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出這把劍以後,你會死吧。」辛美蘿語氣平平,就像說的是無關緊要的小事,但男人關注的點並不在此。
「這股力量,能助我完成願望嗎?」密列西昂只是追問。
「當然,假如你不犯蠢。」
「那麼我求之不得。」於是飄渺的女聲不再說話,逐漸遠去。
豹族作為中間人,完美達成了自身被賦予的任務,雖然雙方的默契建立於共有的祕密,充滿驚險的平衡之上,若他單純以人類的身分介入,就算手裡握有滿都拉這麼好的籌碼,效果也不會有眼下來得好。
黑石劍的劍身極長,拖在地上像瘦了身的斬馬刀,自裂縫中透出炙熱紅芒,握把看起來磕手,對此時的密列西昂來說,卻如臂指使。
這是獨屬於他的凶器,從扭曲的執念與淌血的心中汲取養分,再浸泡了地獄的恩典,才得以鑄成。
不用考慮復仇後的空虛與責難,不再需要面對鞭策自己行進的假想亡魂,只是提著它輕輕揮舞,就有一種暢快淋漓的感受。
「吼吼吼吼!!!」沒有痛覺的縫合怪嘶吼著,肥短的巨掌朝四周搧去,卻打不到身影越發靈動的敵人。
在那無可匹敵的鋒刃下,縫合怪身上疊加的死皮,作為緩衝的腐爛脂肪,都不再成為阻礙,頂多就是個特大號的路障,團團業火受迪馬迦蘭的指揮,包圍向前,卻被一劍劈開,連無形無質的火焰,都在生鐵般粗重的劍下湮滅。
劈啪的連串破裂聲,在密列西昂的胸腔內響起,練靈祕法成就的靈核,在加速成長的同時隱現裂痕,為他的生命進行倒數。
練靈成核,然後是抵達巔峰後開始的—燃血晶碎。
渾身散發不祥之意的密列西昂,看上去根本不像英雄,反而如禁書中描述的惡魔,依靠位階壓制著出了名沒腦子的縫合怪,讓那龐大的身軀微微退縮。
沒有跨越極限後的欣喜,沒有死神逼近的悲傷,密列西昂的心裡,只有諸事走向終結的解脫感。
「試劍該結束了。」他收回手裡的劍後,再次斬出!
秘劍.三重弧光。
嘹亮的劍鳴裡,上中下夾擊的耀眼劍光,於眨眼不到間,將縫合怪切成數段。
秘劍.捲龍舞。
慢了一拍的體液,還來不及從屍塊的斷面噴濺,就被隨之而來的劍舞斬為肉糜,連自體修復都成了妄想。
秘劍.斷魔。
無止盡的戰鬥中,早已不堪重負的法杖斷裂,直到最後一刻也依然盡忠職守,擋住了襲向主人的利刃,卻再沒有任何東西能保護迪馬迦蘭了。
就算在全盛時期,擁有完整的不死神性加身,只要願意花時間,接近神座之下的力量也能將他磨滅,更何況彈盡糧絕的現在。
「這便是老臣的結局了嗎?」在克制他的魔劍之前,身陷死境的宰相說道,而密列西昂平舉劍身,執行起最初也是最終的斬殺。
窮搜技藝、窮盡靈魂的無數道秘劍,如凌遲般降臨,砍碎了倖存的肉身,砍碎了一切,乃至於最後的終末—
「秘劍.逐光魔獄。」
獸人們紛紛移開視線,無法直視暴起的劍光,連上前阻止都力有未逮,唯有妲庫藍瞇細雙眼,努力看著這燃盡生命的一劍,彷彿裡面藏有真正的寶藏。
當明月再現時,光消失了,隨著喀拉的脆響,黑石劍迎風而逝,純粹到極致的破壞中心處,密列西昂跪倒在地,頭髮斑白蒼老,臉上的皺紋宛如憑空老了二三十歲,胸口的傷湧出大片黑血。
他勉力看向前方,那灘平貼在地上兀自抽動的血肉殘骸,不得不感嘆對方的頑強,單以這份生命力而論,迪馬迦蘭絕對搆得上英雄之軀了,甚至有所超越也說不定。
看著一團蠕動的肉塊,並不令人愉快,其中有個像口器一樣的器官,正呻吟著什麼。
他是貴族。
他忠於自己的職責。
戰亂與人命,只是冷冰冰的數字,落到今日的田地,也不過是豪賭失利。
意識模糊的密列西昂,似乎聽懂了那張存於肉泥中的嘴,發出的不成聲嘆息。
「呵,犧牲...骨肉換來的......大義。」
「與被神意...操縱的......軀殼啊。」
「願...法比歐......永世...永世...存續。」隨後徹底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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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離天明還很長,撕碎了手邊最後一名人類,只比密列西昂晚上一步的獅族青年抬起頭,急聲問道:「那邊分出勝負了?」
