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妳聽見雪鈴響起 - 【轉角遇見你】

宗教在北希迪亞擁有崇高的地位。恰巧，祭奠亡魂的十二月十二日到了，整個北希迪亞被節日的喜慶濃罩⋯沒錯，一個紀念死者的節日。

早上的人要上崇拜，但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一堆人敬拜神明的恩典。直到黃昏，街上的黃光都亮了，一路小攤烹飪散發悠悠香氣，父母牽著孩子們穿梭於叮鈴的紀念品小推車，在商人手上買下五彩斑斕的氣球。

傳說最初的冰神「陌歌扎納」有著一種名為「寧夢鳥」的型態，聽說如今常見的白鴿就是寧夢鳥的退化鳥類。

街燈用彩帶聯起交叉線，彩帶掛著一個個小小的銀色鈴鐺，每當清風吹過時在暖光之下搖曳，一陣陣清脆的鈴聲響起，似乎是在呼喚死去的亡魂歸來。

悠揚的音樂遍佈街道，歡樂的笑聲和應，只有一身沉鬱走在其中。

眼看別人共享天倫至街尾，埃洛爾斯憶起跟兄長走過的每條大街，眼前的溫馨嘲諷她心中的傷痕，似乎又再次站在那細雨綿綿不絕的倫蒂尼。

「——別追了，別追了我命令你們啊！！！」

遠處傳來了青年的呼喊聲，她追索源頭，發現一個黑髮男子正被一大群白鴿追趕！只見鳥被人嚇跑，從未見過人被鳥嚇跑，這傢伙是不是非法餵飼鴿子而因為今天沒帶糧被鳥兒追糧債？

她跟隨他到小巷裡，一個迅影上去把所有鴿子切成八塊，青年還未反應過來那些鴿子就變成肉塊了。

本以為那青年會感謝自己，卻抱著頭發出哀嚎：

「啊——？？？我的老天，妳怎麼把牠們殺了！」

「請問，你是在怪我救了你嗎。」

青年看到埃洛爾斯臉上的殺意（死魚眼）愣了一下，立刻改口：「怎麼可能怪妳呢我的救命恩人，可只是⋯」

「雖然在看似喜慶節日上殺死牠們我感到抱歉，但我為了你的人身安全才出手相助的。」

她盯著懊惱的青年，黑髮⋯黃眼⋯奇奇怪怪的語調⋯

「大人？」對面突然停止了動作，一直背對著埃洛爾斯頭，眼看青年背對著自己不說話，她打算就轉身離開。

「我會讓踏雪者來收拾這裡，再見。」

聽到了踏雪者（長期駐市軍隊）那青年就嚇得豎起雞毛似的，飛奔過來一個「大」字型擋住埃洛爾斯的去路：

「別啊埃洛爾斯！哈⋯哈⋯別讓他們來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出來的呢。」

她頗驚訝這少年還真認得出自己。但感覺他就是個高中生，雖然長得很高，但明顯與二十二歲的她差了幾年。

「雪狼」看她懷疑自己，想著要說一下怎麼溜出來吧，可這涉及他的小秘密，可不能亂說。

「說來話長，反正就是⋯傳統，對！傳統。別讓我那些老實的下屬知道啊，不然就破壞節日氣氛了。」

因為「雪狼」的靈魂與最初的冰神合併，有靈性的動物能夠感受到聖潔的氣息，連食物碎屑都不管就來追自己的祖先了！本已繞開那飼養巨多白鴿的街道，沒想到白鴿群還是追了過來⋯

「⋯您要是想出去過節完全不需要做到這個地步。」「咳，這是屬於我與人民的約定俗成，妳這個外邦人不懂。」

切，分明就是想要偷懶。

但怎麼可以說出這種心底話呢，面對要攻略的對象，肯定是要投其所好的呢，想讓「雪狼」對自己有好感，就是要吸引他主動接納自己呢。

她輕嘆一聲：「您自己一個逛？」

「沒錯，只要妳不喊他們來就行了，我這就讓妳離開。」

他走向鴿子的屍體，手輕輕撫摸它們，本來給鏡子覆蓋的軀體從暗藍色變成冰藍，不詳的氣息消散，他這才徹底安心。

「我看這裡的人都被您跟那群鴿子嚇走了，您也沒必要趕著躲起來吧。」

「啊-咳咳，是呢⋯」

「這樣吧，」她脫下紅色的圍巾，親手踮腳為他圍上，他見埃洛爾斯踮得辛苦稍稍蹲下，專注地看湊到他鼻子上的小姐。

圍巾把他下半張臉遮住，一併把他青年型態的狼尾髮型收了起來。

「妳是想讓我看起來像個土匪？」「把您的臉遮住，雖然不能保證那些鴿子還會不會來找您，但至少人不會，相信我。我也算是個遊客了，您想去逛街的話，那就請帶路吧。」

她一邊走出大街一邊說，不知道是否因為現在存在視覺上的年齡差，感覺主導權在握就算是走路也是大步邁前的。「雪狼」小跑上前，像個小跟班一樣跟著她，偶然盯著街上是否有家禽出現。

