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諳潛影之靈 - <3-17有時候，只需要微小的鼓勵>

「......謝謝。」在車上狹窄的空間內，凡妮亞張口向海德里歐吐露謝意。

她的雙腿死死併攏，緊貼座位下方，難以排解的緊張感，讓身體看上去十分僵硬，直到上路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

只是那輕如羽毛的聲音，遠不及身旁談性正濃的德拉福科，要不是海德一直凝神關注學姊的情況，恐怕會就此忽略。

他露出一個凡事有我的眼神，示意凡妮亞放寬心，車上沒有什麼會危害她的東西。

租賃了戲院門外的馬車，三個還是學生的孩子，向長輩們禮貌地道了晚安，雖然不到落荒而逃的地步，為了照顧學姊，上車的速度卻顯得有些匆忙。

涅呂雅絲要陪爺爺回莊園，早早與他們分道揚鑣，而獨身一人的榭絲特，並不像需要別人擔心的樣子。

「決定了！我要在學校成立一個辛美蘿小姐的後援會！」持續晃動的車內，意猶未盡的小胖子，沒感受到氣氛的微妙變化，向同學大聲訴說自己的想法。

「然後向金舍麗劇團尋求合作，在店裡貼滿他們的海報。」

「每一個進店消費的客人，只要是劇迷就能打折！」

「是不是很有搞頭！」

海德里歐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同學的瘋言瘋語，德拉福科只是還沒自表演所帶來的衝擊中抽離，想必過不了多久，就會在損益比的巨坑前敗退。

多虧了他一路上的聒噪，學姊很快地恢復過來，到校前，甚至能整理心情，對德拉福科的『理想』作出回應。

夜晚的校園是不會熄燈的。

托福於道路旁等距佇立的光害，此起彼落的蟬鳴，像是不需睡眠般盡情喧囂，德拉福科先行離去後，凡妮亞與海德里歐的身影，並肩行走在林立的校舍之間。

「我其實很喜歡學院的夜晚。」學姊踩著小碼的圓頭皮鞋，垂下視線，盯緊了鋥亮的鞋尖。

「沒有白天的活潑吵鬧，前後左右都是黑乎乎的一片，看什麼都變得朦朧，但心裡面清楚知道，這裡有著很多人，很多很多不會傷害你的人，也有結界包圍。」

「這讓我覺得很......安心。」

海德里歐不發一語地聽著。

「有段時間，密列西昂哥哥不在身邊的話，我根本沒辦法好好入睡，直到進入了學院，才逐漸好轉。」

「人真的是適應性很強的生物對吧。」

凡妮亞是第一次對海德里歐說起自己的哥哥，並不是要尋求答案，只是自嘲般地說著話，但海德里歐卻從中聽出了強烈的孤獨。

「但除去這份適應性，我就只是個軟弱的人，就算知道哥哥很忙，還是貪心地希望他能多陪在我身邊。」

「我真是一點成長都沒有......」

遠方的人聲未曾稍減，可能是某些社團趁著夜色活動，夜跑社或恐怖故事社都有很大的嫌疑，這種純娛樂性質的社團能通過申請，也側面說明學校的預算充盈得可怕。

「我覺得學姊是個很好的人。」海德里歐突然說道。

或許是對凡妮亞的自我否定感到不忿，他用堅定口吻說道：「溫柔有禮貌，不會擺架子，作業總是寫得很認真，遇到有困難的人，願意主動幫忙，長得很漂亮，比很多舞台劇演員都有魅力。」

沒預料到學弟的發言，凡妮亞錯愕的同時，一抹緋紅也爬上臉頰，似乎有些難為情。

「怎樣才算成長？」

「密列西昂即使遠在天邊，什麼都不說，也相信你能在學校好好努力。」

「想依賴家人朋友的想法，又算什麼軟弱？」

海德里歐停在兩人應該分別的岔路口，認真地說完自己想說的話，倒是凡妮亞一臉措手不及，看上去呆呆傻傻的。

每個人都曾有喪氣的時候，可能是霉運連連的苦惱，可能是痛恨自身無為，也可能是面對挫折的迷惘，就好像此時的凡妮亞一樣，就算是海德里歐，在知道母親的病情時，也露出過比這還受打擊的臉。

