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薇拉、萊奧塔與丹尼爾帶著零塔的機械踏上拯救埃洛爾斯的路,在使出全身之力拔出極重的天殛後,他們跳進了小縫。
特薇拉只是左右看了幾眼,就認出來這是很久以前的收容所。萊奧塔手上的大電筒一下子照亮了走廊,三人穿過了無數扇門,怪物與幻影支開了機械,到最後只剩下三人找到了緊鎖的大門。
丹尼爾用力拍打門扉:「這門開不了!」
習慣用暴力與智力解決問題的萊奧塔二話不說往門上砸一瓶冰神之血,「啪咔」一聲,門就融出一個破口。他跑在兩個醫生前頭,一抬眼,一團鏡繭懸掛在高處——已經太晚了。
「看來又多了幾位見證者。」阿卡納甚至不屑回頭一顧衝進蜘蛛網的蟲子,三人衝過去,卻被一層紅色力場擋隔。
「請放她走,娜塔莎!」聽見丹尼爾無意義的請求,阿卡納只是慨嘆查理柯德一族的可悲。
「你擁有犬隻般能嗅出冰核的敏銳鼻子,為了他丟失的東西附上自己的一切⋯⋯的確配得上『忠犬』二字。不過,只要聽我指令,你依舊能取走她身上的冰核。」
特薇拉:「人跟冰核我都要。」
「好大的口氣呢。那就看看你們的實力是否與貪婪相匹。」
黑暗中亮起一大片藍色的圓點,跟埃洛爾斯很久以前在零塔禁區中看見的那雙藍眼睛如出一轍。百雙瞳心對準三人,子彈隨即如畫一條虛線般射出。萊奧塔早有準備,憑一己之力單獨解決了三分之二,剩下的都被特薇拉幹掉了。
不善戰鬥丹尼爾並沒有閑著,他脫掉顯眼的白袍,躲身陰影之中,捕捉戰場上的縫隙,悄悄靠近埃洛爾斯⋯⋯只需要拔掉電源,就能暫時斷絕能源。他在陌生的實驗室裡搜索,可這裡的佈局跟醫學部的完全不一樣,烏漆嘛黑的,完全不知道往哪裡開始找。埃洛爾斯像條凍屍般被懸掛高處,他越是靠近,身體就越來越痛,像是要長出點什麼來。
他忍著痛穿過障礙物跑到控制室,該死的門!為什麼四處破破爛爛的,就你還上著鎖?他心中一急,隨便包起旁邊的滅火筒敲碎玻璃——那裡還藏了個人?
「差不多好了⋯⋯」金髮的艾德琳靜靜地站在房間的中央,毫不察覺鏡子正慢慢從她鞋底往上爬。
丹尼爾憑藉經驗,一下子就診斷出,眼前的女人屬於初級侵蝕⋯⋯不,這不是最要緊的⋯⋯「請問妳知道怎樣才能斷掉電源嗎?」丹尼爾本以為自己的出現會令女人安心一點,她卻兇巴巴地盯著他。
「算了吧,無意義的掙扎只會延長她的痛苦。」她看向懸掛高處的女兒。
「她對我來說,是一位很重要的人,我不能袖手旁觀⋯⋯拜託妳,告訴我如何斷了能源吧!」
可是女人並未理睬他,只是一味勸說他就此罷休。
心急如焚的他求助無果,轉頭看見控制台只好一頓亂按,就算是藏在地上的螺絲他都沒放過,但什麼都沒發生。難道不在這裡嗎?他轉圈一周,發現拉桿並把它拉下,這下總停電了吧?結果四周的門忽然全部打開,一群「娜塔莎」湧來,嚇得他趕緊把拉桿重新拉下來。
「與其要她無時無刻都與生在體內的碎片對抗,生不如死,倒不如給她掌握這股力量的能力⋯⋯這樣一來,埃斯基爾大人將再臨世間,人間因權柄錯落他人而導致的無盡折磨也能盼來終焉⋯⋯」
丹尼爾繼續四處找尋電源開關,他揪開電箱,複雜的電線揉在一塊,像極了糾纏的血管。可就在這時,一陣寒意襲過腦袋,他「啪」的一聲癱倒,嗡嗡作響的耳鳴徹底蓋住艾德琳的聲音。冰核⋯⋯冰核⋯⋯必須要保護冰核!身上每一塊肌肉在竭聲嘶吼,血管束縛著它們,牽動著它們,操控它們保護懸掛高處的核心。
