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聽不清晰的擂鼓聲,砰、砰、砰地,像夜半歸家的醉漢敲著門扉,時強時弱,沒多久,那聲音卻蓋過平原上的風嘯與人聲,不停成長,不停壯大,漸漸增長成地鳴般宏偉的巨響。
它的節奏十分規律,每隔兩秒就炸響一次,也因為過於規律,反而令人頭昏腦脹,產生全身血液逆流的不適感,像有細小的煉金炸藥流入腦中引爆,炸出帶著氣泡的無數血花。
在沉積中醞釀,在沉積中爆發。
直到最後,伴隨某種東西的破碎,天空裂開了,裂開一道胳膊般粗細的縫!
猙獰的前爪死死地插在接縫兩端,不容它輕易合攏,雖然只是虛影,但那對巨爪發力時,凝實的臂膀上,卻有蜿蜒的青色血管賁起。
當奇美拉吐著濃濃白煙,將龐大的身軀擠回現實空間時,連次元壁也難以承受這麼暴力的侵入,發出刺耳的嘎拉嘎拉聲,獅口咬合間,屍傀的殘塊四散落地,眼看是不可能修復了。
馬努哈尊者終於自危險的空間亂流中歸來,除了奇美拉鱗甲上的點點白印與屍傀自身的血,他毫髮無傷,只是心情惡劣得緊,而這種難看的臉色,在得知自己的族人一無所獲時,又發展到了另外一種極致,妲庫藍沒想過在這個驕傲的傢伙臉上,能欣賞到這種表情。
「我的滿都拉呢?」馬努哈震怒地問道,所有人都能聽出其下潛藏的風暴。
「受無名的偉大存在擾動,天象亂了。」薩奎斯居站在一旁吐著紅信子,事不關己地說道,其他人可沒有他這種底氣。
「滿都拉並不在這個老東西身上。」獅人們跪倒在地,將迪馬迦蘭的屍身獻上,卻被馬努哈搧到一邊。
「那個人類殺手呢?」馬努哈轉頭問道。
鷹眼長喙的羽族人立刻跟著跪下,才風塵僕僕地趕回來,卻只能匯報對方一行進了城內的壞消息,看得出來,即使同樣投靠了尊者,不同人的地位也大有區別,擅長短空滑翔,盛產探子的羽族,遠不如蛇族大先知受尊者企重。
「你們這是告訴我,我此行背上了殺死人類王國重臣的嫌疑,卻連該到手的目標都沒看到?」馬努哈的聲音飽含怒氣,沒人敢搭腔。
太巧了,巧到他心裡暗生懷疑,隱隱有種被安排好的感覺,不論是他收到消息,千里奔赴人類王城,強迫豹族放棄,還是迪馬迦蘭的拚死一搏,再到人類叛賊殺出,處處透著不對勁,他卻找不出問題在哪。
今日之前,或許是血脈的感召,他確實有預感,滿都拉一度離他很近。
馬努哈看向喀菈菈等人,想了想又不認為這群實力不足的傢伙有能力搞事,對方竊喜的樣子讓他抓狂,但考慮到豹族的小算盤,卻也合乎情理。
缺乏信息的情況下,他怎麼可能猜到滿都拉就這麼隨意地到了豹族手裡,並在開戰後,由貓族商人快馬加鞭地偷渡回去呢?1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p8bkV0lHd
直到現在,被摔到只剩核心的滿都拉,還用聖骸布包裹得緊緊的,避免被人揪出小尾巴。
像以往那樣,連一點線索都找不著就算了,馬努哈還可以說服自己按部就班地來,如今他卻不想隨便放棄。
「繼續占卜,我就不信東西會憑空消失,就算碎成粉末也要找出來。」這句話馬努哈幾乎是用擠出來的,先知們的反應也各有不同。
獅族老先知手點前額大禮相應,喀菈菈不發一言地掏出骨片,薩奎斯居則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
於是又一輪的占卜,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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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妮亞與自己相連的掌心燥熱異常,身後的軀殼正在失去溫度,由於體格差異,海德里歐不得不改變姿勢,將密列西昂的身子移到肩膀,這樣才能跑得更快一些。
元素化的感覺很奇妙,只是過快的速度,讓海德里歐有些暈。
他試著將聖光的力量覆蓋到密列西昂身上,但只能勉強維持對方微弱的體徵,一度摔碎過的花器,即使拼合如初,卻到處都是漏水的縫隙,就連瓶身本體,也正滑向不可挽回的崩潰。
抵達城門前,海德里歐本打算摘下面具,掏出希瑞爾的印信闖關,雖然這很可能會讓自己陷入接下來的政治傾軋,畢竟帝國宰相死去的事實,便是貴族勢力又一次洗牌的信號。
然而不論是緩緩開啟的城門,還是一旁值勤的士兵,都沒有要阻止他們的意思,甚至對兩人揹了那麼大一個活人不聞不問。
一頭霧水地穿過城洞,遠離城衛隊刺人的視線,海德里歐指示凡妮亞往學校的方向走。
他並沒有真正看見密列西昂下手的那一刻,但身為殺死迪馬迦蘭的第一嫌疑人與犯罪策劃者,海德里歐不可能讓他接受正規管道的醫療,否則是羊入虎口,想來想去,也只有恪守中立的學校還有操作空間。
這種時候不找導師幫忙,還應該找誰?在聖教勢力未及之地,兼差治病的煉金術師可不在少數。
事到如今,只有讓出現在事發地的獸人頂鍋,雖然海德根本不清楚對方一行是誰。
......
