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幾人聽聞此問,皆是啞口無言,封璐哭笑不得地答道:「衣服很是好看,卻與你不大合襯,誰讓你這麼穿的?」
甚霄塵嘴角抽了抽,劈手奪過花籽,帶著封璐退了數步──他實在不想讓師尊接近這瘋癲的花妖。
蓮生垂下頭,有些氣餒地道:「纖婗姐姐她們教的,說是人要衣裝,美妖更要,如此才能吸引意中人的目光……看來她們說的,也不全是真話。」
蓮生甫一說完,四周濃霧便開始潰散,宴會廳的形貌重新清晰起來。與此同時,幾人卻聽見日月乾坤鼎聲嘶力竭道:「自然好看!玉兒天生麗質,誰人能及!玉兒能不能轉過身來,讓吾再瞧一眼?」
蓮生茫然地回頭,卻誰也沒能見到,便咕噥了句:「究竟是誰在說話?」
少頃,霧障徹底消失,幾人回到了宴會廳中。此時纖婗等人已趕到,立刻有兩位女妖上前牽走蓮生,纖婗則是一禮道:「纖婗來遲了,方才真是嚇壞我們了,誰知那鼎竟突然將閣主您們拖入幻境中……韓公子沒嚇著罷?」
韓歛正好吃完了那碟毛豆,擺手道:「我沒事,師尊和阿清都在呢,我自然不怕。」
柳墨清吩咐道:「再將那鼎封嚴實些罷,省得它又把誰拖入幻境,可就不好辦了。」
纖婗道了聲「是」,接著蹙起秀眉道:「也是我等看顧不利,讓蓮生這孩子穿裙原是鬧著玩的,沒成想他非要讓封仙君瞧一眼,竟溜了出來,卻是攪擾了宴席,讓閣主和船上的大家看笑話了。」
船上小妖聽了這句,卻紛紛竊笑起來。柳墨清也瞧得出來,纖婗眼中還壓著笑意,顯然並非真心請罪,如此看來,哪裡是蓮生溜了出來,倒很可能是她們刻意放跑的!
封璐作為最大苦主,只得無奈一笑道:「無妨,別再讓他頑皮便是了。」
柳墨清聞言也鬆了口氣,知道甚霄塵亦不會深究此事了,這才對纖婗擺了擺手,道:「封仙君都這般說了,別再有下回便好,倒是讓他把那一身換了罷,妳們幾個別再拿他取樂了。」
纖婗笑彎了眼,又道了聲「是」便告退了。她們攜蓮生離去之時,封璐聽見蓮生道:「他說這衣裳不適合我……」
幾位姐妹嘻笑道:「怎麼會,分明好看得緊,不過是不合他眼緣罷了,咱們再換幾套,總能有他中意的。」
甚霄塵自然也聽見了,便回頭瞪了柳墨清一眼,柳墨清只得乾笑道:「御下不嚴,這是在下的不是,但她們也並無惡意,只是圖個樂子罷了。」
甚霄塵冷嗤了聲,並未再回話,而是扶著封璐一道落座,接著便用靈力托起那顆花籽翻看。
一朵九瓣玉荷花得用雙手才捧得住,這顆青翠的花籽個頭也不小,可它除卻有一縷靈光流轉外,看上去也無甚特殊。甚霄塵皺眉翻看一會後,取出了一個巴掌大的冰造匣子,匣身剔透,冰霧裊裊,正是用以保存珍稀藥草的靈器。
沒成想,那花籽才沾到盒底,便打冷顫似地抖了一下,自行浮了起來,甚霄塵眼明手快蓋上盒蓋,那花籽便在盒中亂撞,彷彿是想找尋出口一般,過了一會才消停,卻仍貼在盒內壁面上哆嗦著,看起來竟有些可憐。
甚霄塵瞇起眼道:「我看這玩意不中用得很,師尊覺得那花妖所言有幾分可信?」
封璐徐徐道:「七、八成罷,我曾耳聞有名修士遭人追殺,後來他肉身雖亡故,卻脫胎為花妖保住一命,據說他身上便帶著九瓣玉荷花的籽。若這花籽有其餘功效,似乎也不足為奇。」
韓歛訝然道:「師尊說得可是真的?竟有這等奇事?」
封璐朝他笑了笑,道:「已經是幾千年前的事了,當時我也只當奇聞來聽,並不知曉此事真偽。」
韓歛聽罷,立刻讚嘆天下無奇不有,甚霄塵卻是一反常態地沉默。