沒想到過個節都要招呼他，這不恰巧早幾天整理了他對於下屬的期望，平日可以展現自己的機會少，今晚大概是最好的機會了。

「從現在開始，妳就別喊我『大人』啦。」「您希望我怎麼喊？」「啊妳還用敬語，趕緊換了，叫我⋯」

他滾動眼珠，片刻思考後咪眼一笑：「叫我『阿狼』吧。」

「阿、阿狼？」「嗯，剛才取的，我挺喜歡。」

她往前踏的高跟鞋瞬間收回來，急步走到他面前再仔細看看：「你真的是他嗎？」

「當然，我為什麼要騙妳？」「或許你是個偷渡的，因為怕被政府發現所以報上統帥的名號讓我畏懼你，至於求我不要把踏雪者喊來，是因為你不想被查證身份。」

這可是讓「雪狼」晴天霹靂的質疑啊，活了那麼久都沒有被誰說是偷渡來的！

「而且你這樣蒙臉的人，一般非賊即犯，不是嗎。」

她笑，他不是希望下屬可以風趣幽默一點嗎，自己在努力了。

「偷渡來的怎麼認識妳？而且，明明是妳說讓我圍著妳的圍巾的啊，我說了像土匪妳還義正嚴辭地解釋原因呢！真是的⋯」「喔～是喔。」

她收起她的「幽默」，閉上眼簾隨即轉過身去：「我不會喊你『阿狼』的，米哈伊爾先生。」

走到一邊的小吃攤，雖然已經被這加倍奇怪的青春版「雪狼」提出的要求耗盡了心機，但也不能現在就離開啊⋯如何要在他面前表現得更體貼呢？想到了「體貼」，那大概就像是哥哥給自己準備好膳食和衣物吧。

「喂，還未說完呢⋯」「你喜歡吃哪款，尊敬的米哈伊爾先生？燒烤牛肉還是蜜糖烤雞？」

一說「米哈伊爾」，大家目光都看過來了，就連本在烤肉的老闆娘都停下手中的工作。「雪狼」瞪大眼睛看著認真考慮食物的埃洛爾斯，皺了皺眉示意她趕緊「澄清」一下，但她似乎沒有看懂，那只能靠自己拍拍她的肩膀尷尬乾笑幾聲解圍：

「啊哈哈哈⋯妳實在是太喜歡統帥大人了，對吧學姐？我說，昨天不是已經吃了烤肉夾乾烤餅了嗎？要不我們吃點別的吧⋯」

他趁此機會把埃洛爾斯從人堆裡拽出來，拉到街尾的復古電話亭內並關上門：

「不是說好了不把我供出去嗎？」

「米哈伊爾這個名字很普遍啊。」「可妳還加了個『尊敬的』，真的想看北希迪亞統帥被其他人取笑嗎？而且，這名字哪裏普通了？這可是我的本名，很特別的好不好？」

這可是顛倒因果了，統帥真不講道理，什麼都往別人身上推。

「若是不想被人知曉，那就不要做，這可是你自食其果。」

「那妳身為我的下屬，就該跟我同聲同氣嘛。」

「誰說過⋯」

不對，任務啊埃洛爾斯，任務！

「我是說——當然。所以我剛才就為米哈伊爾先生您更改本次出遊的晚餐選擇啊。」

「⋯算了，什麼都好。」他「砰」的一聲把額頭靠在玻璃上，嘴巴裡責怪自己早就不應該跟埃洛爾斯走的，眼神卻又在楚楚可憐地盯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竟然讓她開始自責起來了。

