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回去吧,亞多尼雅小姐。」
「極性」打開車門示意埃洛爾斯上車,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向遠方,彷彿在尋找著什麼。今天除了做檢查和出席空間開發計劃會議之外,不需要去見主教嗎?她問,男人的回覆卻令她失望。
「不是總說她是『埃斯基爾』,所以才需要經常到教會裡認識歷史嗎⋯⋯」
聽說尼菲莉特主教也來了科林德,「極性」表示如果埃洛爾斯真想見她,可以請FSP安排,雖然教會的回覆一般都很慢。見男人願意幫助自己,埃洛爾斯才開開心心上了車。
「希望多了解北希迪亞的過去。這樣才能更了解阿狼,當好『埃斯基爾』。」
八倍鏡裡的黑車在鋪滿藍雪的道路上遠去,身穿防禦衣的柯溫特莉拆掉狙擊槍,目光一直追隨遠去的車輛。她疑惑,埃洛爾斯究竟在做什麼?在她思考的縫隙,腰上的無線通訊傳出聲響。
「我只能干擾零塔外圍的偵測系統到這裡,妳現在必須離開!」
「什麼?這才過了五分鐘⋯⋯」才好不容易找到有利位置,那麼快就撤退了?「能干擾五分鐘已經很厲害了!我投放了車子,密碼是4444,剛把位置發給妳了,往前幾十米後左轉一直前行就是了!」眼看遠處有幾台偵測自動駕駛儀快速靠近,柯溫特莉以勾槍作為支點穿梭於建築之間,藉由「洞悉」快速逃離迷宮似的廢墟,一直回到安全的地方。
她坐在一台黑搭綠的小戰機旁,雙手正忙著敲鍵盤。
「她跟『極性』在一起,說不上話。這段時間以來偷偷發送出去的暗號都沒有回應,或許被FSP攔截了。」
伊斯米尼:「怎麼辦⋯⋯光靠我們兩人是阻止不了摩爾斯的。難不成,真的親自要跟北希迪亞談合作了嗎?」
「我曾匿名向『雪狼』投過信號,北希迪亞並未正式回應,但他們暗中追尋我們的小動作被我揪到了,因此我們才連夜撤離。」
「難怪妳忽然把我搖醒,還把前幾天提前包好的槍都帶走了。在妳那龐大的人脈裡,就沒有一個人能出面替妳跟『雪狼』談合作嗎!」
博士說的的確可行,可最麻煩的是,柯溫特莉認識的人都不一般呀。她的人脈分成兩派,一派需要支付足夠的資金來表達與委託相等的誠意,若不想他們後手將妳的情報透出去,還得加費。第二派就比較棘手,他們要的東西,柯溫特莉根本給不了。能找的人她都找了,能用錢解決的事早已不是問題。
「我們不能牽涉不堅定又不能提供關鍵資源的人進來⋯⋯將情報四處分享只會害事。」
也是多虧了柯溫特莉,兩人才能在荒山野嶺設起簡陋的據點。這裡夜裡陰森得很,還愛下雪,幾乎沒有人會到這裡來。為了避免有大戶人家在附近起樓,柯溫特莉直接向地主買下了附近的區域,還給了保密費。
「對了,我還用了妳的錢訂了兩箱雷迴序源能微晶塊,剛到了港口,還得麻煩妳去交接。」
「妳還真是不把港口的踏雪者放在眼裡呢~」「哈哈,港口可不少偷懶的,我加了錢拜託賣家把貨藏好,希望這樣能讓材料運到我手中。」
這博士花錢還真一點也不手軟,但倒也不能怪她,誰叫當初柯溫特莉說可以隨便花在正事上呢。
「說起我的那些『夥伴』,雖然老大不願意參與這件事,但念及舊情,他還是送來了裝備和物資。」
「就是那些防禦衣對吧?」「嗯~我剛燒了一件。」
聽見好不容易得來的裝備被一把火燒了,博士的聲音忽然尖銳了好百倍,幾乎要在天花上次出一個洞——「上面的材料可是很難得的!雖然估算其腐蝕免疫能力,每件頂多只能用三次就會腐爛,但我們至少還能用兩次啊!」
柯溫特莉攤開雙手,搖了搖頭:「可總不能將潛入零塔範圍的證據留著吧~?」
伊斯米尼輕易就被說服了。
「好吧,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處理了『末影』在我身上的藏影術,肯定不能因為一件衣服前功盡廢。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直接跟摩爾斯打一架嗎?」