「你也是深受精神折磨的人類⋯⋯你也有尚未完成的使命⋯⋯」艾德琳接近在地上扭動的丹尼爾,語氣平淡得沒有一點情緒。
「呃⋯⋯呃哈⋯⋯」少年的眼睛只剩下一條縫。
當初究竟是什麼驅使他去拯救只認識幾天的埃洛爾斯?他有想過,是因為命運嗎?或者是因為所謂的志同道合?卻從未細想,這股牽動思緒的線是否早早藏在血脈之中。但想來想去,似乎沒有別的原因,當日身在冰窟之所以救她,不過是因為腦子中閃過一剎的擔憂。只因不想有人受傷,所以寧願受傷的是自己——至少不會有人哭著喊疼。
十指抓出血紅的鏡子,一身鏡影把他扛起,化作一片碎鏡,他果斷扎入電箱,本還在運作的機器頓時關機。漆黑一片的控制室中,艾德琳的白袍底下亮著微弱的藍光。
「什麼鬼?」特薇拉甩動鐮刀,廢了那麼多力氣,結果多來了幾十個一樣難搞的!可不常運動的她已雙手疲倦軟乏,打不下去了。眼看十六隻手向她撲來,她舉手就把機械切個四五六片——「都給我讓開,別阻礙醫生救治!」此時一柱寒流射來,冰藍色衝擊眼前一片混亂,堆疊在一起的「娜塔莎」瞬間全都結冰並且如玻璃粉碎。阿卡納輕輕抬手,大開殺戒的機械頓時放下手中的武器,開始自動組裝了起來,不論萊奧塔如何趁機偷襲,子彈也碰不著正重塑的冰塊「娜塔莎」。紅眸斜瞥向前來的狼,此刻的阿卡納就如被萬兵保護的王。
從狼手臂延伸的冰刃粉碎紅色的力場,瞬間炸開一頓響亮的「啪啦」。
阿卡納:「你還是那幅令人討厭的模樣呀。」
「是妳自己放她走,還是我親自粉碎這一切,妳自己選。」
她笑,雄厚的聲音並未動搖她分毫。狼根本不會捨得破壞收容所的,因為四十年前他也沒選擇這樣做。
「呵呵。多虧你,我才能四十年後的零塔再闖出一番天地來,我想你肯定很想知道,我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吧~?」
狼當年並未焚燒收容所,只是用牢牢的牆與機關封印著,多年來無人敢於走進去,因此四十年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得而知。在腐化的侵蝕下,即便是再厚的牆也有腐爛之日,對上一次因MI6可疑的闖入而重修零號收容所防禦系統時,也並未看出有被重用的痕跡。萊奧塔頓時猜出謎底:阿卡納的新基地是通過複製現實而創造的另一個「零號收容所」。
狼架槍瞄準了阿卡納的額頭,一言不發,嘗試製造有利條件給FSP的支援隊伍。待他破壞阿卡納的主機,這個空間就會快速崩潰,在那之後,可能會觸法阿卡納早早準備好的「後備方案」,為了儘快平息混亂,他早已安排整個FSP在科林德守候。被槍口對著的紅瞳沒有一絲躲閃,就這樣向著狼,嘲笑他。
「你以為自己掌握著全局,可惜你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只不過是我手中一隻落網的蟲子。我早已將自己的代碼滲入她的神經,變異的冰核與我的迴序代碼完美融合,很快,你就能見證重燃的赤光。那位給醫生或許還不知道,當時手中的麻藥被我的創造(娜塔莎)暗中稀釋了吧。」
特薇拉愣了,什麼?
