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諳潛影之靈 - <3-11花與劍與天藍馬蒂尼>

人流往返的劇院邊，遠離用餐尖峰的時刻，有間窗明几淨的小餐館。

店裡有三三兩兩的客人，他們輕聲聊著王都內新奇有趣的新聞，穿著考究，慢慢享用杯中飲料，彷彿能待到天荒地老。

在這種即便恭維，也搆不上高檔的地方，客人們雖然過得比底層平民優渥，也不可能多麼富有，衣角上不顯眼的洗滌痕跡，在明眼人看來，如同深夜裡的螢蟲般顯眼。

他們只是每日裡準時報到，任由滴滴答答的鐘擺在身邊晃盪，坐下來，點一些名字動聽的小東西，以維護自身體面，就連員工收拾衛生時，那反覆擦拭碗櫃的例行性動作，也顯得無精打采。

「歡迎光臨。」察覺有人走近，服務生敷衍了事地抬頭，看見絲巾遮掩面龐的女子之後，胸口一跳。

多魅惑人心的一對眼啊，像要看透你的軀殼，撓進心底，讓人連反應都變得遲鈍，喚醒情竇初開的少年心，即便對方根本沒有將他看在眼裡。

「我預約了二樓包廂。」啊，真好聽的聲音，服務生心想。

「這邊請！」

他挺起胸膛，故作大方地領著女子上樓，一面暗恨今早沒將最好的那條皮帶紮上，一面將對方帶到餐廳最好最棒的位置。

「不先確認我的名字嗎？」年輕的服務生似乎聽見了女子的輕笑，耳朵微微發紅。

「今日下午只有您的預訂，不會弄錯的。」他及時補救，同時也惱恨自己錯失了當面詢問芳名的機會。

當他鼓起勇氣要開口搭話時，短短的路程早已走完，服務生看著女人頭也不回的背影，失落地想賞自己一個耳光。

只是門又忽然開了，正如他再度活絡起來的心。

「兩杯熱天藍馬蒂尼。」女人探頭，淡淡地朝他叮囑。

「沒問題！」他提高音量回應著，興沖沖下了樓，甚至沒多想一個人，為何需要點上兩杯咖啡，只等著大顯身手。

辛美蘿轉身坐下，包廂的邊角上擺著小盆植物，細長的葉瓣伸展，半開的窗能直接望見歌劇院一角，仰視浮凸於牆上的石雕，確實賞心悅目。

「妳還是這麼無趣。」側面的座位冷不防傳來了聲音，而她像是早有預料般，沒有半點驚嚇。

摘下絲巾，辛美蘿露出真容：「那人明明帶我去了另一間包廂，你倒是來的很快。」

密列西昂身上還穿著護衛的打扮，受前長官奧奈康德的影響，他的坐姿極為端正，他沒有被對方純真無辜的臉迷惑，對辛美蘿說話的語氣仍然不鹹不淡。

「我聞見地獄香的時候，就知道又有人要犯蠢了。」

辛美蘿聞言笑了笑：「欣賞美麗的事物，可是人的天性啊。」

她盯著自己的蔥嫩的指甲，像在擔心哪裡掉了色，兩人的相處在信任裡帶著戒備，嘴裡說著閒話，卻不肯輕易交出心底想法。

「你沒有嚐嚐那個女護衛的味道嗎？」

儘管發出邀約的是她，辛美蘿倒是一點也不急著進入正題，她開口調笑：「她在劇院裡邊看你的眼神，可是充斥著發情的味道呢。」

「那又如何？」

辛美蘿傾身看了密列西昂幾眼，有些可惜：「嘁，真的沒有啊。」

「就算年紀偏大，皮膚也略顯粗糙，但她的體態不錯，你又不吃虧。」

「在維持身材上，你們這類人總是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吶吶，真的不考慮一下？」

「不需要。」這句話從密列西昂的牙縫裡蹦出來，生冷無比，讓房間裡的空氣又降了幾度。

「哈哈，看到你還有生氣的餘裕，我就放心了，看來計畫進行得還算順利。」

密列西昂不認為他的表情說明了什麼，也懶得爭辯：「魚快上鉤了，盧米施特正考慮請妳為自己的父親賀壽。」

「喔？」辛美蘿的手指點著臉頰：「不需要執行備案真好，我一向不喜歡太過強硬的作法。」

迪馬迦蘭是個保守謹慎到了極致的老人，除了每年生日會在城外的莊園度過，其餘時間基本不對外走動，城內的相府兩步外，更是戒備森嚴的王宮。

就連生日這天，也是他處理仇家的陽謀，隨行的軍事力量幾乎武裝到了牙齒，即使耗了老大的力氣劫殺成功，若沒有破壞掉他藏在別館裡的儀式，也是白費工夫。

是的，別館裡隱藏著迪馬迦蘭精心打造的不死儀式，時時刻刻運作著，這本該是個秘密，卻被兩人隨口談論。

「你的任務沒問題嗎？」密列西昂必須與獸人一同突襲宰相車隊，別館裡的工作只能交給他的共犯，這讓密列西昂感覺事情無法盡在掌握。

他迫切地想詢問更多，然而辛美蘿並不領情。

「你在質疑我，還是在教我做事？」

她的聲音冷漠，遠比十二月凜冽的寒風刺骨，將密列西昂壓得說不出話來，明明是個嬌滴滴的女演員，身上的氣勢卻是如此冰冷邪惡。

但在下一刻，又變得春暖花開：「還是說，這是你表達關心的方式呢？」

「我只想得到一個答覆而已。」這個難以捉摸的女人，密列西昂暗罵。

單以地位論，他沒有問詢對方的底氣，只是這件事對他太過重要，尤其知道對方將要割捨的東西後，更是如此。

「謝謝你的關心，興趣與任務，我一向分得很清楚。」

出演歌劇是興趣。

保持年輕貌美是興趣。

生命裡的一切享受，都是興趣。

見密列西昂還想說些什麼，辛美蘿只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嘴角咧起：「你再說下去，我可就要給你一些懲罰了。」