柯溫特莉數點房間裡靠機器收納妥當的武器與子彈,它們多得可以佈置出一個展覽,這本該感覺信心倍增的,但看著只有她與戰機的狹小房間,柯溫特莉竟生出一種孤軍奮戰之感。單靠兩人之力摩爾斯的軍隊作戰並沒有意義,身在北希迪亞,就需要用北希迪亞的秩序來終止一切悲劇。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一定要見到埃莉。我想⋯⋯我們能再求求『那位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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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大的管子上鋒利的鉤子插破皮膚,冰冷又混濁的能量如流水被灌入埃洛爾斯的骨頭裡,白色布料瞬間沾染一片片暗紅。
「呃⋯呼哈⋯⋯嘶呃——!妳這樣做,整個北希迪亞都不會放過妳!」
阿卡納抬頭:「妳也太高估自己在北希迪亞的地位了吧。」
「如果我死了⋯⋯嘶⋯他肯定⋯⋯」
她本以為反覆警告能阻止阿卡納,卻沒想到只換來她的嘲笑。
「可能他沒告訴過妳吧,妳在他的眼裡——甚至說整個北希迪亞——跟藥草別無兩樣。噢不,可能不只是藥草,但頂多跟那些造藥的黴菌差不多。」
埃洛爾斯當然沒有聽進去,她壓住內心的痛苦與恐懼,尋找附近一切可以砍斷管子的利器。抬頭一看,漆黑的天花板有密佈的水管,它們墜落的衝力或許能碾斷管子呢?埃洛爾斯用視野引導導出的鏡片割破管子,可管子卻未如預期精準墜落,希望在一聲巨響之下被砸碎了。
「該死的!把我⋯⋯放下來!」埃洛爾斯掏空力氣的嘶叫嚇得蜷縮的艾德琳全身發抖。
「省口氣吧,E333。等到冰腐化徹底灌滿了妳的身體,埃斯基爾將隨我意志重臨世間,再次成為此地的女王。」
「這裡⋯⋯是統帥的領土⋯⋯」「呵,他根本德不配位。」
生前的事就如此刻覆蓋了娜塔莎半張臉的黑影一樣,在她的人生上遺下抹不去的陰霾。
「『妳是統帥心尖上的人』,『妳是神明缺失的部分』⋯⋯妳那麼輕易就相信這些雪原人說的話了嗎?在未有磚瓦的時代,缺乏資源的他們總愛用花言巧語哄多餘的人到林中狩獵來佔領更多的資源。當時冰天雪地之中常發現散落各地的骸骨,那些可不是什麼死去的小鹿。他害了我的同胞,奪取我的智慧結晶後將我丟掉。他這個自私冷漠的男人,根本不配當統帥。」
科學界之中只有她相信關於卡林卡紅磚的傳說,因為她就算化為數據,依舊深刻地記住「赤鷹」的血流過卡林卡磚塊之間的暗紅。從那一刻開始⋯⋯不,從為政府開拓冰窟的工人帶著無法被治癒的慢性病,在統帥的一念之間失業開始,從她知曉前時代的盛世開始,她便堅信「赤鷹」所言——「統帥」的椅子不該坐著一位獨攬所有力量的人。那個位置,應該由千千萬萬個人坐上去。
「可那只是妳與他的個人恩怨,跟我和艾德琳又有什麼關係!」「可能是因為,看見妳無力反抗統帥意願的可憐模樣,我就忍不住想幫妳一把?」
「⋯⋯」
「說得妳沒做錯任何事一樣⋯⋯」
埃洛爾斯的眼皮如被雪壓垮的房頂,她咬一口舌頭,痛楚又再讓她多清醒了一陣子。說到了「錯」,阿卡納轉身看向凌亂的黑暗。那並非生靈塗炭的實驗室,而是她已經褪色的里程碑。
「妳那麼看不起神明,為什麼還要接觸埃斯基爾的力量?依靠『收割者』的⋯力量⋯難道就比依靠神明更能彰顯人類的智慧嗎⋯⋯」
「當年的『赤鷹』就似現在的零塔,它由人類組成,依靠機械與尚不成熟的科學運行。在五個計劃之中,只有Project E引來了非人類物種(埃斯基爾)的關注,那也是唯一與腐化相關的計劃。人類的智慧驚動了埃斯基爾,是她求助於人類,而非人類求助於她。看,就連腐化都懂得將力量交在人類手裡,就是米哈伊爾不懂這一點。」
機械回身,高掛半空的埃洛爾斯已經沒了動靜,鏡子慢慢包裹她硬硬的身體,逐漸往胸口處靠近。
