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妳聽見雪鈴響起 - 【禁忌#1】

阿倫卡：「維塔，妳為什麼要這樣做？」

一棕一紫躲在治療中心外圍，白袍還有人工智能匆促來往，沒有留意兩人。

「你在說什麼啊？」

「我知道，那個結是妳幫助別人畫的！維塔，那東西我們學過，只有收割者才可以畫就，妳幫助的對象可能十分危險，我⋯⋯」

「我沒有！」

維塔琳娜迴避少年不可置信的眼神，心慌亂如萬馬奔騰，這不是她預料之中的結果。

當晚碰上特蕾西不久後，她帶維塔琳娜到一個極隱蔽、極黑暗的地方，醫生對一片黑色說了些話，讓她觸碰那片陰影後，維塔琳娜就失去意識了。

她真的沒有想要害人，她只希望抓緊每一個機會，幸好⋯⋯政府的結論是「追查無果，主謀下落不明」。

那天索倫托治療中心事發，阿倫卡在一眾吵雜的心聲中聽見維塔琳娜的恐懼，少年便知道這事與她脫不了關係。

「妳為什麼要這樣做？」「我真的沒有，阿倫卡，你為什麼不信我？」

「妳現在很怕，怕我要將妳帶到統帥大人面前接受法律制裁，是吧？」

她一臉震驚，生氣得背對他。

「⋯現在你認定我是一個殘忍又邪惡的人，我說什麼你都不會聽進去的了！」

「不，我怎麼會這樣認為？」「你當然會，或許當我們還不算是朋友的時候，你也曾覺得我是一個靠關係進學校，沒有天賦的書蟲！可是阿倫卡，我雖然對其他人不友善，但我也不至於蓄意害人！」

阿倫卡緊皺的眉頭揚起，他很錯愕，兩人一向關係不錯，他也未曾如此看她。

「我正是因為不相信妳是這樣的人，我才會來問妳！」

他跑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肩膀：

「維塔妳說，妳是不是有什麼苦衷，我和阿貝特⋯⋯還有埃洛爾斯，都可以幫妳！」

不忿與悲傷在胸腔裡翻滾，她鼻頭一酸，眼眶泛淚，卻還是不肯說出自己想要完全接納冰腐化，成為完整「收割者」以彌補自己天賦不足的缺陷。

「我沒有苦衷，你也不會理解！」

「我⋯我怎麼就理解不了了呢？」

慌亂的他嘗試再使用讀心，卻被維塔琳娜在腦子裡罵了一頓。

「你以為懂讀心術就是了解我嗎？阿倫卡，你這樣做在我眼裡就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炫耀。你是天賦異稟的孩子，一看就會，老師們都以你為榮！你不會理解的！」

「什麼？就是⋯就是為了這一點？維塔，就算妳無法操控力量，我們也很喜歡妳的！」

可未等少年說完，她一用力甩開他的雙手，憤怒地走回室內。

「笨蛋阿倫卡！他們才不喜歡我。」

埃洛爾斯來到，她避開眾人靠近維塔琳娜，經過上次的意外，索倫托治療中心的人都忌諱她，每當她經過的時候都特別安靜，彷彿怕她是帶著統帥口令來斬人的。

瑪爾塔跟德米相繼病重，特薇拉醫生本不希望埃洛爾斯常去探望孩子們，但埃洛爾斯三番請求，希望能親眼確認孩子們安好，醫生只好讓她速去速回。

維塔琳娜眼見埃洛爾斯來了，趕緊擦擦眼淚。埃洛爾斯正忙著為她把帶來熱騰騰的燴飯掀開。

「這飯味道還不錯，試試吧。」

維塔琳娜看著桌子上冒煙的飯一動不動，有點擔心埃洛爾斯是來抓她走的，可是埃洛爾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一如往常給她帶好吃的，在旁稍坐片刻。

