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妳聽見雪鈴響起 - 【實驗講解#1】

丹尼爾照鏡子整理儀容，當門被打開時立即轉頭看向入口，熱情地向娜塔莎與埃洛爾斯打招呼。埃洛爾斯以溫柔的微笑回應，並坐在玻璃外。

狼離開後，埃洛爾斯經常覺得頭疼不已，晚上經常做惡夢，到了近期直接無法入眠，特薇拉將她挪動到醫學部僅剩的病房中觀察，醫生一個人要顧著兩邊，忙得二十四小時也不夠用！幸虧有娜塔莎分擔工作，不然特薇拉就要猝死了。

有一次，娜塔莎替埃洛爾斯梳頭髮時發現了一栓藍色頭髮。其一直藏在白髮頭髮裡沒有被發現，甚至連埃洛爾斯也不知情。娜塔莎只是稍稍觸碰，忽然就故障了，整副身軀癱倒在地，埃洛爾斯立即抱著她尋找特薇拉，卻意外地遇上拉札爾先生，他用一夜時間修復了娜塔莎。

埃洛爾斯的情況不明朗，她只能隔著玻璃跟丹尼爾匆匆見面。他們一如既往閒聊日常，丹尼爾雖然笑著，卻臉色蒼白、雙眼呆滯，似乎沒睡好。除了推敲夢與鏡化病的關係，他一直思念著埃洛爾斯，上次看見「沃克先生」與她那麼親密後，少年心裡像被堵塞了一塊石頭，反覆考究他與埃洛爾斯的關係。

那夜丹尼爾凌晨三點忽闖埃洛爾斯寢室之後，便再未有其他怪異行為，她心安定了許多。本想開口澄清上次與「沃克先生」的關係，可見少年沒再追究關於小名的討論，她準備好的話就此作罷。

與丹尼爾道別後，血流入埃洛爾斯的身體，趁著機器運作期間，特薇拉趴在桌上休息。

「最近怎麼不見萊奧塔？」埃洛爾斯隨口一問。

「唉。他家出事了，本想要回阿特莫爾一趟，可是沒被批准。」

醫生緩緩坐直，臉色極度憔悴。埃洛爾斯對身邊人的搜查沒有停止，可不知道是否因為她的工牌除了故障，或者被零塔所限，無法接駁至MI6的情報系統。

「沒有批准？那他現在在哪裡？」

她問，誰知特薇拉竟睡著了，過了好一會才回答她的問題：

「不知道。不過好像早上五點在食堂見過他。怎麼了，妳有事找他？」

「沒什麼，我只是好奇。」

「妳怎麼每次回覆都說『只是好奇』？妳問各種問題都是出於好奇嗎？」

「⋯⋯」埃洛爾斯低頭，輕輕拔掉輸血管，熟絡地裹上紗布，緩緩起身。

「等等。」特薇拉叫住了她「妳要去哪裡啊？」

「去清理科林德境內的魔物。」「什麼？這種事妳交給FSP做就好了，病了就好好養病啊。」

醫生站起來，看向她越來越暗藍的眼睛：「妳的病情不理想，就算放了一瓶冰神之血在妳病房也沒什麼作用⋯⋯」

埃洛爾斯摸了摸頭髮：「我知道。可是他還有一段時間才回來⋯⋯所以還得麻煩妳了。」

「好啦，沒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而且要是他回來後發現『埃斯基爾』倒下了，那還不得把我砍了？」

「他不會這樣做。」「那可不一定！」

特薇拉閉上眼睛，假裝生氣：「妳對他來說那麼重要，他一怒之下說不準要整個零塔為妳陪葬。」

埃洛爾斯笑著嘆了口氣，醫生這是在取笑她嗎？

「我去走走。」

「妳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啊⋯⋯唉，真是拿妳沒辦法，那妳讓娜塔莎陪著。」

「我沒那麼矜貴。」

「不是覺得妳矜貴，我是擔心妳出事！」醫生氣沖沖地說，看來她的確勞累。

埃洛爾斯點頭答應了，卻沒有照做，查過零塔出入紀錄後獨自四處尋找萊奧塔。萊奧塔去的地方無非只有幾處，統帥不在，頂層不會有他的影子，於是她走到食堂看看。

全個食堂只有萊奧塔一人，他一直盯著外面的雪地，桌上的茶絲毫未動。埃洛爾斯悄悄靠近，靠在他身後的柱子上。

「沒興趣聊天。」

萊奧塔頭也未轉就打了「招呼」。埃洛爾斯冷吭，看著藍髮背影：

「你竟然有閒暇坐在這裡。」

「哈，終於又開始搭理我了？」

「前些日子只是讓你嚐嚐自己忽略別人的滋味，現在並非你的上班時間，我想沒必要維持先前的相處狀態。」

她坐在萊奧塔面前，冰冷的眼神配上一個友善的笑容。他盯著她冷酷的雙眼時嗅到濃烈的腐化，想起自己早段時間對她的深入調查。說起來也奇怪，他很久以前就習慣盯著她直到睡覺、跟她禮貌相待也依舊覺得很陌生，那夜被她偷襲徹底鬧掰後，卻反而覺得與她的距離窄了點。