阿卡納笑了,開始唱起了搖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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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妳能聽見嗎?」
全身發抖的埃洛爾斯被一股力搖醒,睜眼一看,軍服小姐與帽子就蹲在她面前。她有點失望,睜開眼見到的竟然不是阿狼。
帽子:「妳能聽見我們說話嗎?」
她點頭,她們的聲音就像是幾十個人同時說話一般響亮。她張口說話,可她竟然感受不到聲帶的震動,頓時心中一慌,難道自己的聲帶被割掉了?她眼中的惶恐求助於二人,未等她開口,兩人就直接回答了埃洛爾斯的困惑。
軍服小姐:「別怕,妳聽我說——現在妳的意識進入了我們眾人的精神交點,所以只需要通過思考就能跟我們交流。」
帽子:「妳記得我們嗎?」
她左看看右看看,終於想起不久之前的事。眼前的人形變得更加清晰了。
「我記得,妳們是Project E的受害者。」她的聲音與她們相比起來很弱,弱如喘息。
軍服小姐點首:「雖然我沒想過我們那麼快就會見面,但請別怕,我們會找方法讓妳醒過來的。」
「『醒過來』⋯⋯」埃洛爾斯感覺背後一涼,趕緊用手尋找印的位置「阿卡納她將一條管子插入我的椎骨,我的肉身該不會已經⋯⋯」
「不,妳目前陷入了深度睡眠,為了阻止妳入夢以減緩腐化侵蝕妳意志的速度,我們將妳的精神拉到這裡來。現在妳只看見我們兩個,但其實大家還在這裡喔。」
帽子:「只是怕妳為了與我們所有人連接而耗費太多力氣。」
她在迷迷糊糊之中大致明白了目前的情況。她想爬起來,手卻使不上力。低頭一看,遍佈五隻的裂痕兩側的映照著她鮮艷又空洞的靛藍眼珠。這樣睡下去不是辦法,她四處張望尋找出口,卻只發現電腦與混亂的實驗器材,就連一扇窗都沒有。她在兩人的攙扶之間思考「站立」,於是她就站了起來感受房間四周的能量。腐化能源如水氣散佈在空氣中,但比起平日睡覺時做夢的時候,這裡舒服得多了。
「這裡有武器嗎?」
軍服小姐回首搖了搖頭:「這裡附近沒有武器,我們也找不到出去的方向。我們再四處看看吧。」
這裡的陳設跟以前探索時所見的大同小異,四周漂浮的文字依舊存在。文字與符號在埃洛爾斯靠近之時凝聚成了畫面。她看見了山脈與雪原,刀槍與機械,一道雷光在炮火之中穿梭,斬敵無數。她看見了失去右臂的倖存者,看見無法拿穩水杯的左手,看見了雷光熄滅——軍服小姐是第一「環流」1999年戰役第十五小隊的唯一倖存者。
觸碰文字的時候,強大的不甘與愧疚充滿思緒,就像是偷了東西沒被發現的僥倖與心虛。她下意識尋找自己的右臂,有那麼一瞬間,她感受到身體兩側不均勻的重量。這種不平衡感不斷延伸,眼前的事物開始向左傾斜,四邊形的箱子變成了梯形,瓶子扭曲成蛇狀。她必須擺脫這種失衡感,埃洛爾斯想,將腳底的重心慢慢轉到右腳,物件終於稍微往右挪了,但不夠,於是再轉移身體更多的重量到右腳,幾乎要跌倒的那一種,但那種失重感依舊存在,讓她犯噁。
她必須卸掉左邊的力,一把聲音這樣說。
「怎麼樣,妳找到什麼了嗎?」
埃洛爾斯忽然忙於尋找著什麼,軍服察覺到她的異狀,立即上前關心,發現埃洛爾斯忽然間停下來忙於跩動自己的左手。軍服小姐的反覆呼叫成功喚醒了埃洛爾斯,她從後接住了失衡的埃洛爾斯,為她解除了不適。
軍服小姐是為了懲罰她自己才資源加入實驗的——她「想起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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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理解少尉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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