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福科是被一陣尿意憋醒的。
他猛然睜眼,急沖沖跑了趟廁所,然後心滿意足地回到臥室。
打算倒杯水解渴時,他揉著惺忪睡眼看向同學的床,視線也比驚醒時清晰許多,他不清楚具體的時間,從不太活躍的腸胃蠕動來判斷,大概也就剛過上半夜,分心想著開店的事情,越看越覺得排成一列的木床像是廉價通鋪,十分掉價。
只是隨著提水壺的角度越來越危險,框啷,德拉福科的手一鬆,東西就這麼砸到地上,發出巨大迴響。
開水灑到腳上淋溼了褲管,讓他拍著褲子跳起腳來,如果房裡有其他客人的話,肯定會起身抱怨,只是小胖子大汗淋漓看著空蕩蕩的床鋪,本該有人躺著的地方,此刻鋪得整整齊齊,跟入住前一樣。
人呢?他吞了口口水,心裡發慌,隨即感覺到不停往身後猛吹的夜風。
窗子又是什麼時候打開的?他還聽見了窗簾被風鼓起,使勁拍打的聲音。
趴答、趴答。
慢慢地、慢慢地轉頭,隔著窗,他看見了一隻與他視線相對,異常巨大的眼睛,不緊不慢地對他眨了眨。
那隻眼睛不似人類器官,暗沉的瞳孔佔據了整格眼眶,不見一絲眼白,比德拉福科整個人都來得龐大,他之所以用格來形容,是因為當那灰黑色眼皮開闔時,與它平行排列的眼牆也同步眨動,就像緊密排列的蜂巢,簡直是要逼死患有密集恐懼症的人。
大眼睛虹膜上映出的小胖子,嘴巴呈O形逐漸擴大,空洞洞的能塞進兩個掄圓的雞蛋,下顎隨時可能脫臼,毫無預期的第三類接觸,刺激他發出一聲悠長的怒吼。
「喔喔喔喔喔喔媽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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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坦士德翻了個身繼續睡眠,覺得旅館樓下有些吵,卻只是把被子拉起蒙頭大睡,而孟流士謹慎地行走在廊道間,尋找失蹤的同學。
他沒有小胖子的際遇,窗外夜空如洗,只是偶爾有白影無聲無息掠過身邊,他試過對白影用短劍劈刺,甚至以靈氣直擊,都像泥牛入海,不起波瀾。
好在對方也沒有對他如何,只是像鬼屋布景那樣四處遊蕩,孟流士自然不會讓它輕易近身。
他抵達樓下,沿途不見半個人影,心中不免有些急躁,雖然人是坦士德邀來的,孟流士感覺自己也有一分責任,略微思索後,他伸手去推大堂的門,木門紋風不動。
不是因為堅固,這種普通木板做的店門,他一巴掌就能扇飛,只是有股力量將整棟建築黏合在一起,阻止他的破壞,從門縫往外看,不是路面而是一片漆黑無光。
「不可能。」他自言自語,然後凝出氣刃,脫手砍向窗子。
碰!
別說窗戶沒事,他仔細瞧著,就連窗外景色也像背景畫般毫無變化,灑下的光影角度不曾移動分毫。
「原來是假的。」孟流士拍拍胸口,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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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里歐正用批判性的目光觀察這間旅館,丈量完房內物品後,他離開屋子,像散步一樣四處逛著。
「細節很真實,會把所有進入的人隔開嗎?」他評價道。
不論是戴維還是涅呂雅絲,兩者在海德里歐眼裡,都是精通幻境的大師,只是原理不同,前者自稱賣肝建模師,後者更多倚靠魔法陣的力量,所以當他發現自身處境時,表現得十分平靜。
「現在在外面的,是哥哥嗎?」那大家的身體應該不會遇到危險,他想道。
哥哥沒問題的…吧?不知為何,海德里歐越想越擔心,沒有脫離他視線的戴維,已經足夠令人頭疼,更何況是現在。
然而進入此地的是他,兩人間分工明確,精神相連的絲線毫無異狀,海德里歐也不好開口換人,他宛如杵在門外的狗主人,門內養的是隻精力旺盛的哈士奇,在沒開門前,誰也無法提前確認屋況。
懷抱著無名焦慮,當深沉黑水洶湧而過時,他只是蹙著眉,借助超人一等的身手避開,不料黑沉的髒水自四面八方而來,從天花板、牆壁、甚至於家具上拚了命向外噴灑,避無可避之下,很快將他包裹入內。
刺激性的惡臭如低漥處淤積許久的死水,進入口鼻的感覺非常糟糕,直到海德里歐強迫催眠自己這是幻覺,情況才有所好轉,狼狽脫離差點溺斃的窘境,雖然這裡不至於真的讓人死去。