埃洛爾斯：「我剛才去看過阿貝特，他身體情況不好，但精神還算不錯。」

「姐姐，妳真的不願意教我嗎？」

「⋯⋯」

埃洛爾斯看著米粒，示意讓維塔琳娜吃飯，女孩把黏糊糊的米飯放進嘴裡，立馬擦擦繼續追問。

「姐姐，我真的很想跟妳當晚在雙橋市一般帥氣。我可以做到的，妳相信我！」

埃洛爾斯片刻思索後抓住維塔琳娜冰冷的手，悠長地嘆了口氣。

「妳看見的光彩，只是冰山一角。」「⋯⋯」

「維塔，現在只有康復才是最要緊的。我雖無法說準妳會何時康復，但只要妳安好，還怕沒有掌握力量的一天嗎。」

少女聽見後很失望。

「姐姐，我早就做好辛苦到最後的決心，妳只是不願意教我才這樣說的。」

「⋯⋯」

埃洛爾斯很想告訴她，其實不一定要成為世俗公認的「強者」，也不需要太過於著急成為可被崇拜的人，畢竟即便成為像統帥一樣的存在，還是會有很多不滿的目光與反對意見，自己這些無關緊要的刀客也不能免卻。她希望，維塔琳娜不要被現階段狹小的世界所束縛，不要過分執著「強者」所享有的虛榮，最重要的是跟生命中重要的人在一起，好好活著。

可是維塔琳娜必定聽不進去，再說了，埃洛爾斯她這種生來就有力量的人，說這種話在對方耳中無疑是一種嘲諷。面對跟埃洛爾斯她自己一樣執著的孩子，一味地勸阻是無法改變他們的想法的，只有讓他們試過，撞板了，才能心服口服。

既然這段教導對當下的維塔琳娜或許並非最好，那埃洛爾斯想，還是交由命運為她指路吧。

「維塔，既然這段時間妳無法外出，不如花點時間跟阿倫卡和阿貝特他們相處，畢竟你們同學一場，有什麼嫌隙或者遺憾，也能藉此說開。」

說到那兩個整天黏在一起的男孩，她就不開心，好朋友阿倫卡不相信她，阿貝特本來就與她不睦，她才不要花時間跟他們相處呢，她還要落實心中對自己的理想。

「他們⋯⋯哼，還是算了吧，看看書不比聊天有意義？」

「⋯好吧。最近還常做噩夢嗎？」

維塔琳娜抽出她的筆記本，裡面做好了有系統的分析，並做出一些猜想。

「隨著我病情加重，夢到的內容也不一樣。早段時間⋯我夢到我被那白色身影封在冰裡，很孤獨，很無助，而且有什麼在哭一樣，很詭異。同一個夢不斷反覆出現，是不是在提示什麼呢⋯⋯」

「⋯⋯」

忽然，特微拉醫生在遠方跑來。

「喂！埃洛爾斯！」

「醫生？晚上好。」

「快跟我過來⋯！呼⋯呼⋯他醒了！」

她跌跌碰碰闖門而入，金髮少年靜靜坐在床邊看著電視。

她沒想過他那麼快醒。

當日的事忽然在腦海裡快速閃過，埃洛爾斯兩行淚下，摀著嘴一時語塞。少年回頭，愣了好幾秒，灰藍的眼睛緩緩睜大：

「師姐，妳怎麼把埃洛爾斯帶來了？埃洛爾斯，妳身體還好嗎？」

「你昏迷的這段時間，她一直很擔心你。」

淚水奪眶而出，她不敢靠前，丹尼爾才剛醒她不想身上的腐化惹到他。

特薇拉說，克萊門汀在實驗後看了一眼丹尼爾的情況，奉伊格納特先生的命令把橙色液體輸給丹尼爾，他在短暫瀕死後忽然迴光返照，克萊門汀一句「呵呵～」後就離開了病房，少年再睡七天後就醒了。

橙色液體是克萊門汀的研究成果，她以此在適當時候挑選體內的隱性基因改為顯性，或者將有利的基因變得更強，在相應的環境之下改變自身得以生存，就像是隨著時間洪流不斷基因突變的病毒一樣。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改變自己變得更有競爭力是其中一個方法，但代價是⋯有可能會長得很奇怪，容易患病。

克萊門汀沒有人類下肢，她的下身與輪椅接駁著，能隨時切換型態變成觸手、爪子，甚至匣子之類的東西，在適當的時候把自己封閉起來；而由於她體內全是橙色汁液，所以拉札爾愛喚她「橘子」。

丹尼爾被橙色液體刺激至瀕死，靠著「自傷治療術」一直吊著性命，經過伊格納特和吉諾維珐的接手處理後，他出奇地情況穩定了。

「欸，原來是這樣的嗎？」

埃洛爾斯：「相貌沒有太大改變，可惜鏡子還是⋯」

「嗯，還未散呢。可是埃洛爾斯，師姐和我會繼續努力的，妳放心。哈哈，既然還未好，妳可以湊過來啊！我觸碰不到冰核，是不會感染的！」

她猶豫，特薇拉卻把她拖去。

「沒事，去吧。」

腐化水平尚能接受，她又重新帶著裝置，不會禍及丹尼爾。

「特薇拉⋯⋯」

「妳做那麼多事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唉呀，我真的不想婆媽得像妳老媽子一樣，就連妳跟誰說話都要三推四請啊。」

