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渡主動搭訕,談皓下意識摸往縛於腿間的鐵尺,卻先給另一隻纖細的玉手按住,潘文雙暗示人莫輕舉妄動,然後自若啟口:「太好了二小姐,您不是有事想請教上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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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啊……」談皓的警戒之色尚未褪去,只得故作猶豫地低下頭,偷偷抬眼觀察弘渡和他的兩個保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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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文雙則續:「上人,我和我家二小姐是洛陽人,因喜愛江南的風光,每年總會撥空前來遊玩,上次來的時候,聽您在吳縣講佛,甚有心得,想不到是次恰與您同臨茶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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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渡轉過身來,雙掌合十,隔著一層雕花木板道:「這位施主有何難事纏身,但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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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猶若古井無波,外頭保鏢的視線亦投注在走廊上,並無動武之意,談皓這才緩下心跳,浮出淺淺的酒窩:「那就有勞上人開示了。」而後眉眼下垂:「近來不悉何故,總是莫名感到睏乏,睡一覺起床後猶覺勞累,本道是受寒抱恙,然則吃了幾帖藥仍不見好轉,運氣也變差了。一開始是喝水嗆了幾次,接著在花園散步竟爾踩著釘子,剛步出家門就遭馬車擦撞受傷,某天小女子陪同家慈至佛寺參拜,寺裡正好在修繕屋舍,欲將大梁拉上頂頭,本來綁得緊緊的繩索卻突然斷裂,那根大梁差點砸在小女子頭上……諸如此類的意外這半年經常發生,雖然大多是有驚無險,卻令小女子心神不寧,深怕……深怕有天……真會出了大事……」語到末處,隱隱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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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文雙亦是憂心忡忡:「咱家老爺及夫人曾延請各路道士法師,皆言依二小姐的命數,不會行此霉運,捐獻積善、祭改補運也無法消解,老爺夫人整日為此發愁,大少爺和三少爺也極力想方設法。後來二小姐念及上人,知悉您是彌勒菩薩座前使者,神通廣大、法力無邊,於是趕緊啟程南下,卻聞上人深居簡出,除了法會,平常很難瞧見您本人。索性在江淮到處走走,哪有法會就往哪兒去,順便轉換一下心情,不料沒來幾天就在這裡遇著您,當真是菩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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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大致的來龍去脈,弘渡回道:「佛渡有緣人,咱們的相遇定是菩薩的安排。」他看了看阻隔的木板,再續:「隔著隔板,貧僧難以看清姑娘的相貌,可否到你們那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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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人請便。」談皓答話的同時,也豎耳聆聽隔牆彼端,牆後無聲無息,李勳應已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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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文雙直身撩起門簾讓弘渡進來,忽聽站在遠側的保鏢小聲對弘渡說了句:「別太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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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自奇怪,紫衣和尚業已入內就座,上下打量談皓:一雙杏眼眼距稍開,豐厚的紅唇也不小巧,身形精瘦卻不纖弱,五官體態均不符合大眾對於美女的想像,但全部融合在一起,卻形成一股獨特、極具魅力的美感,過目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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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施主面相,確實是富貴之人,只不過印堂隱隱發黑,又非時運不佳所致……」弘渡攏起眉頭:「敢問施主,您前些日子是不是得罪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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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啊!」談皓答說。潘文雙亦言:「二小姐說話和氣,對待下人們亦親善如友,怎會得罪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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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弘渡沉吟:「依貧僧所見,施主應是遭人下符詛咒,才會衰事連連,因施主本身福澤深厚,方暫時躲過災禍,然則不趕快解決,恐驚撐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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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文雙倒抽一口涼氣,焦急地捉住談皓的手臂,「二小姐,您……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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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精湛的演技感染,談皓也不自覺屏息:「先……先聽上人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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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渡閉眼而思,左手立掌舉在胸前,狀若高深。談皓與潘文雙也看似殷切期盼他提出解方,實則暗想這個神棍到底能唬弄得多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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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有些法術能夠替施主解除詛咒,但需勞駕施主至貧僧的精舍……」「咳、咳、咳……」弘渡講到一半,外面的保鏢霍地咳起嗽來,他的舌尖隨即一轉:「我……貧僧的意思是,要在這裡作法也行,不過身體恐會非常不舒服……還請這位施主替貧僧留意你家小姐。」