密列西昂相信她是認真的，更不想試試她嘴裡的懲罰，只能讓話題就此終結。

屋簷上的鳥兒。奇怪地看著這對沉默下來的男女，要說熟悉，他們也只是因為利害一致，而坐在一起，一旦離開了任務，連共同的話題也沒。

「不如說說你在落葉城的事，我想聽聽。」辛美蘿說道。

「這與我們的事無關。」

「怎麼會呢？即使是迪馬迦蘭也不會想對上那個男人吧，這也是你......」

沒等辛美蘿說完，密列西昂無禮地打斷了她，再一次重複：「我說了，這與我們的事情無關！」

辛美蘿能從他的語氣中聽出威脅，劍拔弩張的危機感，令她泛起笑意。

晦暗喪鐘，那個孩子的父親嗎？她可遠比密列西昂本人還清楚，他在落葉城裏的人際關係。

真是天真啊，所謂的復仇，怎能不點燃一切可用之物呢？雖然宰相在她的眼裡已經是個將死之人，她卻不介意說些撩撥對方的話。

「您的餐點到了。」開門聲中斷了兩人的對話，密列西昂不知何時消失在位置上，辛美蘿望向端著咖啡的服務生，眼神不善。

服務生看見重新戴上絲巾的辛美蘿，暗自感到可惜，有些人單單只是坐在那兒，也顯得媚骨天生，令人喉嚨發乾，卻沒想到這會為自己埋下禍根。

「還需要任何服務嗎？」他抱著期待問道，卻只等到辛美蘿的逐客令。

「不用，出去吧。」看著唯唯諾諾退去的服務生，她藏在桌子下的食中二指交疊，朝不懂敲門也不懂禮貌的傢伙背後指去。

叩咚，門再次關上。

「你做了什麼？」又一次現身的密列西昂，像從未離開過。

「一點小教訓，血光之災或大病一場，誰知道？」辛美蘿端起暖手的瓷杯，語帶保留。

密列西昂不再追問，他也不是同情心氾濫的人。

「真要說，你將滿都拉直接交給豹人的做法，才叫人吃驚。」辛美蘿恢復慵懶，貓咪般趴在桌上。

「那是我們手裡最大一張牌，你也不怕他們毀約。」

「妳恐怕不太了解獸人的歷史。」

「喔，願聞其詳？」

一樣是回答者，密列西昂顯得盡責許多：「即使有過短暫的統一，但獸族分支間，傾軋最嚴重的時間點，也發生在那時，豹族不會放過任何脫離獅族壓制的機會的。」

「作為滿都拉下落的知情者，我能完好無損地從豹族地盤活著出來，本身就證實了他們合作的意向。」否則一旦他向獅族告密，豹人只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是一場雙方心照不宣，卻不說出口的賭局，賭得是兩邊的默契與克制。

「能那麼順利地把尊者引來嗎？要是那群豹子愚蠢而貪婪呢？」

「如果連實力的對比都看不清，那他們只配乖乖陪葬。」

「真是粗糙的計畫啊。」辛美蘿嘆道。

「手裡的牌不多，越精巧的設計，越容易出問題，我也只是拚盡全力螫出毒針的工蜂而已。」密列西昂說道。

「我喜歡這個比喻，充滿童心。」辛美蘿輕敲杯沿。

「何況祂也默認了我的做法。」

「言必信，信必果？」辛美蘿表情莫測。

言必信，信必果，一語成讖等，傳說中唯有神與魔才具備的權能，雖然祂也曾被迪馬迦蘭欺騙，偷走了微不足道的力量，但密列西昂還是只能相信。

「密列西昂，你真的信任吾主嗎？」看穿對方的內心，辛美蘿又一次開口問道。

「那是當然的......」

「不，你不信。」辛美蘿的手指，點在他的胸前，一口道破，房裡的氣氛又變冷了。

「呵，聽妳的言辭，也不像有多尊敬。」密列西昂惱怒地反問，如果有的選，誰又願意借助這種邪惡？

「你還是不明白。」但辛美蘿顯然不這麼認為。

「祂從不稀罕人們的敬愛，只是將其視作玩偶。」她收回手指，開口說道：「迪馬迦蘭確實盜取了吾主的力量，那又如何？」

「當時的事還有他人參與，那種存在的博弈，遠非表面上的淺顯。」

「你只要做你該做的事就好。」辛美蘿神秘地說完，眼裡閃閃發光，卻讓密列西昂感覺比任何時候接觸的她，都要令人不適。

時鐘塔的刻度再次下移。

「不先喝杯咖啡再走？」辛美蘿垂下眼簾，向起身的密列西昂問道。

「我沒妳這麼悠閒。」

當風灌進房裡，輕巧地把女演員的髮梢揚起時，辛美蘿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還真是冷酷的外殼啊，密列西昂先生。」2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zTN9NhIj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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