「大人,那些人到底是?」扶著重劍的男人,遲疑地向親王殿下發問。
城衛軍負責王城防務,而作為王城最終防線的赤帝龍,天然擁有指揮權,適才讓他們放行的命令,也出自榭絲特莉昂之口。
「與你無關,聽令行事就好。」眺望夜色裡疾馳而去的月光,依然佇立於城頭的榭絲特收起菸斗,慶幸礙事的馬歇爾早已離開。
以她的城府,當感應到自己偷偷在海德身上留下的印記從城外而來,也險些失態。
「連這種事也敢參與,這些孩子還真不怕死。」一想到海德若是在王城附近出了什麼狀況,她就感到一陣害怕,不單是無顏再見奧奈康德與諾茵的問題,海德里歐本人也很討榭絲特喜愛。
外表長得像他父親小時候是一回事,那種貌似聰慧,實則笨拙的坦率,也令人放不下心,相處起來,真像多了個親近的後輩,讓她的心情難得愉悅。
哼,迪馬迦蘭的命星隕落了,這點從馬歇爾放心離開,可以側面證實。
「那麼...略施報復也完全沒問題吧。」榭絲特幽深的雙眸看向城外,袍袖輕抬,守護者權杖出現在手。
「獸人啊,法比歐的地界,難道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隨著權杖所指,城外的天空烏雲密佈,粗壯的雷光隱現,彷彿天罰將臨。
榭絲特輕聲念著咒語,積聚毀滅的雲朵便一分分地壯大,直到遮天蔽地,奔騰的雷電如蟒如龍,連在牆內民居裡熟睡的人們都感到不安,旅店中的馬兒暴躁地踏著蹄子,即使他們看不到也聽不到,卻有一種天要塌下來的預感,不自覺地在睡夢中蜷縮身子。
閃動的雷雲如巨形的蛇壺層層堆疊,梭巡的轟雷四處遊曳,吸收游離能量,又將兇性暗藏,然後順著氣機,朝遠方急行。
榭絲特似乎能透過雷雲延伸視野,鮮紅的眼瞳中映出電閃雷鳴下的末日光景。
守護者不應隨意離開王城,但只是送點小驚喜給惡客,沒有任何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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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請您救救他吧,涅呂雅絲老師!」當凡妮亞連摔帶跪地闖進實驗室時,海德里歐不出意外,看見了還在爆肝作研究的導師。
要不是海德里歐提前解除了實驗室的對敵警報,相信這座看似溫和的建築,一定會給兩人帶來難以忘懷的體驗。
涅呂雅絲像是坐在那個位置很久很久了,挺直脊梁,自在地寫著什麼,對兩人的到來,也只是簡單地抬了抬眼,就算是看見誤闖住處的兔子,都沒有那麼淡定的眼神吧。
「導師,懇請您出手救救這個人。」雖然不像凡妮亞這般形象全失,海德也深深地彎下腰,誠摯地向涅呂雅絲求助。
在他已知的範圍內,他的導師已經是最接近煉金術巔峰的人,越是接觸,他就越是深切地理解,曾經的自己是多麼無知。
筆尖落在紙上的聲音停止,海德聽見椅子被推開,陰影靠近兩人,只是他抬起頭想說點什麼時,卻被涅呂雅絲拿著書砸到了頭上。
這是什麼意思?
怪我把麻煩帶來學校嗎?
還不等他有所表示,只見涅呂雅絲轉向一旁的學姊,將對方的身子從跪姿扯直,不知所措的凡妮亞雙腳軟弱,無法撐住身子,只能無助地看向海德。
「老師,這是......」涅呂雅絲根本沒理海德里歐。
她拉著凡妮亞向房內走去,隨手拖出冰桶,將學姊一把推了進去,在那羔羊般細弱的哀鳴中,回過頭露出了嚴厲的眼神:「蠢貨,連主次都分不清了嗎?」
當看見凡妮亞身邊蒸騰的熱氣時,海德里歐喉頭微動,徹底明白了老師的意思。
再怎麼樣熟練地運用魔導具,凡妮亞的身軀依舊脆弱,長時間維持相當於三人份量的光化,對她精神與肉體的破壞,早就超過了臨界,只是學姊咬牙不說,海德也粗心地沒有察覺。
「老師,我怎麼樣都無所謂,請你救我的哥...嗚咕!」凡妮亞焦急地想辯解什麼,卻被試管粗暴地插入。
黏膩又帶點苦澀的藥順著舌根,越過舌垂,往咽喉灌下,狠狠地嗆到氣管後,又狼狽地從口鼻流出。
「不想變成廢人,就給我好好躺著。」在自己的實驗室中,涅呂雅絲就相當於帝王,根本不打算聽從沒有建設性的發言。
「不管那個人是誰,有海德的聖光吊著,都暫時死不了,雖然我甚至不清楚他是什麼時候,在哪裡學會了聖屬性的轉化。」涅呂雅絲將凡妮亞的頭按進水中,明明就是在進行治療,卻沒有對待患者的溫柔。
啊,老師看起來非常火大,海德一邊想著,一邊把身子縮得越來越小,要不是他必須時刻與密列西昂保持接觸,海德好想就這麼退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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