最末一句是對潘文雙說的,她和談皓均感古怪,仍舊順從其意,頷首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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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弘渡的右手輕覆談皓的髮頂,闔眼誦經:「如是我聞:一時薄伽梵,遊化諸國,至廣嚴城,住樂音樹下。與大苾芻眾八千人俱,菩薩摩訶薩三萬六千,及國王、大臣,婆羅門、居士,天龍八部,人非人等,無量大眾,恭敬圍繞,而為說法……」喃喃念了一刻鐘後,睜眼即道:「好了,貧僧已盡數驅除施主身上的咒力,您可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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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皓配合地喜笑顏開,盈盈拜倒,「多謝上人救命之恩!」旁邊的潘文雙亦叩首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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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渡僅是微笑:「要謝就謝彌勒菩薩的慈悲心,貧僧不過是承祂之恩、奉祂之命渡化蒼生,自當不遺餘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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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人太謙了,好在小女子事先準備贈禮,請上人一定要收下。」談皓手一抬,潘文雙便掏出一只木匣,跪坐弘渡身旁,推開匣上的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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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子裡放著一小尊白玉彌勒,高約男子的掌長,寬若女子一手圈握。此尊玉彌勒作半跏思惟貌,體態修長,玉石的光澤溫潤,質地細膩無暇,還隱約透著粉色的迷濛,神似嬰兒肌膚!更令人驚奇的是,佛像慈眉善目,嘴角勾著若有似無的淺笑,面容雖凝在這一刻,卻又彷彿下一瞬就會笑得更為燦爛,足見雕刻者功力高明,神乎其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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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渡瞬間瞪大雙目,旋又平下心緒:「這是……」「這尊玉彌勒出自江都胡永譽老先生之手,家嚴同他結交超過三十年,曾贈此佛慶祝家嚴生辰,因小女子這段期間頻頻遇險,家嚴便要小女子將之攜於身側,庇佑平安。今日幸賴上人出手相救,小女子才得以保命,然而這趟離家遠行,別無長物,只能以此佛相贈,聊表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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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所做皆為弘法驅魔,渡世濟民,展現彌勒菩薩的慈悲,讓更多眾生往生兜率天,並非要人回報,施主快快收回吧。」講是這樣講,然弘渡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那尊白玉彌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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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人若堅持不受,小女子也不好勉強。」談皓道:「然而家慈先前四處求神拜佛,也曾祈求彌勒菩薩,今是上人替小女子消災解厄,理當還願,這尊玉佛就當作是獻予菩薩的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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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換一個說法,弘渡上人立時接受:「施主有此菩提心,必能上升兜率天內院。」言畢,兩隻手欲抱過玉佛,潘文雙忽言:「對了,上人,您最近可有聽聞關於歐陽老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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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渡一愣:「歐陽老爺?」「是啊,就是那位時常伴您兩旁的歐陽卯老爺。」潘文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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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施主怎麼了嗎?」瞧弘渡一無所知,談皓放低音量:「歐陽老爺做的是珠寶玉石的買賣,向來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近日卻不時傳出風聲,他賣的那些珠玉貨源管道不明,許是向黑道幫派購進贓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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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這……」弘渡皺了皺眉,不是很相信:「這則傳聞毫無憑據……」「是啊。」潘文雙言:「奴家還聽說他會黑吃黑呢!從黑道那邊拿到貨後,立即殺人滅口,一個不留!這位歐陽老爺與咱家老爺在生意上有過幾次來往,他雖為商賈,然樣貌英武,怎麼看都不像那種奸詐邪惡的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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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雙講得有道理,這種八卦聽聽就好,不足為信。」而後談皓略感歉然:「不好意思,大概是縈繞心頭的煩惱終得散去,身心俱寬,忍不住多聊兩句,上人莫見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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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則弘渡好似沒聽見,雙眼飄忽不定,似是想到某事而不安。發覺有異,潘文雙欲加以試探,門外的保鏢倏地出聲:「上人,等會兒您還要到歐陽老爺府上講經,時辰不早,該動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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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弘渡聞聲回神,再度合掌躬腰,「那貧僧就先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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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人慢走。」