柳墨清接言道:「妖界有位花妖王與在下相熟,她輩份極長,且見多識廣,想來也知曉九瓣玉荷花之事,在下這就傳信去問一問。只不過她所居的『藤王谷』極為隱僻,即便派鳥妖送信也得等上幾日,須勞二位耐心候著了。」
封璐笑道:「如此甚好,在此謝過柳閣主了。」
柳墨清連忙道:「封仙君莫要如此,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在下受不起。」他又轉而道:「不過二位既已應下,想來怎麼也得去榮錦城一趟了,那麼便按方才的安排──在下明日就帶幾位小弟子與日月乾坤鼎回山,阿歛你就別隨我折騰了,留在靈舫上陪陪你師尊罷。」
韓歛聞言,咬著筷子愣了一下,方點了頭。
柳墨清又喚來侍者,讓侍者通知小弟子們明日啟程之事,小弟子那桌隨即歡聲一片,似乎對有順風鳥可搭感到振奮,口裡喊著「又能省一筆靈石啦」。
此時桌上菜餚早已涼了大半,便有妖族侍者前來收拾,添上了新菜色。
封璐見甚霄塵面露不豫之色,便夾了些他喜歡的菜餚到他碗裡,甚霄塵轉頭看了他一眼,還是乖乖把菜吃了。
過了一會,甚霄塵才再度開口,朝柳墨清問道:「趁你還沒走,向你打聽些榮錦城的事。我記得那裡不光有往妖界的渡口,也有通往魔域的暗渡口,因此城中龍蛇混雜,勢力錯綜,可那姓萬的城主家族並未投靠仙門,為何還能代代鎮守此城,將城主之位世襲上千年?」
柳墨清答道:「二師兄時常往來魔域,果然知曉此事。不錯,榮錦城也有往魔域的暗渡口,因城外海域不時起濃霧,又被稱為『迷津度』。而起霧的那幾日,其實正是往魔域的破界門開啟之時。」
柳墨清說到這忽然頓了頓,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復又道:「想當然耳,榮錦城既是三界往來要塞,也曾多次遭戰火波及。奇的是它卻每每能夠退敵,戰無不克,這其中有兩個緣故,其一便是萬家曾與海底的蛟王聯姻,永結秦晉之好,因此每當榮錦城遇襲,蛟龍便會出手相幫。」
甚霄塵不屑地冷嗤一聲,道:「蛟便是蛟,豈能與龍混為一談。」
柳墨清從善如流地道:「自然是不同的,只不過真龍早已絕跡,這個稱號也就白白便宜給他們了,其實蛟妖與我等狐妖同樣,都只是尋常妖族罷了。」他抿了一口酒,又道:「至於其二……據說榮錦城曾受高人指點,將戰死亡魂封於城下,稱為『鬼兵俑』,每當有外敵來犯,城主便會號令鬼兵殺敵,這才使榮錦城有了數千年的昌平盛世。」
甚霄塵再度嗤道:「這更是無稽之談,阻斷輪迴、驅役亡魂,哪一樣不是違背天道?若真有此事,榮錦城早該被天罰鼓搗沒了。」
柳墨清笑了笑,又道:「話雖如此,榮錦城至今仍有簽鬼兵契書的習俗,簽下契書的男子甚至引以為傲,每年更能減稅二兩銀,倒是煞有其事的。」
此言一出,師徒倆皆有些詫異了。韓歛更是放下了雞腿,追問道:「竟然還有這種事,我也去過榮錦城好幾回了,阿清你先前怎麼都沒同我說過?且你既然知道這些,難道沒想過要一探究竟?」
柳墨清嘆道:「阿歛,並非我不願去探,只是此事被榮錦城萬家嚴防死守,實在難以探查,且玲瓏閣也在榮錦城設有分堂,人在屋簷下,總不好太過深究,只能不了了之了。」
甚霄塵狐疑地瞅了柳墨清一眼,道:「你如今說得這般詳細,不會是要我和師尊替你探『鬼兵俑』之事罷?」
