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諳潛影之靈 - <1-5家族會議>

醒來的時候，戴延安在奇妙的失重感中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想和以往一樣潛回被窩，開啟一日之晨的小確幸。

但不習慣的睡姿與遍尋不著的棉被，讓他微感煩躁地睜開雙眼，然後眨了眨後，感到整個人有點方。

此時的他，一臉懵逼地飄浮在精神識海，左側是一副睡眠不足模樣的海德里歐，右側是一個面熟的中年帥哥。

兩人不約而同地注視自己，讓他莫名有點心虛，總覺得剛剛起床的時機，是不是打斷了什麼重要的談話？

中年帥哥一副英倫紳士的風範，就算不再是小鮮肉的年紀，能魅惑小女生的滄桑魅力還是撲面而來，此刻卻顯得面色不善，用一種彷彿能看穿人心的凌厲眼神牢牢瞪視著他。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好像是小孩的家長，叫奧什麼什麼侯爵？戴延安有些後知後覺地想著。

不對啊，在這之前，為什麼自己還沒死透？

為了瞭解眼前摸不著頭緒的劇情發展，戴延安試著翻閱腦海裡的記憶，發現竟然能照順序，回憶起海德里歐接管身體後的經過，不由得興致盎然地追起這段經典的實況秀。

在奧奈康德侯爵的眼中，驚醒的惡靈從一團不規則物質，突兀轉變成奇怪的裝扮，又自顧自神遊天外，他決定先繼續適才的談話。

「海德，那東西對你很危險，有我和你萊特叔叔幫忙壓制，你應該能趁機收回被掠奪的部分。」侯爵不著痕跡地移動到一個戰士能做出及時掩護的距離，即使這樣的行為，在他人的識海裡不具備實際意義，暗藏擔憂的說著。

「父親，我從一開始就說了，沒有被惡靈掠奪的靈魂，這是我自願分出去的。」

「告訴我，為什麼？」

「我說了他對我有救命之恩。」

「海德，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侯爵強調：「那只是個低等惡靈。」

雖然感覺父親為了不傷到自己，不太可能真的採取什麼傷害性手段，海德里歐仍有些緊張地靠向『惡靈』的位置。

「您看看他的樣子，真的像是一般的惡靈嗎，我之前跟您說的事都是真的。」

「好，就算那是真的，也沒有必要拿自己的靈魂冒險，神聖的淨化，對他們來說就是最好的歸宿。」

「父親，我……」

海德里歐的閱歷顯然不足以找出合適的說辭，來堅持這樣旁人看來匪夷所思的行徑，也可能那樣的理由從來不存在也說不定，他焦急地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搖了搖頭。

「對不起，我不要這麼做」

「海德，或許你是受到了什麼精神魔法的影響……」

「我並沒有！」

等戴延安結束追番回過神來，就看見兩人的站位不知何時，逼近到了一個令他十分沒有安全感的距離，又聽到了倫理劇裡似曾相似的狗血台詞，讓從回憶模式中退出的他，按耐不住熊熊燃燒的吐槽魂。

「小子，你有病是不是啊！」

見到兩人集中過來的視線，看完小視頻的戴延安，像被小說作者在結尾塞了坨屎般，略顯激動地繼續說道。

「靈魂這種東西是可以這樣，像午餐便當一樣分來分去的嗎？」

「幸運撿回一條命，不想想怎麼孝順父母，珍惜生活，在那邊搞東搞西的，好好活著不好嗎？」

「……」

戴延安見兩人沉默，就像老師面對沒人願意舉手回答的課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說著說著竟然不顧一切地開始將身上的一半靈魂傳出去，而海德里歐一驚之下，也反射性地把維持自己存在的一半靈魂反饋回去。

