便近乎失明，漾出黏膩的灰質，口鼻間溢出大量甘榴色的血。

唯有靠著燒毀部分神經，才能阻止過於龐大的資訊湧入。

這到底是一個人，一個國家，還是一整個世界？

剝離掉礙事的視覺，海德里歐終於能看見更多的『表象』了，可即便處在缺少情感的特殊狀態下，還是不自覺地感到敬畏，乃至生起膜拜之心。

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的話......

金線銀線紡織在那黑甲之上，構築出通天徹地的偉大奇觀，甚至由於那股洩漏的氣勢刺穿了精靈聖地，讓海德也感知到了結界的存在。

周圍的空間早在對方拔劍的當下，就碎裂成片片殘渣，只是被巨劍本身的重量壓合，呈現出尚且完好的假象。

「基礎尚未打牢，就妄想窺覷近神之路。」

「那便順你所願。」

著甲者再次提起劍，讓空間被蹂躪後又惶恐地臣服，連光影與物質長短都狂亂地扭曲起來。1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DYnBpJpv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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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3死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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