「好吧，我明白了，『阿狼』先生，接下來我會繼續履行保護你的職責，請放心。」

「妳再喊一遍？試試別加上『先生』？」

「⋯阿、阿狼。（滴汗）」

「嗯～真是個好名字。」他這才心滿意足地推開門，拉起圍巾踏著輕快的腳步走向人群。

怎麼那麼小孩子氣⋯

兩人去玩了些攤位遊戲，恰巧就來到有獎射擊。一想到這遊戲對任務有用埃洛爾斯就起勁了，立刻付了錢與他競技。上半場埃洛爾斯局勢大好，極度專注的她以極快的速度幹掉了許多卡片人，就連站在旁邊的大叔也嚇得後退幾步，感覺她就是帶著殺意來的。

但其實只是因為阿狼偷偷讓她先勝出幾發，瞄準的時候沒有閉上的眼睛在偷偷瞄認真的埃洛爾斯，正要扣板的時候刻意射偏一點。

自然地，埃洛爾斯贏得了對局，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要放水放得那麼明顯，就勉強理解為不想暴露身分吧。

他們順勢把所有攤位遊戲都玩了一遍，雖然埃洛爾斯贏了第一局，可接下來什麼「捶小人」、「套娃遊戲」、「抓海獸」都被野心勃勃的阿狼征服了，果然他就是放水吧！

結束了勝負鮮明的攤位遊戲環節，稚嫩的美妙歌喉傳入耳朵，阿狼隨即拽著她看童聲合唱團街頭表演。孩子齊聲哼唱只有旋律的歌，一位年輕的男子為他們彈鋼琴，引來不少市民停留欣賞。

他們穿得像絨球，鼓鼓通紅的臉洋溢幸福，讓埃洛爾斯想起了兒時在兒童之家練習獻唱維多利亞國歌的時光。

好懷念啊，已經好久沒有跟大家唱歌了。

但自從「一場大火」後，美好存粹的時光就成了破碎的拼圖。

「雖然每年獻唱的歌都差不多，但每次聽也能感覺到不一樣的情感呢。」

對阿狼而言，這些歌曲都聽得耳朵起繭了吧？但他似乎很投入，是因為他很喜歡孩子嗎？

「很溫暖的歌曲。」

感覺埃洛爾斯應該是不太懂欣賞這首歌，這是一首哀悼戰死士兵的安魂曲，並不該是「溫暖」的，原著的歌詞都是悲嘆與哀傷。

但，死亡在北希迪亞人眼中，有沒有可能是溫暖的呢？

他給埃洛爾斯介紹這首安魂曲的歷史，她沒有因此而改變言論。

「我反倒是覺得，讓孩子那麼早就唱一首展露命運無常的歌⋯有點太過殘忍了。」

「細說。」

「沒有了解背景資料的孩子固然能享受這首曲調溫柔的歌，但要讓年紀輕輕的他們詮釋死亡⋯不但考驗老師如何訓練，更是過早讓他們看清生活的無常。明明⋯童年應該在歡樂與溫馨之中度過啊⋯」