霎時間，旁邊看戲的奧奈康德侯爵只能一臉驚疑地看著兒子的靈魂能量，像是在兩人間拔河般，呈現一種不多不少的動態平衡。

瘋了，真是瘋了！

「你這小屁孩到底在想什麼，是把寶貴的生命當成什麼廉價的東西嗎？」

戴延安咬牙切齒地說著，要不是識海裡沒有流汗的功能，他現在恐怕已經滿頭大汗。

「我只是不想欠你救命的恩情！」

「什麼恩情，少騙人了，貴族學都扔進垃圾桶了嗎？」

「不過就是不想被施捨的狗屎自尊在作祟，做出一個大家都看不懂的謎之操作，死咬著不認罷了。」

「你、你……」

海德里歐一時被懟得說不出話，惱羞成怒之下也不甘示弱的回道。

「你才是，我有叫你救我嗎，隨隨便便就把撿來的命犧牲掉，你這惡靈以為自己是什麼英雄還聖人嗎？」

「哈哈哈，不好意思，我們這些現代人本來就普遍有自我毀滅傾向，什麼犧牲小我會不會想太美，我就是那時候剛好想自殺啦。」

「你明明就不是這麼想的，明明就不是這麼想的。」

不敵對方沒節操的吵架功底，海德里歐只能陷進重複反駁的悲慘境地。

看著由於落在下風，只能言辭貧乏當個復讀機的海德里歐，戴延安深刻體認到對方即使是貴族，也不過還只是個孩子。

或許未來有一天，他會成長為過往認知中的那種有手段又惜身，高高在上的貴族老爺，但在此時此地，只有一個因為說不贏別人而想耍賴的小朋友，戴延安莫名覺得鼻酸。

可惡，我肯定是被小屁孩打亂了自己的節奏。

「我也不想啊，你以為我有你想的這麼高尚嗎？」

戴延安忽然抬手抹了抹臉：「誰真的想死啊，我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心，你為什麼就不能簡單的接受，讓我至少在最後也覺得自己帥氣過。」

「……」

要死的人是我，你一副不認命表情到底在搞什麼，像是不想面對那張還沒被社會毒打過的小臉，戴延安自暴自棄的吼道。

「要剝奪一個無辜人的身體和幸福，繼承別人的人際關係，心安理得的過一輩子，我到底要多卑鄙，才能做出這種跟謀殺沒兩樣的行為啊。」

氣喘吁吁中，海德里歐沒有繼續接話，倒是安靜的空間中傳來了一陣清脆的掌聲：「說的真好。」

隨著啪啪啪的鼓掌聲，套著一身純白乾淨連衣裙的女人，從空間中那難以明確的模糊邊界處，緩緩行來。

她踏著優雅舒緩的步伐，不輕不重，比起勉強算是擁有半個主場的戴延安，反而更顯現出此地主人的架式。

好吧，畢竟是親兒子的地盤，媽媽就是有氣場。

戴延安順勢停手說道：「喂，我說小子，你的精神世界是個交誼廳嗎，進來的不相關人士也未免太多了吧。」

「我不是小子，我是海德里歐．希瑞爾！」

「好好好，就叫你海德吧。」

少婦看著兩人的互動與海德里歐鬱悶的表情，不由得噗哧一聲輕笑。

同樣純白的女仕寬沿帽下，微曲的黑色碎髮搖曳在略感透明蒼白的臉頰邊，因為藏不住笑意而彎起來的眉眼，像極了一彎明媚清冷的弦月，眼角處細小的淚痣，點在水仙花瓣般嫩白的肌膚上不多不少，充滿無邊的人妻風情。

「我可不是無關的人，再怎麼說也是海德的親生母親。」少婦略顯俏皮地眨眨眼：「家裡的魔導師正透過靈魂之眼的能力，辛苦地讓我和奧斯汀進入這裡呢。」

戴延安當然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剛剛不過是習慣性吐槽，至於奧斯汀，似乎是侯爵夫妻間的愛稱吧？戴延安不太想在腦內電影院裡被餵狗糧，只是點到即止的從腦中擷取一點必要資訊。

「呃，諾茵夫人您好。」

該死，這種見家長一樣的感覺到底是什麼鬼。

諾茵沒有在意戴延安的侷促，只是邊走近，邊看向兒子：「海德，你真的不後悔這樣的決定嗎？」

「媽媽，我……」

「或許這個惡靈本身特殊，你的萊特叔叔能感受到，理論上分成兩份也沒問題的靈魂能量，但一體雙魂仍然是一個非常少見的情形，會發生什麼變化，我和爸爸也不知道。」

諾茵蹲下身子平視海德里歐，用無比認真的眼神望著他。

「即使如此，你也不後悔嗎？」

「我、我只是知道不這麼做，以後一定會後悔。」海德里歐回望著那對像是會說話的眸子，一字一句堅定回答。

「是嗎？」

「是的！」

「那麼看來，媽媽我也只能尊重你的決定了。」

「諾茵！」

「奧斯汀。」諾茵打斷了急切間想說些什麼的侯爵，只是一臉溫柔的望著侯爵。

「奧斯汀，這是孩子拚上性命做出的選擇，就算有什麼問題，我們也只能想辦法去承擔。」

「但是，但是如果海德是被什麼力量所蠱惑……」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吧，奧斯汀。」

「畢竟精神裡的靈魂有沒有被影響，本身處在什麼樣的狀態，都是一眼就能看明白，再明顯不過的事了，更何況……」諾茵回過頭，深深地看了兩人一眼，然後猝不及防下，將戴延安與海德里歐一左一右抱進了懷裡。