萊奧塔：「好的，現在是私人時間。」

埃洛爾斯上下觀察萊奧塔，並沒有選擇直入正題。不同於特薇拉醫生，身為FSP成員的他時常保持警惕，且兩人關係談不上好，從非可見習慣入手開始談話會顯得她私下對萊奧塔進行過調查。

杯子冒著煙，暖呼呼的東西讓人有安全感。

「你喜歡喝黑茶？我記得這裏並未提供黑茶。」

萊奧塔的手穿入杯子，看向埃洛爾斯：「只是剛好食堂沒拿鐵了。」

「⋯⋯」她的嘗試並不理想，對方並未往埃洛爾斯的引導繼續聊下去。若繼續談論咖啡並非不可，只是咖啡無法與阿特莫爾勾上任何關係，難以在無意中牽涉他的煩惱。

「說起茶，讓我想起了大人。完美的八分燙紅茶只有你我能泡出，現在我們都不在他身邊，不知道會不會嫌棄其他國家的茶不好喝。」

她盯著茶杯，萊奧塔卻沒在聽。他被煩惱侵擾著，完全顧不上埃洛爾斯無意義的聊天。可她不死心，想要從中獲取一些有用的資訊，已是在片刻的沉默後開展再一次嘗試，對方卻把茶推給她。

「其實妳不需要刻意找話題聊。」

「⋯⋯」

萊奧塔這句話讓她想起過去種種，有點惹怒了她。可沒過多久，萊奧塔卻親自入正題了：

「冬宮保鑣不是什麼好工作，就連假期也申請不了。」

埃洛爾斯立馬順著他的話：

「你求過大人了嗎？」「沒有，他不在北希迪亞，我也沒那麼大的本事能求他。」

萊奧塔一邊說一邊掰著手指，雖然臉上淡定，但語速比平日快了一點。

見萊奧塔不再說話，埃洛爾斯點了點頭離開後，她點的三明治終於做出來了。狼究竟去了哪裏？萊奧塔家中有急事，緊急得要立即回家⋯⋯會不會是有家人喪命？埃洛爾斯一下子就想到了這一點，心裡莫名有些著急。

北希迪亞七席內除了統帥、伊格納特先生、別爾塔副部長與拉札爾先生外她都不熟。可是她在別爾塔副部長面前說不上話，拉札爾先生不管這些，眼下就只有伊格納特能幫幫萊奧塔了。

⋯想到要見那條白蛇，就已經覺得累。

在娜塔莎的指示下，她前往索倫托治療中心。白西裝把手放在患者的頭上，輕柔地吐出祝福。

「我以冰神之名祝福，你們受盡折磨的肉身必將痊癒。」少年柔媚的聲線有撫慰人心的魔力。

埃洛爾斯看準時機湊近，少年一回頭，看見是埃洛爾斯時瞇眼一笑，對她的到來感到十分高興。

白蛇回頭囑咐幾句後，帶著她到頂層用咖啡。

「小姐怎麼有閒情雅緻找我聊天？」

伊格納特笑咪咪地問，親手沖一杯熱咖啡給她。香噴噴的咖啡並未讓人放鬆下來，她依然坐得拘謹，即便對方臉龐柔和美麗，此等生疏還得歸功於伊格納特長期不在場，這不，兩人對上一次聊天已經是B29事件後一天。

好久沒應付這種「禮貌紳士」，接下來要花心思聊天了，她如此對自己說。

「我看先生工作忙碌，那我便有話直說吧——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冬宮不許保鑣請假探親，我從特薇拉醫生口中聽說你們的員工萊奧塔先生家中有變，他的回國申請卻未被通過。」

蛇一聽十分驚訝：「怎麼會如此呢？我們關心每位員工的幸福。」

「這不該問問你們政府部門嗎？家人出事他掛心著，又怎能做好工作呢。」

「是，埃洛爾斯小姐說得極是。」伊格納特扶著下巴思考，眉頭竟出奇地皺了「萊奧塔對統帥大人勤奮用心，絕不能讓他抱憾終生⋯⋯勞煩小姐轉告萊奧塔，請他安心回阿特莫爾看顧家人吧。」

