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墨清眸中閃過一絲意外,卻只垂眸收了扇子,便平靜地續道:「如在下方才所言,牠會變得格外敏感暴躁,甚仙君可先將牠的爪子修剪過,以免牠誤傷旁人。此外,也需讓牠有個幽暗、安靜的地方待著,例如可容納靈獸的靈獸環裡頭。」
韓歛方才一直心不在焉,此時才如夢初醒,一把從身上抓出數個手環狀物,道:「啊,二師……甚仙君,若要靈獸環的話,我這裡有很多,你要不就挑一個去罷,反正阿清那裡還有許多。」
甚霄塵見他已取出六枚,還不斷繼續往身上掏,便無語地道:「你帶這麼多靈獸環做什麼?夠了。」
韓歛這才停下動作,道:「因為很常用上嘛,到處都能撿到的,我也是迫於無奈。」
柳墨清見師徒倆都一頭霧水,便笑盈盈地摸了摸韓歛的頭,解釋道:「阿歛可厲害了,他天生就得靈獸青睞,走到哪都能撿到,連鸞鳥都曾纏上他呢……不過他並未親自收養,一律交由玲瓏閣安置了。」
韓歛聞言,也得意地傻笑起來,甚霄塵無視了師弟的傻臉,自行挑了一個靈獸環,又抓起悄悄躲到椅子後的五毒犰,道:「套上頸子就能用了?」
柳墨清頷首道:「不錯。」
五毒犰傳音抗議道:「本座才不要戴那種東西!這是羞辱!」
封璐也好奇地望了過去,卻見五毒犰不斷扭頭掙扎,甚霄塵一時竟套不住,便伸手接過靈獸環,笑著對五毒犰道:「來罷球球,別怕,我們不會傷害你的,忍一下就好。」
五毒犰慌亂之際,忽見封璐對牠和顏悅色地一笑,不免眼暈了下,竟停止了掙扎,反倒伸長了頸子、換了個嗓音傳音道:「唔,美人……」
甚霄塵一聽,額上青筋暴起,劈手奪回靈獸環硬是套了上去,待到靈獸環主動貼合後,他立刻在上頭拍了拍,道:「收。」
口訣一出,五毒犰便消失無蹤了,只餘一枚靈獸環平躺在掌心。甚霄塵這才諷笑道:「倒真是個好東西,以後就不用任牠成天在那礙眼了。」
封璐莞爾道:「球球也沒做什麼,哪裡就礙著你了?」
甚霄塵意有所指地道:「可多著呢。光是牠方才那癡樣,就礙眼得很。」
封璐卻笑道:「誰讓你老是凶牠,球球自然更願意與我親近了,這你也要不高興?」
甚霄塵刻意挑眉道:「我就是吃醋了,你這才瞧出來?」
兩人忘乎所以地拌嘴起來,一旁的柳墨清和韓歛都看愣了。半晌,柳墨清才岔開話題道:「咳,把那隻五毒犰看緊一些也好,畢竟對妖族或靈獸而言,碧海書院這裡可不算太平──實話實說,在下便是為此前來的。」
甚霄塵立刻斂了神情,接言道:「柳閣主既這般說,想來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內幕了?」
柳墨清拿扇子往掌心一拍,道:「其實嘛,也不算什麼內幕,眾所周知,煉丹亦需試藥,功效未定的新丹更是如此。可若直接讓修者試藥,代價不免過高了些,便會有人用靈獸或妖力低微的小妖來試。」
柳墨清唇角一勾,又道:「在下接獲消息,得知碧海書院經常用小妖試藥。方才我也已和院長律見微會面過了,確有此事,但律見微給出的理由佔理,在下倒也不能如何,只好親自盯著鬥丹大會,以免發生太過火的情況。」
韓歛聽罷,驚訝道:「方才那院長竟然認了?可他既然已承認,又為何不能向他追究?」
柳墨清又抬手揉了下他的頭,安撫道:「『妖』本就是個籠統的總稱,除了我等天生妖族外,只要靈獸、魔獸足夠強大,甚至草木生出靈智而化形,也都可被稱之為『妖』。但根據律見微所言,書院所有的小妖原先都是靈獸,只是經過人為催灌才勉強成妖的……這類的妖本就身份尷尬,未必能被認可為妖族,即便我想做些什麼,也名不正言不順,自然沒轍了。」