他肯定埃洛爾斯的意見，然而他的讚賞並沒有令她開心起來。

埃洛爾斯：「我並非對北希迪亞徵兵制度或者教育體制有何意見，現在只是談論歌曲。」

「就算妳要罵北希迪亞，我也不會怪罪的，本來這些事就是要拿出來被不同人評價的。」

「嗯。」她低下頭。

「那就是要在歡樂與溫馨裡度過，對吧？」「嗯，但仔細想想，灌輸這些知識也並非全是壞處，例如我知道北希迪亞曾一度流行死亡教育⋯」

一首歌曲拉近兩人的距離，他們邊聊邊到不同的商店裡逛逛。阿狼就在一旁聽著，偶然回應一下，他總有一股魔力，讓寡言的埃洛爾斯順著講下去。

⋯

「⋯即便像我這樣的存在，也是在學習放手喔。」阿狼回答埃洛爾斯的話，但她的注意力被小販正在販賣的鈴鐺所吸引。

「小姐，快來看看吧，我們有這條街品質最好的雪鈴呢！」

她拿起靜躺在布料上的銀色小鈴鐺，眼裡的激動被阿狼收入眼簾。

「這個，是有什麼寓意嗎？」小販笑嘻嘻地回答：「您可真有眼光，雪鈴象徵『跨越萬物的永恆守護』呢，十分浪漫喔！」

阿狼：「怎麼，看上這玩意了？」

但她沒有理會阿狼，從深藍色大衣中掏出德洛里斯交給自己的雪鈴做對比，兩個雪鈴就只有大小之分。

世上沒有這樣的巧合，這讓她忽然警惕起來，德洛里斯與北希迪亞是否有什麼關係？

「老闆，這東西到處都有嗎？」「對勒，這可是定情信物第一人氣選擇！小哥，你要是已經送了個大的給女朋友的話，大不了再送一個小的啊！」

會不會，這只是兄長去北希迪亞時隨手買的紀念品？

阿狼聽了小販的話，拽了拽埃洛爾斯的衣角：「怎麼樣啊『女朋友』，妳選好了嗎？」

他那雙眼睛狡猾死了，彎得就像是要宰了埃洛爾斯來吃一樣，這一聲「女朋友」嚇得她兩側白毛豎起，就像隻兔子一樣。

「請注意一點。」

「我家女兒當年也拿著鈴鐺送給她現在的未婚夫，老闆我可成就了不少姻緣！」

阿狼順著老闆的話說下去：「這可真是個好消息啊，願統帥大人眷顧這一對新人。」

不確定發生了什麼，她慌亂地飛奔至河邊。

「欸小伙，你家女孩跑得真快呢，別讓她跟別人跑了勒！」「放心吧老闆，雖然她會瞬移，但她也逃不掉的。」「蛤？」

他隨即追了上去，恰睹她的靦腆失措。埃洛爾斯手上的雪鈴因為跑動而劇烈地搖晃，清脆的聲音在河邊更是響亮，藍色的飄帶在北風中此起彼伏，狂奔而蹦蹦亂跳的心為鈴聲打著凌亂的節拍，大口大口地吸入冰涼的空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嘿。」他停在她身邊，她亂飄的眼神無處安放。

天空下起了如白櫻的小雪，這種雪似乎並不常見。

「哈⋯呼哈⋯你⋯先讓我喘口氣⋯」

阿狼噗哧一笑：「怎麼，我只是開個玩笑，妳就那麼敏感？」

「喂，那種稱呼不是隨便跟女性說的吧？」「對。」「那你還⋯」「嗯，怎麼樣？」

他滿眼期待看著她，正在猜測她下一句要說什麼呢，埃洛爾斯氣得閉上眼睛：當統帥就能隨意用如此親昵的稱呼喊女孩子嗎？他當自己是誰啊，仗著自己是個神就能肆無忌憚了？當真把自己當作租借女友，想趁此佔便宜回憶年少時的青春啦？⋯那麽不莊重又輕佻的領袖，北希迪亞真是倒大霉了！

心中的不屑與不滿翻騰，她一把扯掉他脖子上的紅色圍巾：

「把圍巾還給我，我們很熟嗎？」「嗯，今晚我們很熟啊。」「⋯⋯」「我是妳的學弟，妳是說過要保護我的學姐，不是嗎？」

「⋯別再玩角色扮演了。」她轉身離去，讓這人跟著自己一整晚簡直就是浪費了自己的時間！

不知道是什麼激怒了她的狼快步走上去，跟在她後面：

「亞多尼雅小姐當初好大口氣啊，說過要負責保護我的工作⋯哎呀，本還想讓亞多尼雅小姐護送我到科林德去看看那邊的民眾過得怎麼樣呢，現在才晚上九點，看來是不打算守約了。」

「⋯⋯」「算算時間，今天出來三小時了，又要回去看無窮無盡的文件了，那我就先走嘍。」

「等一下——」他離去的腳靜止在半空，打開一隻眼期待著埃洛爾斯轉過身來。

「⋯那麽晚了，且路面濕滑，我還是護送您去科林德吧。」

得到理想答案的他滿意莞爾，踏著輕快的步伐走上前：「我就知道妳還是關心我的！抱歉，我剛才只是開個玩笑，今天出來放鬆一下，可不想妳從此惱了我。」

「您是統帥，我怎麼敢惱您⋯」

「那麽，讓我再多當一會兒土匪，可以嗎？」統帥指著她的圍巾，嘴角翹起向她撒嬌，今晚真是再青春一回了！

埃洛爾斯縮起肩膀無奈輕嘆，自己完全沒有理由拒絕他，只能不情願地遞出圍巾：「小心點，那⋯可是我兄長留給我的東西。」

他嘻笑並趕緊接過圍巾，頑皮地用手指彈了一下她的眉心：

「有時候，妳可以不用那麼努力的嘗試隱藏自己的情緒嘛。」

「？」「像現在這樣，對我表達不滿也很好啊。」

她繞手：「⋯切。如果讓我表達真正的不滿，我會跟你打一架。」

「那我隨時奉陪喔。走吧，去科林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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