沒想到他那麼爽快，那就更好了，省得跟他繞一大圈才說正題。

「那麼這裡的工作⋯⋯」

少年眉開眼笑，又恢復往日的從容。

「自有安排，不需擔心。」

「謝謝。」「這該由我來說，這是政府的疏漏。此外，我見小姐狀態不如平日，腐化侵擾必定煎熬吧。」

埃洛爾斯咳嗽半聲：「並沒有。」

「若有什麼需要請務必告訴我，妳是統帥大人的愛人，身為他的眷屬自當保全妳的安好。」

「⋯咳。謝謝您的好意，特薇拉醫生十分專業。若是丹尼爾醫生能輔助一二，那就更好了。」

伊格納特並未言其他，簡單笑笑就送了她離開。

又過了幾天，她的病情並未有所好轉。

「阿倫卡，怎麼最近不見維塔？」

埃洛爾斯穿著狼送的深藍色大衣探訪阿倫卡，少年本在看偵探小說，一見埃洛爾斯來了就放下閱讀到最精彩處的讀物。阿貝特正在旁邊剛剛睡下，兩人說話刻意壓低聲線。

說起維塔琳娜，阿倫卡明顯神情不太對。

「她⋯⋯唉。」

埃洛爾斯瞬間明白了。

「新的治療中心有更好的資源，不要擔心。」

少年搖搖頭，看向沉睡的好友。

「希望她在那邊能撐到康復吧⋯⋯」

「希望如此。」

正當兩人被悲哀堵塞嘴巴，埃洛爾斯眼前景色驟然一閃，萬物渡上一層藍色，人們的身影分離又凝聚，耳邊盡是響亮的嗚鳴，宛如針扎頭頂的劇痛，疼得頭骨似乎要撕裂一樣。她蜷縮身子抱頭崩潰，揪著胸口，咬著下唇隱忍那一股在脊椎如蟲子蠕動的冷流。

「埃洛爾斯，妳怎麼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埃洛爾斯，尖叫聲此起彼落，甚至有人嚇得撲倒在地。他們的恐懼在埃洛爾斯眼中倍增，千萬雙眼睛只剩嚇人的黑洞，包括阿倫卡。少年的問候變成無法被理解的雜音——不，是不是有誰求死？

「求妳殺了我！」「哇啊啊！殺了她！」「求求妳了結我的性命吧！」「趕緊找個人殺掉這隻怪物！」

腦子中的噪音不斷，她用盡全力站起來想要離開，卻始終搖擺不定，白袍們圍成一團，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常。

「埃洛爾斯！！」阿倫卡想上前扶一把，卻被埃洛爾斯推開。

「保護⋯自己⋯⋯」白髮之中摻雜更多的藍，她揪著自己的右手，白手套彷彿是鋒利的爪子。

阿狼⋯哈⋯⋯阿狼你快點回來⋯好不好？她祈求冰雪能承載她的呼救，不知不覺間，她已經習慣了依賴神明的拯救。

而在眾人不知發生何事時，上次被埃洛爾斯幫助的女研究員勇敢跳出來帶領大家：

「立即通知主任和娜塔莎！那位小姐情況感覺不對！」

與女研究員一起吃飯的同伴鼓起勇氣嘗試接近，幾經試探後一沖而上拽住埃洛爾斯，見埃洛爾斯沒有反抗，她們迅速將她挪動至大樓，剛進門就看見娜塔莎急著跑來。

女研究員：「腐化指數69.7%，出現頭疼、暈眩、神智不清等症狀。沒有肢體變異，沒有受傷，病狀尚算可控。」

娜塔莎掃描情況，保持鎮定：「謝謝妳，交給我就好。」

她立即帶著埃洛爾斯到特薇拉的研究室，娜塔莎的體內系統不斷彈出警告信號，因數據處理過於頻密主體發熱，埃洛爾斯躺在她肩上反覆冷卻那股熱。

「埃洛爾斯，堅持住！」

埃洛爾斯的眼睛睜開一條縫，她抓住娜塔莎的手，彷彿是在安撫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冰核已經完全侵蝕妳的骨椎，甚至散播到肩胛骨，但請不要擔心，我們會盡力救治的⋯⋯『系統故障』，『系統故障』⋯⋯呃哈⋯⋯抱歉，請再支撐一下！」娜塔莎合上轉紅的眼睛。