「痛苦,恐懼,慌張⋯⋯這些情緒越多,它就會生長得越來越快,然後不惜代價蔓延開來,以提高宿主的生存能力⋯⋯哎呀,當我接收到那鏡子沿著椎骨優美曲線延伸的美麗景象,就激動得從娜塔莎身體中驚醒⋯⋯」
阿卡納的嘴角將嘴巴越撐越大,露出口腔中的芯片。
狼:「執迷不悟。」
「我?你殺了我的同胞,把我活捉回去⋯⋯不但不讓我死,還強迫我與北希迪亞簽下不平等條約⋯⋯呵,就算有了政府提供衣食住行與施展才能的舞台,對你們而言,我仍然是個『暴力份子』,是『異類』。只要離開了實驗室,到哪裡去都是阻礙。北希迪亞人從未接納我也罷了,你們不過是一群只懂得服從於宗教的無腦蠢貨,然而你的傲慢使我的智慧淪為工具,腰斬我尚未完成的偉業,簡直就是對我的羞辱。」
「⋯⋯」此時狼收到來自拉扎爾與克萊門汀的訊息,屏障的腐化程度大幅度降低,屏障管理組無法阻止暫存於屏障的腐化流失。果然如他所料,事情沒那麼簡單。
她和「末影」把每一步都算好了。
「怎麼樣?不敢下手嗎?我將她與整個北希迪亞的屏障連接,現在她吸收著天降的腐化,要是你強行拔掉管子,那早已不堪重負的屏障很快就會破掉。北希迪亞與她之間,你會再選一次北希迪亞嗎?這種充滿不可控性的實驗真是令人欲罷不能~」
特薇拉:「零塔定期檢查並維修屏障,才不會發生這種事。」
阿卡納笑了笑,看向狼,眼神像是在問他,事實真的如此嗎?
為了消除埃洛爾斯的腐化,狼的力量不斷衰落,為了屏障能繼續保護北希迪亞,拉扎爾以自身的技術將屏障多餘的腐化能轉移到一個個船隻般大的迴序容器中以減輕屏障負擔。此時此刻,拉扎爾正在用先前從埃洛爾斯浸泡狼血所轉化的大量電力來刺激所有倉庫中的狼血,希望能以此模仿「神則」淨化的效果,淨化容器中幾乎漫溢的腐化。
「這具來自維多利亞的身體,不過也是你與零塔共用的工具。即便她的肉身歸埃斯基爾所有,對你來說亦只是一場惡戰。就算沒有今日,你終有一天會刺穿她的腹腔,剖出成熟的冰核,解封六百年前沉澱的過往⋯⋯你並沒有變,米哈伊爾,從你將Project E交到我手中的那一刻起,你一直都是這樣。」
阿卡納抬頭看向埃洛爾斯。
「為了營造一副正義的形象,那條蛇替你處死了我。但沒有政府的默許,『赤鷹』的種子又何嘗能在零塔中發芽?呵,你跟我一點區別都沒有,米哈伊爾。喔不,還是我應該叫你⋯⋯米哈伊爾三——」
「砰——!!!」
一道冰藍貫穿阿卡納的頭顱,引起一陣巨震,交錯的電線與齒輪外露。人造皮膚被紅色消化,鐵片與銅線相互摩擦,丟了頭的「娜塔莎」重塑成一隻紅白蜘蛛,發出詭異的笑聲——「究竟是選北希迪亞,還是她?啊哈哈哈哈——!!!!」
究竟是北希迪亞還是她?狼沒想到自己竟然猶豫了。
丹尼爾正好此刻回到了戰場。他要求手裡的艾德琳勸阿卡納停手,女人卻無動於衷。「只有埃斯基爾大人才能結束眾生漫長的苦痛⋯⋯我與她,本就是為了大人重返此世,只是因為我⋯⋯」
少年急壞了,什麼歪理?