溼答答的衣服緊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就算腦中知道不該當真,理智上還是很難無視,他嘆了口氣。
假如破局的關鍵不在夢中,真希望哥哥的動作能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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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入定中醒來,孟流士於呼吸間重新掌控身軀,不由得感到安心,他試著活動手指,神經回饋的觸感幾乎與夢中一致,真假難辨。
好精巧的魔法!他感嘆道。
向四周掃視後,他猛然一驚,連起身彎腰都不用,身子像俯衝的鷹鷲般,撲擊至隔壁,將壓著坦士德的人影分開。
「你在做什麼!」他向一臉驚訝的海德里歐厲聲問道,但瞥見對方手裡拿著的畫筆後,又變得古怪,小小一張床上塞了三個人,異常擁擠。
孟流士轉頭看向床上的坦士德與更遠一些的德拉福科,發現他們其中一人被加上了誇張的腮紅與眼影,如同過氣的舞台劇老演員,另一人臉上則塗了隻唯妙唯肖的烏龜。
他愣了愣,趕忙望向一旁,好在窗戶的倒影上映出的,還是他那張原裝貨的臉,但從順序來看,孟流士覺得自己差一步就無法倖免,只消晚醒來那麼一點點的話……
「還差一撇。」
「蛤?喔。」社長反問,看見海德里歐指了指長髮飄飄的坦士德,木然讓開,親眼見證了烏龜尾巴,如何被補充完整。
完工的戴維神完氣足,哼著歌收起工具,孟流士翻身下床,臨走前鄙視了一下死豬一般的坦士德,還有那像要把腰部對折的糟糕睡相。
不得不說,那隻烏龜畫得還是挺好看的。
「你沒有作夢嗎?」回到原位的孟流士問道,說服自己忽略那幕詭異的場景,愛惡作劇的貴族小孩,這聽起來沒什麼毛病。
「我一直都沒睡著啊。」因為懶,戴維撒了個無關痛癢的小謊,這樣一來,他就不需要多作解釋。
嗯,社長接受了這個說法,沒有深思。
「你說的夢是指?」面對戴維天真的提問,孟流士簡單說了一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所以他們現在看起來在睡覺,卻被困在了夢裡?需要叫醒他們嗎?」戴維扮成萌新,繼續問道。
「可以這樣說,學校裡有個老師很擅長這類的事,先別吵醒他們。」孟流士阻止戴維,既然鬧鬼現象出現了,想必能順瓜摸藤找到源頭。
這個魔法並不具備攻擊性,就算會造成精神耗弱,也不像能傷到人,從剛剛開始,他便感應到微弱的精神力在身邊波動,要是貿然打斷,很難說能不能再揪出對方的尾巴。
但該如何找出施法位置,他也犯了難。
房內一時無聲,戴維歪著頭盤膝而坐,眼珠子在眼眶裡亂轉,像打著什麼鬼主意。
「學長在想如何找出源頭嗎?」他突然發問。
「你有辦法?」孟流士並不掩飾遇到了難題,主要是魔力波動散佈在整個空間裡,細微處極難分辨。
「那當然,我可是煉金系新人王,涅呂雅絲老師的愛徒啊。」戴維說的是事實,孟流士無從反駁,但這種事從本人口裡說出來就有點……
由於沒有外敵威脅,他們將睡著的兩人安置在原處,前往一樓,途中遇見了詢問他們需求的門房,也是旅館深夜裡的執燈人。
作為老闆的友人,他們順利進入廚房,社長看見海德里歐從櫃子裡扒出一袋東西。
「鹽?」經過處理的精鹽細碎雪白,有股海裡特有的鹹味。
「賓果!一般人不是都說鹽能驅邪嗎?」孟流士搖搖頭,表示沒聽說過,戴維只能尷尬地改口:「啊,沒有這種說法嗎?」
「反正鹽確實辦不到這種事。」他撓撓頭,在灶台上倒出一小搓鹽堆。
孟流士關注著對方的行動,畢竟他也沒什麼好辦法,只是用疑惑的眼神催促他。
「條件很克難,我們隨便將就一下,只要把血滴於鹽堆上觀察流向,延伸性越好的方向,就代表魔力濃度越高。」
「看似簡單,但解釋起來很複雜,主要牽涉到了正反鏈式效應跟活性化理論。」
原來如此,社長聽懂了作法,後面一概忽略,認真考慮是不是該旁聽一兩節煉金學,不然學霸的威嚴快要維持不下去了。
他正想到一半,卻見海德里歐將削水果的小刀遞來,滿臉期待。
「怎麼?」他面露不解。
「就是那個……」戴維扭扭捏捏,怪不好意思地說道:「可以麻煩學長取個血嗎?」
「我會怕痛啊。」他敲著自己的頭,微微吐舌。
孟流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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