電梯門一開看見熟悉的口罩後，埃洛爾斯身子一軟撲倒在特薇拉身上，安心地將自己全數交給醫生。特薇拉用身體接住她，從背後熊抱暈睡的埃洛爾斯。

「腐化發作得很嚴重⋯預備她的血，『救贖神則』與其他穩定藥物！立即通知統帥，伊格納特先生與拉札爾，不准告訴丹尼爾，免得他又做出什麼傻事來。」

「特⋯薇拉⋯⋯」埃洛爾斯抓住她的手臂「讓我⋯躺在『他』的血中⋯呃哈⋯不需要動手術⋯⋯」

皺著眉頭安排一切的醫生讓所有人都靜下來，湊到埃洛爾斯唇邊聽她說話。

「不，情況嚴重。」「按我說的去辦，將資源⋯留給患者⋯⋯」

埃洛爾斯站穩一條腿，將手掛在醫生肩上，再一次振作起來，她睜開雙眼，發著詭異藍光的眼睛堅韌地盯著前方的眾人。拉札爾快步趕到，看見埃洛爾斯那雙詭藍頓時雙眉揚起，臉頰泛起興奮的紅潤。

「快，按她說的去辦！」拉札爾吩咐著，所有人都不聽特薇拉的吩咐立即準備冰神之血。

「拉札爾，腐化到了70%以上，患者生命已經極度危險，浸泡神血太慢了！而且BSL-4和RL-C 的衝撞會毀掉她的！」

特薇拉克制不住她對拉札爾癲狂的不滿，那傢伙腦子裡不知道又在盤算著什麼危險的實驗。

「可是她已經沒血可流了，唉呀，妳還要開刀送她一程嗎？」

她遲疑了一下，可是又很快反應過來：「慢治療才是真正送她去死，冰神之血沒有統帥是無法淨化的。除了手術，我還要把統帥揪回北希迪亞！」

正當特薇拉為埃洛爾斯的病情著急，埃洛爾斯拍拍醫生的肩膀，似乎在讓她相信自己。

伊格納特：「按小姐說的去辦吧，我已經向大人發送求救訊號了。」

白蛇安撫所有人焦慮不安的靈魂，瘦削的他雖然掌管國家大事，細節上也未曾疏漏。

「特薇拉醫生，請妳為埃洛爾斯小姐更衣，泡上六小時大概就有好轉。」

「可是⋯⋯」

「按我說的去辦吧，特薇拉。」有埃洛爾斯的反覆肯定，她才放心去辦。

特薇拉退掉她所有衣物，背部已有皮膚鏡子化，而且不同與其他患者的是，她身上鏡子化的組織一直都有裂痕，像是已經碎裂過一樣。姣好的身材一覽無遺，白髮散落的她躺在冰藍色的血中，緩緩閉上眼睛。

特薇拉完全能想像她的痛楚，冰核想要吸收冰神之血，BSL-4 與 RL-C 的碰撞產生巨大能量，拉札爾以輸送管將這股能量轉移至大電池中，數個幾層樓高的電池瞬間充滿電力。

伊格納特也在旁邊，並沒有開始與狼的記憶同步，只是靜靜地看著。

「這些能源能供整個北希迪亞用五年⋯⋯」拉札爾壓抑不住的嘴角幾乎要碰到眼睛，埃洛爾斯的出現簡直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幸運。

池中靜躺的她並未感覺任何疼痛，此刻彷彿是睡在軟綿綿的雪中，他的血包裹她的軀體，在她耳邊哭泣。

血在哭泣。不是人類的抽泣聲，是細微的冰塊撞擊聲，偶然是雪花落地融化的聲音。她體會冰塊與雪融聲不需費力，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

可是他為什麼在哭？

她陷入雪中，彷彿是被冬日掉落的白花瓣覆蓋靈魂。

伊格納特：「『神則』替她受了湮滅之痛，埃洛爾斯小姐清楚這一點，並且明白統帥大人歸來需時，所以提出了浸泡神血。不過這哭聲並非因為『神則』擋傷而生，從我還是一條小白蛇的時候，哭聲就未曾停止。」

白蛇肯定她的聰慧。因為存在湮滅，她知道一般人靠近浸泡在血中的她會被巨大的爆發力殺死，她這不但是在等統帥的同時自救，更是自保——不愧是MI6的前教官。

「眼前『神則』與為了抗衡冰核而生成的冰原共生蛋白融合⋯⋯真叫人興奮得要從高空跳下去啊！」

拉札爾穿上白手套，眼中盡是對力量學的痴迷。

「藥物研發進度必須再加快，大家撐不了那麼久。」特薇拉隨後推門而入，目光未從水缸上挪走。

拉札爾：「無須擔心！找回冰原共生蛋白後，我有感覺，距離全人類康復不遠了！」

「『找回』⋯是什麼意思？」

少年伸出舌頭：「找回全大陸最後的埃斯基爾實驗體後裔啊！」

醫生聽見後又驚訝又疑惑，看向伊格納特先生卻只看出禮貌的微笑；但僅僅是一個微笑，特薇拉便知道這件事不能再問下去。

「我們醫學部商討過幾個方案，包括骨髓移植、注射劑，和皮膚替換。我先要否決第一個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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