「他們兩位，都是善良得過份的好孩子不是嗎？」

「媽媽。」

「……」

被一個年齡看起來不大的姊姊突襲，戴延安臉紅的就跟蒸熟的蝦子一樣，既有一個成年人身在直接不作偽的擁抱中的尷尬，也有孤立在陌生之地，得到他人認同的溫暖。

可惡，本來就很低的哭點蠢蠢欲動，雖然靈魂狀態下似乎擠不出眼淚來。

我有這個資格活下去嗎？

「我真的有這個資格活下去嗎？」戴延安不自覺地反問著。

「你也看到了，海德是這麼期望著的，不是嗎？」諾茵的手輕輕的撫摸著他的背部，語調越發空靈：「與其選擇逃避，不如試著面對，對某些人來說，用力地活著也並不比死亡容易。」

雖然諾茵不清楚戴延安自瀏覽完海德記憶後，生出的逃避心理，卻像是透析他內心般說著這些話。

我真的能提起勇氣，面對這個截然不同又冰冷陌生的世界嗎？

因為自身經歷而有些厭世主義的戴延安，從小就知道世界很殘酷，滿是欺騙、暴力、戰爭與得過且過，但也總有不經意間展現的片面溫柔，而讓人留戀，讓人有所期待，顯得越發殘酷。

「那個。」

「嗯？」

「…謝謝你們了。」

諾茵輕巧地歪了歪頭，對戴延安細如蚊蚋的道謝不甚在意。

「呵呵，至於說死氣對海德的影響……」

「既然如此，這部分就交給我來解決。」

「奧斯汀？」

「祕庫裡收藏的聖遺物，能作為聖靈轉化儀式的媒介，我手中也有蒐羅到教會儀式具體布置的方法，這樣海德的身體就不會被寄生死靈的死氣困擾，不過……」

像是不甘願被當作背景板，許久沒發言的侯爵插話道：「你最好要知道，心懷惡念的靈體，只會在儀式中被徹底消滅。」

聽著這充滿恐嚇性的發言，諾茵只是嬌嗔般的看著侯爵。

「別在意，奧斯汀只是想嚇嚇你，職業習慣罷了。」不是啊，妳老公的臉看起來更黑了，別再刺激他了啊。

看來我也只能轉職成聖靈了，至少這個職業聽起來還算蠻有前途的，戴延安半打趣地安慰著自己。

「惡靈先生，既然打算要留下來，不如往後就以海德弟弟的身分待著。」

「請恕我拒絕，我當然是哥哥，我的年齡怎麼說也不會比海德小。」

當弟弟是不可能的，想也別想。

「那惡靈先生，該如何稱呼你呢？」

「…戴維。」由於無法理解身處西幻背景，還堅持要用中文名的使命感，戴延安想了想，報出自己常用的英文名。

「海德？」

「戴維……哥哥。」

看著多出來的哥哥，海德里歐在母親的催促下，頗不自然地叫道，有種搬石頭砸腳的怪異感。

聽著這樣的稱呼，解決了生存問題後的戴維只是望著眼前，投注心力凝視著每一個人，像是要以眼睛為相框，將所有人深深烙印下來，心裡疲憊又充實。

自己的前生，完美符合穿越者天煞孤星的人設，沒有家累的遺憾，到現在反而成了一種慶幸。

這便是自己即將展開生活的地方了嗎？

新的世界，新的兄弟，新的家，新的父母，呃，侯爵老爸可能還有點害羞，所以接受不能。

總感覺有點溫暖。

戴維吸了吸鼻子，微微發力掙脫開令人貪戀的懷抱，鄭重的豎起右掌，不同於以往的流露的不正經，懷著自發的虔誠緩緩開口。

這是從海德里歐的印象中找到的，最為神聖且莊嚴的宣誓。

「吾，戴維，漂泊於世間的魂靈。」

「以天空特蘭特之名、以大地埃薩諾之名、以海洋俄亥赫蓮之名起誓。」

「在群星的見證下，吾將視海德里歐．希瑞爾為手足兄弟，視希瑞爾一族為出身家庭。」

「無論貧賤、富貴、厄難相伴。」

「吾將遵循內心，踐行此誓直至此世之盡，願與天地同證。」

「……」

侯爵夫婦望向慎重其事的戴維，小小地發了會兒愣，像是陷入什麼過往記憶。

「啊啦，這可真是，可愛的惡靈先生啊。」

「唉，希望你是對的吧，諾茵。」

看著忍俊不禁的諾茵夫人，與放鬆臉部搖頭苦笑的侯爵大人，遵從內心發完誓言的戴維，敏銳地聞到了八卦的味道。2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Iiordg3GZ

節錄：聖典序章—以撒之誓

時，雲破日現，聖樂相隨，無暇聖光通天徹地。

「吾，以撒，降臨於世間的神靈。」

「以天空特蘭特之名、以大地埃薩諾之名、以海洋俄亥赫蓮之名起誓。」

「在群星的見證下，聖教當立，護佑良善，引導人民。」

「無論人心、未來、時空變換。」

「吾將遵循內心，踐行此誓直至此世之盡，願與天地同證。」

於是大地蓬勃、萬物歡騰，和煦聖光籠罩世間達七日七夜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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