「埃斯基爾要真的重返此世,北希迪亞能好的哪裡去!呃哈⋯頭好痛⋯⋯不行,必須做到點什麼⋯⋯」
他半鏡的眼睛一掃,注意到艾德琳的胸膛竟然存在零件與發光物體,他瞧出來這是經過改造的人工心臟,裡面裝的⋯⋯是什麼?他追問,卻沒想到對方反手攻擊他,即便鏡子擋了數下攻擊,少年還是不小心被「娜塔莎」同款槍械貫穿了手臂。溫熱的血落在地上冒出白煙,他用盡所有專注力凍住槍口,力量的衝擊使女人不堪重擊同時翻滾地上,但也同時擠出少年手臂中裹滿血漿又帶刺的子彈。子彈觸碰地上鏡子的瞬間徹底溶解,變成一片黑色鏡子。
艾德琳大口大口喘著氣,嘴唇像裹了一層麵粉。她沒想到,即便自己的身體已經達到百分之七十機械化,依舊無法妥善操控身體。
她的雙臂緊緊環繞胸口,痛苦終於在臉上潰堤。「是因為身體不堪精神被抽乾的重負⋯⋯是因為討厭那種有蟲子在身體裡蠕動的感覺⋯⋯害怕髮色從金變白,從白變藍⋯⋯害怕照鏡子的時候變成了怪物⋯⋯怕因此失去一切,怕被殺害⋯⋯被捕獵⋯⋯」
只有她的聲音與肩膀在抖動。
「當年我不知道自己腹中有妳,因為後悔參與了Project E,因為怕死⋯⋯我擅自將克萊門汀博士擱置的實驗試在自己身上。誰知⋯⋯就是那麼隨便一試,妳竟然成為了唯一的成果案例⋯⋯」
痛苦戰勝了恐懼,她為擺脫日漸長大的核心,強行用機器將其以短暫液態化並吸出體外,轉而注入小埃的身體裡。當時正值戰爭,她托當時的行走於零塔與前線的生死之交送走了小埃,也因此導致腰以下的身體部分徹底壞死。那位友人為國捐軀了。戰亂之中,小埃因冰核的注入,外貌徹底改變,維北兩地相互戒備,FSP即便查出消失的女嬰身處維多利亞,但在MI6的多重把關之下,從此下落不明。
當年阿卡納發現了這件事,因實驗對象起了逃離之心,她本打算就此讓艾德琳失血而死,但為了終有一天能追溯到那一塊失落的冰核,最後選擇留她一條命。在那之後,她對艾德琳的神經系統動了手腳,並送她在零塔的最深處進入長期休眠。
「我賭克萊門汀博士一定會幫妳,賭他們在也找不到妳⋯⋯可是這樣,我背叛了埃斯基爾大人——我的信仰⋯⋯我背叛了我的丈夫⋯⋯背叛了Project E的團隊⋯⋯」
她抱頭大喊,痛哭,擠不出一點眼淚。但她不知道的是,她所謂「從軍的丈夫」,也只不過是阿卡納所製造的幻象——她那所謂光榮捐軀的軍人丈夫,或許其實是她日夜工作時在旁邊打報告的年輕高材生,又或是⋯⋯精幹的健身教練⋯⋯或者⋯⋯健康的軍官——至於到底是什麼,那倒要看看阿卡納最後合出點什麼來。因為害怕,或因為冰核與沉睡,很多過去的事都只剩空白,她只能通過身上的蛛絲馬跡拼湊出自己的過往。
「既然妳意識到自己的錯,那就更要做對一次!」
「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埃斯基爾就在這裡,你感覺不到嗎?」
少年忽然陷入癲狂,無論他如何控制住自己,四肢就是想破壞目光所及之處,胸口那股翻滾的怨恨與憤怒幾乎要破體而出,如浪濤淹沒一切。艾德琳因畏懼而縮到一旁,嘴唇喃喃禱告,祈求埃斯基爾大人能接她回歸「涅歐諾爾(一座小島)」
「求妳寬恕我!埃斯基爾大人!原諒我的自私與懦弱⋯⋯」
只見埃洛爾斯逐漸融化,長出了鏡子一般的身體,一股強大的負能量從她身上發射。眾人紛紛舉起武器提防,還要同時對付紅色機械大蜘蛛與逐一重塑的「娜塔莎兵隊」。現在是四對一,就算狼一抵三也只不過是六打百。
萊奧塔甩動剛切換出來的雙刃長槍,準備以額外的炎影迎戰。
「特薇拉,妳盯緊埃洛爾斯,不能讓她受一點傷。」
醫生握鐮刀的手滲滿了汗:「你有幾成勝算?」
「零,我的意思是——單論妳我,零。」青年快速觀察大蜘蛛,估算出她各種攻擊方法。那蜘蛛後仰,如一匹馬高舉四隻尖銳如大針的腳,吐出一張紅色的網。狼單手抵住了網,冰沿著紅線快速蔓延,一同黏在天花板上。霜閃,他躍至半空,靠著逐少凍結帶刺的絲線靠近埃洛爾斯,時不時被飛來的紅光阻撓。
「妳,打不過就跑。知道了嗎?」説罷,萊奧塔跟了上去,左手劃刃,右手扣扳機,擊倒了一個又一個的人工智能。特薇拉愣在原地回想萊奧塔方才說的話,她才不會逃,也不願逃。埃洛爾斯還在上面呢。
「笨蛋⋯⋯真是少看著妳一秒也不行。」
ns 15.158.61.41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