醫生氣得嘆氣，推著埃洛爾斯到丹尼爾床邊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別哭啊埃洛爾斯，哈哈哈哈，我醒了啊！」

她擦著眼淚：「丹⋯哈哈⋯對不起，我實在沒忍住⋯」

不知是否因為大難不死特別高興，少年偷偷伸出手想要抱抱她，可是當手伸到她的手上又縮回去了。

「我⋯嗚⋯真的好怕你再死一遍⋯⋯」

「我？啊哈哈哈！」他撓撓頭髮。

她抱著丹尼爾，埋頭在他肩上哭。少年被她嚇到，雖說兩人甚是投緣，也有病人與醫生的情分，埃洛爾斯卻像是見到失而復得的寶物一樣抱著，弄得年輕氣盛的丹尼爾滿臉通紅、心跳加速，雙手無處安放。

「埃洛爾斯，不要抱啊啊⋯⋯」

天哪，等下起反應了可就尷尬了啊啊，不要起反應不要起反應啊拜託！

可是她聽不見，越抱越緊，丹尼爾只覺胸腔處熱流翻滾，覺得兩人緊貼著的感覺很奇妙，但更多是害羞。已經腦熱得停止思考的他不斷揮動雙手，才得以從埃洛爾斯的擁抱中掙脫。

特薇拉：「你睡著了不知道，她因為你急得頂撞師父，惹得他不太高興向我訴苦！現在你醒了可真的可喜可賀，唉，我也總算能睡得安穩了。」

她為了丹尼爾的病不分晝夜待在研究室，熬得眼底發青又冒痘。

丹尼爾：「哈哈哈哈哈！埃洛爾斯，妳也太可愛了吧！」

「特薇拉醫生！不是說好了保密的嗎？」

「抱歉，我沒忍住。」「師姐，一直以來辛苦妳了！」

她攤手：「不辛苦，這都是我自願的，當年讀醫也熬不少。」

「丹，你感覺如何？」

埃洛爾斯抓起少年的手，少年瞬間滿臉通紅，腦袋當機，說話結巴不清晰，呃⋯大概就是「我很好，謝謝妳」。

「埃洛爾斯的骨頭好些了嗎？」

「喔⋯」她裝作若無其事——「很多了，嗯，待藥物研製成功後⋯」

「他們⋯⋯師姐，妳能先出去一下嘛，我想跟埃洛爾斯說說話。」

金髮脫下口罩，嘆氣：「你還有什麼我不能知道的？」

「哎呀，私事！」

「可是⋯唉，好吧，真拿你沒辦法。」

門關上了，房間只剩抽風機聲。

「埃洛爾斯，統帥大人是不是還堅持要做實驗？」

「嗯？喔，是啊。」「妳參與了？可妳似乎好好的，沒有殘疾⋯⋯等等，他們是不是把妳的冰核拔了？」

她一愣，丹尼爾湊得很近，十分迫切想要知道結果。原來丹尼爾也知道實驗的事嗎？

埃洛爾斯實驗當時被鋪天蓋地的痛楚襲擊，只記得狼一直抓緊自己的手熬過碎骨之痛，至於他們究竟加了什麼，做了什麼，實驗之後經歷了什麼，她都毫無印象——甚至那份實驗文件，她也只記得「零塔不會拔出冰核」，就算伊斯米尼讓她回想，她也說不出什麼具體內容。

丹尼爾揪著她的手袖，焦慮喃喃：「千萬不能讓他們傷害妳和冰核，冰核不能被他們拿走。」

「其實並沒有⋯⋯」「沒有參與，是嗎？那太好了，呼⋯⋯我多怕妳在實驗裡出意外啊！對，現在除了研製藥物，最重要的就是治好妳因腐化而無法再造血的病。」

她剛想解釋他們只是沒有拔掉冰核而非她沒有參與，丹尼爾就先入為主了。也罷，他也不能離開這裏，不知情或許是好事。

「丹，你先養好病吧，先不要想著為我做點什麼。」

「可是⋯」「就算我再沒有『阿爾法』，我現在的血也能支持我活三個月，放心吧。」

「不，埃洛爾斯⋯⋯妳怎麼可以只活三個月？當初妳還未認識我時，我們的團隊一直在默默研究妳，師姐眼也不眨就決定讓妳參與實驗，那時候我多希望能出言阻止啊！妳剛來到零塔就被迫參與實驗，被當作是小白鼠一樣看待，他們甚至已經準備好妳會死在實驗室中！我知道師姐也是為了北希迪亞好，可是埃洛爾斯，實驗對象的命又何嘗不重要了？⋯⋯現在看妳安然無恙，一條性命並未因腐化痛苦而死，我就放心了。」