將玉佛遞予其中一個保鏢,她們恭送弘渡一行人下樓後,談皓就道:「那兩個人……說是保鏢,更像在看管弘渡。」潘文雙亦有同感:「他們先是咳嗽制止,後又發話提醒,明顯左右弘渡的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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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皓決定:「跟上去看看。」於是她們付錢結賬,悄然尾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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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茶坊,談皓與潘文雙跟在弘渡等人十丈之後,中間夾著車馬人潮,但瞧目標緩步慢行,每走不到十步,便有民眾合起雙手,躬身道好:「弘法驅魔,渡世濟民。」觀他行走的路線該是去渡口,短短幾步路走了將近一刻鐘仍未走完,那句「弘法驅魔,渡世濟民。」更是講了不下數十次,後方的兩人看都看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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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抵達渡口後,弘渡揀了一艘客船搭乘,船夫高興迎客。因渠道狹窄,船身駛離堤邊後,談潘兩人猶在岸上,緊傍河渠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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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出城後仍於支流中行進,其目的地應為嘉興近郊,果不其然,潘文雙及談皓跟了六里路,小船便停下,弘渡三人重踏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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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嘉興城外北邊的小鎮,名叫陳塘鎮,該鎮綠樹搖薰風,黃鸝唱荷池,甚是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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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上的人車三三兩兩,不若城裡擁擠,依然時有識得弘渡的信徒上前打招呼。談皓一路看來,不禁道:「真是個雙面人,表面上莊嚴正經,其實一看到美玉珍寶,兩眼放光,只差沒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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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文雙扁扁嘴:「他可不止見財眼開。」談皓眨眨眼:「甚麼意思?」她卻緘口不言,正要追問,前方突發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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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明王!」一名女子驀地衝出路邊,撲向弘渡,「為甚麼……為甚麼你不來了……我盼你盼得好苦……你、你是討厭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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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女子一現身,弘渡神色驟變,又驚又怒:「你來幹甚麼……你們兩個,還不快把這個瘋婆子趕走?」命令的語氣讓年紀較大的保鏢很是不滿,狠狠回瞪他一眼:「注意你的嘴,別真自以為是佛陀!」嚇得弘渡哆嗦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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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咱們很久沒修佛了,這樣會修為大減、陰陽失調……」女子瘋瘋顛顛地哭訴,還越來越大聲,兩個保鏢只好架住她,一記俐落的手刀砍向後頸,尖聲的吵鬧頓止,年歲較輕的保鏢把人拖至路旁的樹叢,用草葉藏住她的身軀,後向同伴說:「行了,她過會兒就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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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保鏢冷聲問弘渡:「你沒告訴她落腳處吧?」「當……當然沒有啦……」弘渡道:「我很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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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年輕的保鏢輕哼:「你道我倆是來幹甚麼的?」弘渡心虛地道:「剛剛……剛剛那是意外,我沒料到她會追到嘉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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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保鏢沉聲警告:「記住了,莊主大人既能隻手將你捧成得道高僧,就可一腳踹你回那條臭巷子……」「哎!」年長的保鏢忽然撞了一下同夥的上臂,「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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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有路人走近,三人復回方纔的姿態,兩個保鏢退至弘渡身後,貌似護衛隨從,弘渡則領頭而行,神情和藹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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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則稍早那段插曲盡落談潘二人眼底,待他們走遠後,談皓請一戶好心的人家照看被打昏的女子,後偕潘文雙繼續跟隨弘渡,途中她問:「為何那個姑娘要叫他明王。」潘文雙臉色冷然:「明王明妃就是歡喜佛,其信徒信奉一種名為雙身法的修行方式,類似房中術,透過男女交歡來成佛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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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皓聽了只覺荒唐:「交歡能悟道升天?」「實際可不可行我不清楚,但我很確定許多神棍利用此法騙色,誘姦信女。」