韓歛聽罷有些低落,甚霄塵卻追問道:「他既刻意催灌小妖來試藥,柳閣主可知,他究竟是想造出怎樣的丹藥?」
柳墨清微微挑眉道:「這點在下也有所疑惑,但律見微十分警惕,並未在試探下鬆口。不過既然是丹藥,遲早還是得用在人身上的,在下作為妖族,自然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若甚仙君聽了之後能將此事放在心上,在下的良心也能稍微安一些,是以特來告知。」
甚霄塵哪裡聽不出來,柳墨清這話的意思是後續他不想管了,便咬牙笑道:「柳閣主還有良心啊,真可謂是妖中楷模。」
柳墨清笑得更加燦爛,答道:「本來可能是沒有的,但為了阿歛,總也得努力長出一些來不是嗎?」
此話一出,一人一妖相視而笑,只是不免都笑得有些刻意了。封璐方才靜靜聽了許久,此時才正色道:「多謝柳閣主特意告知,既已得知此事,我等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我和霄塵會多加留意。」
甚霄塵聽罷,也只得悻悻地不再多言,畢竟他知道封璐並不輕諾,一旦說出這番話,便是打算要將此事管到底了,多說無益。
柳墨清唰啦一聲展開摺扇,笑道:「道友果然高義,在下自愧不如。各界都有各自的規則,在下到了人界來,也不好太過多管閒事,既然二位願意接手,那便是再好不過了。但若日後還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也望二位不吝開口。」
甚霄塵皮笑肉不笑道:「這是自然,玲瓏閣耳目眾多,不找你幫忙又要找誰呢。」
柳墨清道:「正是如此,甚仙君不必太客氣,拿我當自家人便是了。」
封璐聽了這話,不禁面露幾分不解,甚霄塵更是眉頭一跳,低咳了聲。
柳墨清這才稍加收歛,起身一禮道:「該說的話也說盡了,在下不宜再多叨擾,就此告辭。」
韓歛也連忙跟著起身,隨後才後知後覺道:「……這就要走了?」
柳墨清低聲安撫道:「今日叨擾夠久了,我們下回再來?」
韓歛這才不情不願地施了一禮,然而在即將走出客室之際,他卻忽然回頭望向封璐,道:「……您是真的沒記起我嗎?」
韓歛的眸子比常人靈動幾分,只這一眼,似乎就包含了無限落寞。
封璐被他的神情觸動,啟唇欲言,然而那些思緒尚未凝聚成語句,便如散沙般潰散,化作難解的愁緒堵在心口,讓他心裡不太好受,卻又道不清緣由。
甚霄塵不悅地大步追了上去,柳墨清連忙攔住他,一面揚聲道:「阿歛他大約是認錯人啦,封仙君勿怪!我等告辭、告辭!」
說罷,柳墨清立刻帶著韓歛溜了。甚霄塵緊皺著眉,看著二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道果然不該放他們進來。此時封璐卻也若有所思,半晌方問道:「霄塵,你說那二人來這一趟,究竟是來做什麼的?」
甚霄塵身子一僵,片刻後才轉頭走了回來,道:「大概是來向我們示好,順道甩脫燙手山芋罷。師尊覺得呢?」
封璐道:「我總覺得,那個姓韓的孩子是專程來看我的。」
甚霄塵不置可否,只反問道:「但他又為何要專程來看師尊呢?」
封璐抬頭望向他,心中將近日發生的許多事過了一輪:迷迷糊糊地在太鯤山醒來、遇到小劍修們時因果牽繫的感應,以及方才韓歛被拋棄般的模樣──顯然他自己與太鯤山關係匪淺,且必定有所誤會。
他驟然瞠目,想到了一個荒謬的假設……但這怎麼可能呢?他雖然收了霽月和霄塵為徒,卻也只是為了兌現舊日承諾。既然已從茫茫人海中找到了霄塵,他如何還有心力收更多徒弟,甚至是建成宗派?