柳墨清道:「哎,若非實在沒有法子,在下又豈敢勞動二位。畢竟我這玲瓏閣上下,就只有我一個元嬰大妖,小妖們修為不濟,難以自保,在下也不好顧首不顧尾,許多消息都不敢深入追查。但二位可就不同了,不但修為高深,且手段靈活,所到之處必起驚瀾……」
甚霄塵眉頭跳了跳,道:「你這豈不是在變著法子,說我很會惹事?」
柳墨清立即改口道:「非也非也,只是經歷碧海書院一事,在下對甚仙君的本事深感佩服,若非鯤鵬,又如何能水擊三千里呢?在下這是明晃晃地在奉承您才是。」
封璐不由莞爾,插話道:「我久未下山,對三界種種軼聞不熟悉,若能從玲瓏閣得到切實的消息,也是大有助益。霄塵,我看咱們也別推辭了,應下便是。」
柳墨清立即笑道:「封仙君果然爽快,來罷,在下再替您斟一杯──」
甚霄塵本就並非真心推拒,只是感到被算計而不快罷了。此刻見封璐還要飲酒,他更加顧不上這點不悅了──他老覺得封璐的身子是紙糊的,即便已重塑軀殼,他依然難改擔憂,皺眉道:「師尊還是節制些罷,醉了可怎麼辦?」
封璐笑睨他一眼,道:「這不是還有你在嗎?我許久未曾痛飲了,且讓我再喝一杯罷。」
甚霄塵見他這般模樣,心跳不由快了幾分,想起了封璐酒醉的情態,又是一陣心旌搖曳,便只擺出了懊惱模樣,不再阻攔了。
轉眼便過了子時,宴席已散,廳中連燈燭都熄了,正是夜深人靜之時。
鳳琪卻自角門再度踏入宴會廳,徑直走向日月乾坤鼎,他邁步之時攪動了些許夜霧,卻連半點聲息也沒有洩漏,似是用上了某些遮掩的術法,不欲讓人察覺行蹤。
當他走到日月乾坤鼎五步外之時,一團薄霧忽然凝聚,化出了器靈的模樣,稀微月光穿透過他的身影,卻並未留下影子,彷彿一縷幽魂。
鳳琪仰起臉望向器靈,漠然質問道:「我的東西呢?」
器靈瞇了下眼,似有些不快,道:「你先前喊吾『老祖宗』,雖也不甚有誠意,卻多少有幾分敬意在,這會倒是毫不客氣了。」
鳳琪道:「若非為了取回護身符,我根本不願再來見你,請儘快把它還給我,我想走了。」
方才日月乾坤鼎在宴席時發難,誰也沒空留意鳳琪,日月乾坤鼎便趁機聯繫上他,要他在深夜再來一趟,鳳琪自然知道肯定沒好事,但為了丟失的護身符,他無論如何還是得走這一趟。
「走?」器靈收斂神色,徐徐道:「你又能去哪呢?太鯤山的人並未答應收留你。且他們只修劍道,你隨他們走,丹藥一道上的天賦就只能白白浪費了,你既已叛出碧海書院,尋常丹修門派必不敢收你,你還想走去哪?不若拜吾為師,吾可將所知丹方盡數傳授於你,絕不比律見微遜色。」
鳳琪神情微變,思索片刻後反詰道:「你不過是個法器,壓根就身不由己,還想讓我拜你為師?」
器靈倒也不惱,只道:「吾之所以被他們封印在此,只不過是因為沒了主人,難以施展全力。吾過去那麼多年都並未選中你,是因你的資質實在是差了一截,可如今吾身陷囹圄,除你之外再無選擇,也算是你撞上了機緣。」
他頓了頓,又道:「如何?吾奉你為主,你拜吾為師,如此一來,吾就能隨你走闖天下,授你無盡丹方,豈不比寄人籬下要好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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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渡章。這週台灣有很冷的寒流,大家注意保暖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