不論隱情如何，他只知道自己並不希望看到這樣消沉的學姊。

即使不可能因為學弟的一番話，就抹去自卑，凡妮亞看著海德里歐明亮的眼神，幾乎有股衝動，想將一切袒露。

但畢竟也只是一時的衝動，只是因為從未向人傾吐，而萌生的軟弱念頭。

比底斯家族的悲劇，貴族角力所引發的慘案，說出來又有什麼意義呢？她心裡甚至連報仇的念頭都已消逝。

這個世界上每天死的人太多了，多到麻木，我果然只是個膽小鬼。

但這樣的我，也配得到肯定嗎？實在令人惶恐。

「昂首挺胸吧，因為太陽總會升起。」彼得．赫克曼的小說《絕望黎明》，序章宣言。

太陽總會升起，正如明日終將到來，既是不得不面對未來的無奈，也隱含著過分盲目的樂觀，一時間，連那雙白手套帶來的恐怖戰慄，也在慢慢淡去。

「今天的事情，真的十分感謝！」凡妮亞深深地低下頭，用前所未有的音量大聲道謝。

「今天怎麼了？都這麼晚了，洗澡睡覺後，明天還得起床上課呢。」海德里歐輕鬆地說著，讓凡妮亞徹底放下了沉重的心情。

雖然沒有將隱情和盤托出，雖然什麼都沒有改變，走向遠處時，她忍不住又回頭看了海德里歐一眼。

燈光下的那個身影還沒轉身，向著她的方向揮了揮手，只是看著就莫名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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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愚蠢的弟弟啊，你居然也懂得發好人卡了？」戴維驚奇地看著海德里歐，語氣滿是恨鐵不成鋼。

不曉得好人卡是指什麼，海德里歐也聽得出戴維口中的調侃，一個清脆的彈指後，一大疊沉重的鐵鍋，從天而降砸向精神世界中的哥哥。

「你這是謀殺！」

「不，以你的現狀來說，這最多算鞭屍。」

「越說越糟糕了啊，喂，我那個青澀的弟弟，被誰掉包了嗎？」

掉落的平底鍋看起來體積不大，速度與威力卻一點都不馬虎，將豆腐渣工程的虛假地板砸穿。

「他只是在你惡劣的闖關遊戲裡蛻變了。」

被戴維夜夜摧殘後，海德多少也掌握了干涉精神世界的竅門，即使還有很多不足，但在清醒時，可不完全任人宰割了。

當然，如果戴維真想進行精神對抗的話，這裡也不會變成大富翁般歡樂的景象。

「你不想查查那些人的來歷嗎，或許跟密列西昂想隱藏的東西有關呢？」戴維凹著雙手揉著腰，游刃有餘地穿梭在平底鍋凶器之間，他說的話，也是海德正在考慮的。

「再看看吧，有些事總有一天會明朗的。」嘴上這麼說，他反而下定了決心。

雖然調查別人的隱私並不道地，但真等到有狀況時，卻可能為時已晚，海德里歐不是那種迂腐的人，從今晚學姊的臉色來看，這並不像可以簡單帶過的小事。

噠噠噠的聲響，讓和樂融融的互動暫停了片刻，在看清楚那隻敲著窗門的鳥兒時，戴維一個不留神被鍋子砸到了頭頂，立刻淹沒在垃圾堆般的鍋碗瓢盆裡。

鳥兒啄了啄身上火紅色的羽毛，頭冠如天堂鳥一般朝上猛翹，與那些喜好在海島峭壁間飛舞的同類相比，體型小得可憐。

本該是乖學生躺平睡覺的時間，牠倒是不客氣地在敲完窗後，視硬梆梆的玻璃窗於無物，變魔術一樣地闖進來。

牠張開鳥喙，口吐人言：「海德，快來魔藥園實驗室。」

咦，這是榭絲特姊姊的聲音嗎？因為才剛分別，想認錯也很難。

「怎麼，沒看過擬形生物嗎？」艷麗的天堂鳥長長的羽毛抖動著，拋了個靈動的媚眼，隨即變化為一團火紅色光點，靠到海德身邊後，又重組成鳥類形態，停在他肩上。

「我還從沒看過這麼真實的擬形生物呢。」海德里歐驚訝道。

明明在魔法系學生的手中，只能匯聚元素變出一些型態不明，像被和諧過的詭異色塊，但榭絲特卻能將這樣的小把戲化腐朽為神奇，更進一步模擬出了類人的發聲器官，作為信使使用。

話說榭絲特為什麼會知道自己住的地方呢......

「少見多怪，動作快點，小涅呂雅絲也在。」

天堂鳥的語氣，並不像有什麼緊急的事，但海德里歐還是在牠的催促下動了起來。

「需要我準備什麼東西嗎？」摸不著頭緒的海德，向榭絲特問道。

「不用不用，阿等等，再多帶點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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