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於暮色的城內,一場追逐在人煙稀少的巷道間展開。
身穿劍士服的青年,單手握持制式寬刃劍,肩上不雅觀地扛著一個小孩,以超出常人的靈敏,順著作為落點的連排屋頂飛掠而去。
每一個踏步加速,都像引爆了一個空氣中不可見的炸彈,賦予他箭矢般的高速,手中的劍跟隨著細小手指的指向,輕鬆揮灑出一道又一道無形劍氣,狠狠斬向前方被攆得像過街老鼠的黑影。
即使黑影像是閃現般,不規則地出現在各種迷惑人的位置,在這種作弊般的導航下,也不可避免添加了更多新鮮傷口。
「為什麼、為什麼沒有生效?」塔麥隆一遍遍順著建立完成的心靈連結,向對方發出的命令如石沉大海,他捂著嘴裡鹹腥的血味與嘔出的內臟碎屑,強忍住發昏的大腦,機械式地跳躍到下一處陰影,再次閃開奪命的危險,甚至沒有停下來解除契約的餘裕。
一追一逃造成的混亂,從城鎮中心延伸向郊外,不時有受波及而遭殃的建築或商鋪,路上受驚馬車造成的小型事故,讓身後的執法者更像是肆無忌憚的兇徒。
要不是認出男爵作為護衛隊長的身分,扛著小孩子奔跑的他,恐怕早被其他見義勇為的人攔下也難說。
身後的密列西昂雖是一臉淡然,卻越追越感到驚異,黑巫師看似瀕臨死亡,又被侯爵家的兒子不知道透過什麼方法緊緊追蹤,竟然還能連續使用無吟唱的暗影系魔法逃脫,讓自己一時半會拿不下他,這到底是哪裡來的高危險分子?
「不過也差不多了吧。」密列西昂察覺對方施法頻率微弱的減速,與氣機鎖定下越發殘破的生機,心裡想著。
像是不願這樣退場,黑巫師果斷停下不斷瞬移的身形,眼睜睜讓劍氣又帶走一塊軀體,抓緊時間回頭念道:「涅布拉。」(黑霧。)
短咒文爆發開來的魔霧遮斷五感,塔麥隆熟練地撤步,移動到早已選定的障礙物後,同時吟唱起致死的黑魔法。
他滿心想靠著改造過的黑暗視野,於優勢下反殺或再次逃亡,因此也沒注意到密列西昂宛如與他有默契的同步反應。
揮完劍的劍士,左手一翻行雲流水地將身上的累贅往後推出,趕在黑霧來臨前,讓海德里歐平穩地降落到不受魔法影響的石階上。
不提防任何可能的偷襲,密列西昂只是在一片黑暗中隨手輕提,讓律動的劍身緩緩揮向左側空處,再向下繞出一個圓弧順勢滑向右側,就像試圖畫出一個橫躺的8字形攪動黑霧。
順著劍尖的移動,密列西昂放鬆身形自然微側,輕巧又玄奧的一頓後,隨即神速無比地向上斬出。
秘劍.斷魔。
以劍鋒為中心,空氣如劃破水面的波紋,劇烈抖動著被斬裂開。
先是一聲碎裂的輕響,黑霧按了倒退鍵似地消融一空,接著是遠處巷口的石牆,平滑地被斜切開倒向地面,在一片灰塵中露出了藏身於後的黑巫師本人。
無法判斷究竟是被即將成形的咒文反噬,還是受垂直對剖的傷勢所害,塔麥隆來不及說出點什麼,只是不甘又驚愕地倒地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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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喀。
密列西昂拿著劍鞘撥弄著黑巫師的殘軀,細心辨識著殘存的線索,想確認交手的對象究竟是誰。
天可憐見,從他執勤時感應到橫越天際的魔焰,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後,又馬上被人驅使著進行這場沒頭沒腦的追殺行動,直到告一段落,他仍舊不清楚事情的全貌。
只能活該黑巫師非主流的打扮與邪惡氣息,實在太過違反社會善良風俗,讓任何不明真相的人撞見,也不妨礙先動手執法。
「極黑聖徒的人嗎,還是個高級執事。」
密列西昂在死狀悽慘的肉塊中挑挑揀揀,拾起一枚跟破爛沒兩樣的空間戒指。
曾經稀罕名貴的道具上,佈滿了裂痕與高溫融化的痕跡,戒身上能看出蔓延纏繞的花紋,那有些眼熟的圖樣,與密列西昂記憶中幾個知名的地下組織對上了號。
號稱追求知識不應受人性道德束縛的跨國非法集團,組織鬆散,內部人員多各行其是,各國重點關注的治安毒瘤,再多的資料密列西昂也沒聽說了,想必統領過軍情部門的侯爵了解更多。
海德里歐並不理會忙著探查屍體的護衛隊長,只是沉浸到以前從沒進入過的精神世界。
剩餘小部分的惡靈殘魂內,支配契約隨著契主的死去而消失無蹤,他不禁鬆了一口氣。
他神情複雜地望向那團殘渣,恍惚間有股空間錯置,視角相反的既視感,大概在不久之前,自己看起來也是比那團玩意好不了多少的東西。
生與死的交界,血與火的試煉,無疑最能刺激一個人的神經,讓人平靜下來後也雜念叢生、思緒紛亂。
就這樣,海德里歐在看似很久,其實只是連黃昏餘暉都沒完全藏匿好的一小陣子裡,立定在原地。
更遙遠的城堡處趕來的父親出現在視野時,海德里歐下定決心,做出了一個無疑能影響一生的重大決定。
疼痛令兩側太陽穴暴動般的抽動著,潮水般的疲勞,衝擊得海德里歐雙眼發黑。
直到他無師自通將近乎一半的靈魂注回給異界惡靈後,海德里歐覺得自己已經是隨時隨地暴斃都不奇怪的狀態了。
究竟是出於驕傲還是不服輸,甚至可能是本人都沒想明白的情緒,一個貴族小孩衝動下做出的行為。
海德里歐微咧著嘴,露出勝利般的微笑,在奧奈康德侯爵化作一道高速殘影,衝到身邊接住他的更早以前,就先雙眼一閉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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