思及此,封璐忽然頭痛起來,思緒猛然中斷,便只道:「沒什麼,就當我沒說過罷。話說回來,方才那位柳閣主所言之事,我也確實有些憂心。」
甚霄塵沉吟片刻,方接言道:「律見微終究還算正道人士,不至於全然不顧天理倫常,他催灌靈獸為妖,對那些靈獸而言,也算是一種『施恩』,即便律見微當真用牠們來試藥,大約也能功過相抵,不算大惡。此事莫說柳閣主了,便是我等,也不好隨意插手。」
封璐點了點頭,又道:「且他說得沒錯,丹藥終究是要用到人身上的,碧海書院中凡人與低階修者眾多,全是擠破了頭也想踏上仙途之人,若要讓他們自願試藥,只怕並非難事。」
兩人談話之際,院外又一次傳來了呼喚聲,甚霄塵出去看了一趟,帶回一封信,道:「這是律見微的親筆信,他已經承認吳當歸是院生之一,卻要我親自去談。」
封璐心念一動,起身道:「不如讓我去罷?他對我頗為禮敬,或許我去會較為順利?」
然而他話才說完,又忽然感到一陣眩暈,甚霄塵立刻察覺,連忙攙住他道:「師尊如今這般,我如何能放心?還是我親自跑一趟就好。況且這樣下去,實在不是辦法……」
封璐打斷了他的話,勸慰道:「哪裡就這麼嚴重了?我倒覺著並無大礙。」
甚霄塵卻將他按回椅子上,近乎氣急敗壞地道:「眼前這些都不算大事,律見微也不能拿我怎麼樣,師尊的安危才真的不容閃失,所以你好好歇著養身子,莫要摻和進來。」
兩人挨得極近,氣息幾乎糾纏在一塊。封璐微微一愣,忽然勾起了嘴角,半真半假地調笑道:「你這般待為師,可是做徒弟的禮數?」
不知是否錯覺,封璐那一笑,彷彿熟透的果實綻開一線,飄散出誘人的清甜香氣,使得甚霄塵呼吸一停,由擔憂而起的怒意頓時被驚散,心中升起不合時宜的邪念,卻又覺得不是時候,只好在心底唾棄自己。
他接著垂下眼,並強迫自己鬆開手、後退一步方道:「一時憂急,難免有些冒犯。但即便師尊要罰我,我也不會收回方才的話……這等小事,實在不必勞動師尊。」
封璐本只是一時興起,想看他會作何反應,然而甚霄塵的回應卻讓他暗道慚愧,心虛地飄開了目光。也正因如此,他並未發覺,甚霄塵的神情不大自然,耳根也有些發紅。
兩廂沉默之際,甚霄塵忽然抬起頭道:「師尊是信我的,對嗎?」
這話實在說得突兀,封璐愣了愣方頷首,甚霄塵這才接言道:「我想請一個人來察看師尊的病況──此人對神魂之道的了解,世上無人能及,只是他有些特殊,我怕驚到師尊。」
封璐好奇地道:「你說的是什麼人?」
甚霄塵抿了抿唇,答道:「其實他不是人,而是一名鬼修。」他頓了頓,才又艱難地續道:「姑且算是我的手下罷。」
此話一出,封璐當真有些訝異了,疑惑地複述道:「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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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霄塵再次沒有接到球( 以及我寫到一半,開始思考五毒犰有沒有脖子🦔1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tDYtomzw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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