因為這個天真的問題,妲庫藍笑出聲來,惹來了獅人不滿。
「看也知道。」她的手指指向被捕鳥師折騰得支離破碎的戰場,想想一群人忙活了這麼久,還被密列西昂搶先弄死了迪馬迦蘭,她就感到荒謬,也為獸族感到可悲。
「老的那個,早就死透了,剩下的還有半口氣,但離死不遠。」
「而我們的尊者大人,還不知道賴在哪兒不回來。」她的話不中聽,說得卻是實話。
「那麼滿都拉呢?」
面對獅族青年焦急的目光,妲庫藍回以白眼:「你以為我會知道?」
好吧,是他說了傻話,發現自己失了方寸,獅人決定靠近倒地的兩人,如果其中那團歷經巨獸胃液攪拌般的爛肉,還稱得上是人的話,連他自己都不報多少希望。
想要逼供,人卻沒了,祈禱對方將東西帶在身上,又不認為這樣的戰鬥中,滿都拉能完好無損,獅族人已經能想像馬努哈大人震怒的神情,背上生出冷汗。
喀菈菈感應到占卜的牽引力發生斷絕,高位存在的介入,本身就是對薩滿能力最大的干擾,死無對證下,豹族偷渡回族的聖物自然無虞,妲庫藍倒是想幫捕鳥師收屍,只是現在不宜做出任何受人懷疑的舉動,她並不認為密列西昂還能活多久,擁抱了地獄的力量,怎麼可能毫無代價。
果不其然,除了一個重傷垂死的人類,他們沒有發現任何線索,獅族甚至無法保證密列西昂還醒得過來。
「這些年輕一輩見過的風浪太少了,不過如此,人心就開始浮動了。」喀菈菈走上前,朝妲庫藍說道,遠離他們的地方,隱隱能聽見獅族的爭吵傳來。
「聯盟分裂後,大家各居一隅,少了紛爭也少了成長。」妲庫藍約束著自己的族人,不只是佔了多數的獅族,其餘各族看起來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正因為缺少主心骨而感到混亂。
「也別小看他們了,獅族真正的精銳這次可沒來。」畢竟有尊者壓場子,馬努哈壓根沒想過情況會演變至此。
「薩奎斯居和獅族的老傢伙還在努力,但多半是找不著什麼結論了。」豹族的先知怪笑著,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他們已經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尊者再怎麼責怪,也與他們無關了。
亂哄哄的環境下,只有妲庫藍突然安靜下來,也只有面前的人察覺到了她的異樣。
「有人來了。」妲庫藍輕聲說著,眼角餘光瞄向夜空,但喀菈菈抬頭望去,一無所獲。
不,有什麼東西,乘著光靠近了,喀菈菈閉上眼,不再受限於感官,也『看』得更清楚了。
月光自陰雲後露臉,水銀瀉地將無私的光灑下,而隨著陰影前行的卻不只於此,在所有人都浮躁不堪時,他們就像躍出水面的海魚,一瞬間突入到倒地的密列西昂身邊。
「誰!」獸人守在硝煙平息的戰場上,還來不及轉過腦子,就看見自己眼皮底下看守的人類沉進了光裡,不翼而飛。
那是披著一襲亮銀色的斗篷的神秘人,與戴著面具的男子,他們抱起昏迷的密列西昂,明明動作迅速,卻顯得輕柔無比,像是捧著易碎的物質,拿起不堪碰撞的藝術品,光再次啟動了,在被箭矢貫穿之前。
隨著顫動的尾羽,戎亞的箭射空了,停留在一息前還有人存在的地方,妲庫藍按著腦袋,懊惱於自己的失手,誰也不曉得她放了多大的水,只有喀菈菈注意到那後發先至的一箭,貌似無意地影響到薩奎斯居匆忙間彈出的絲線。
外圍的族人無需提醒,大呼小叫地追上,卻由於大戰疲憊,只能看著那道銀白色的光漸行漸遠。
即便如此,留在原地的獅族也沒有放下戒心,專門盯著妲庫藍與先知的人,完全不給她們靠近迪馬迦蘭屍體的機會,只是將她射空的箭遠遠拋回,氣得妲庫藍的耳朵高高豎起,怒目而視。
這就是真正敬業的演員吧,她心裏面自嘲地想著。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tykogmb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