少年的溫柔像藍天，平等地覆蓋每個人，照顧被忽略的人⋯⋯就像月亮，在夜色之中，平等地照亮所有人。她再次看見德洛里斯，那種叫她懷念的溫柔，讓兩人的心再靠得更近。

「可是丹尼爾，我們非親非故，你實在不必要為我的康健捨棄一切。」

紫藍溢出慚愧。其實老實說，丹尼爾的無私付出向她施加了無形的壓力。她明白這是少年的好意，可這份好意稍稍有點讓她喘不過氣，除了配合實驗，她還想做點什麼作為報答，可她卻沒有什麼可以給丹尼爾的。

「埃洛爾斯，不要為我替妳擋傷而自責⋯⋯那是我自願的，我害怕妳和冰核會受傷，這也是盡醫生保護病人的職業責任啊。伊格納特先生曾與我分享過，那冰窟十分危險，是統帥大人六百年前制裁冰災之禍時留下的，裡面的或許什麼危險生物都有！當時我以為妳要死在裡面了，03分隊只聽 III 指令做事的，39又要操作機械，只有我能去救妳一把，所以頭腦一熱就撲上去⋯⋯啊，其實我一點也不疼，而且只要我傷得夠重，我就能給自己治療，我——」

「丹，治療術無法死而復生啊！我知道你從小就愛自傷救人，可是那些都只是小傷，即便你什麼疼痛也感知不到，也不代表沒傷及你啊。」

少年低頭。

「你在心疼別人的時候，也要多心疼自己，你出事了⋯⋯我、特薇拉醫生還有你的師父，都很傷心。這一次多虧克萊門汀博士和伊格納特先生，要不然⋯⋯我真的要去學自傷治療了。」

少年破笑：「妳才說這是不好的，千萬不要學！」

「那你答應我，不要再置身危險。」

少年伸出小指「好～那我們來打勾吧！我們兩個，都不要再置身危險！」

「好，一言為定。」

他們多聊了半個小時，出去後，特薇拉好奇問了口關於他們在說什麼，礙於這是兩人的「私事」，埃洛爾斯只說了丹尼爾擔心埃洛爾斯造血一事。

「蛤？妳沒有看見我給妳的那盒東西嗎？」

她疑惑：「什麼？」

「就、就是妳房間抽屜的那一盒啊！」

「妳什麼時候入了我的房間？」「就在妳不在的時候啦。唉，我是看妳每天往我這裡來輸血不方便，看著庫房裡多出來一盒急救裝『阿爾法』⋯⋯就隨便給妳了。」

「阿爾法」稀缺，哪裏會多出來？所以她是偷偷拿走的。特薇拉的善意來得有點突然，埃洛爾斯有些忌憚，她「寢室權」如此之大，甚至跟萊奧塔有交情，突然變得可疑起來。

但她也只是個醫生⋯⋯自己太多疑，會不會冤枉了別人單純的好意？可是她沒有辦法，不論是丹尼爾、素芳還是特薇拉⋯⋯她都要小心，這裏畢竟是統帥的地盤。

「隨便發放短缺源力資源不會觸犯零塔規則嗎？」

特薇拉皺眉：「主任有發放權。」

「喔，好吧。」

「⋯⋯」

「還有⋯」特薇拉把手插進衫袋，聲音明顯變軟。「那天麻醉失效的事，是我的失誤，我很抱歉。」

那晚之後，特薇拉一直很自責，因為自己的失誤讓病人受不必要的痛苦，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時機當面道歉，不過埃洛爾斯並沒有太在意這件事，畢竟沒有人能預料意外。

「⋯⋯下一次小心點吧。不過其實，妳不需要徵求我的原諒。」

「為什麼？」「只是覺得，就算我原諒妳的失誤，那晚依舊受了許多痛苦，事情無法得以解決。不過如果這樣做能讓妳暢快些，那我告訴妳，我原諒妳。」

她摸著心口，聲音平復沉穩：「謝謝。確實感覺好受了點⋯⋯我覺得，這種道歉不道歉的事，就算對方在不在意也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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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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