潘文雙道:「適才在茶坊時,我總覺弘渡瞅咱倆的眼神不太對……果真不是我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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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本欲邀咱們至他的精舍,是為了……」談皓恍然後渾身噁心,倏爾展開輕功,急起直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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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怒意攻心,似欲當場擊殺弘渡!潘文雙的輕功及不上她,遂摸出一只繫著紅色長綢的柳葉鏢,逕射人後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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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後面攻勢,談皓停步縮頭,柳葉繩鏢落空後,潘文雙右臂一擺一拉,收鏢入懷,並言:「弘渡雖然該死,但他殺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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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皓雙目一暗,低喃:「該死的不能殺,殺的又是不該死的人。」潘文雙挑眉:「你還在在意丁阿薪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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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能不在意?」談皓嗓音略昂:「為扶持薛尚善上位,他無故受虐受罪,然而最終薛尚善也……」「不錯。」潘文雙吁出一氣:「是我沒看清晉淵莊真實意圖,判斷錯誤,使得太湖大亂,甚還牽連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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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不是這個!」談皓益發激動:「對付晉淵莊不只是為國,更是為民,為還江淮百姓一個安寧太平的生活。但若行的是誣陷殘殺無辜的路子,那咱們究竟是在剷除叛逆,抑或兩惡相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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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文雙面無表情:「我奉皇命而為,只求結果,不講過程。」談皓抿唇:「只因一句皇命,就不顧俠道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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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不肯做、那不願做的,只會給叛黨更多的弱點攻擊咱們,屆時他們吞下江淮,就不是俠不俠,正不正的問題了。」潘文雙決然:「愈快殲滅晉淵莊,他們造成的傷害就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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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皓沉默片刻,然後別開臉:「你打算怎麼做?」潘文雙答:「依弘渡在此地的影響力,若可納為己用,等於斷了晉淵莊的手臂,我方亦如虎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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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我,別讓他為所欲為。」好友的要求,潘文雙當即應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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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郡謝氏為陳州宛丘郡望,自東晉淝水之戰而興,百多年來,家族枝葉繁茂,人才輩出,留名青史者超過百人,與瑯琊王氏並駕齊驅,聲勢之大,連皇帝亦忌憚三分,可惜後遇侯景之亂,家門遭戮,就此沒落,到了隋唐時期,陳郡謝氏幾乎名存實亡,子孫也四散他方,各自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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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灌頂作為謝氏後人,一直想恢復家族往日的榮光,從十一歲拜入鍾陽派,每日學文習武,兢兢業業,努力加強學養外,亦積極和門人打好關係,四十三歲順利當上掌門後,致力耕耘揚州一帶,賑災築堤、攻寨殺匪,哪裡需要人力武力,他二話不說地率領門人幫忙,藉此累積大量的聲望及人脈,廣收門徒,將鍾陽派帶至前所未有的盛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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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則謝灌頂深明,他還差一步,差了將鍾陽派之名推出揚州,與東滎派這等名門大派並列,甚或超越成為武林第一大派的一步!故當段氏血案震驚世人時,他知道他的機會來了,尤其血案背後還牽涉到祕寶,只要抓到凶手,便得一舉光耀門派,大大提升他在武林的地位,進而召回各地族人,幸運的話,甚可奪得祕寶!爾後持續以一派之主、一族之首的身分活躍武林,重振陳郡謝氏榮光,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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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算盤打得噠噠響,卻在追捕安奉良一役後,才知那些宏圖大志均是白日夢,不堪一擊,帶領門人大舉北上,平安回來者不到一半,鍾陽派更從一個鄉里頗具俠名的門派,淪為結群欺凌不成,反被打成散沙的江湖笑柄。回到江都後,就面臨門人出走、派中長老聯合施壓、兒子婚事告吹等窘境,掌門人的位子搖搖欲墜,是以歐陽卯慷慨贈玉,使鍾陽派和江都戴氏重修舊好,三方共同經營武館,無疑令謝灌頂大鬆一口氣,仔細檢討此番缺失,他重新打起精神,這點小挫折不算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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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謝灌頂想起好一陣子沒見髮妻,門派事務處理得告一段落後,買了些水果,朝北步行。其妻王氏近年因身子欠佳,搬到江都北郊的邵伯湖湖畔居住,那裡環境清幽,適合養病,丈夫兒子則會在百忙中,抽空前去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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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下了會兒小雨,是故眼下雖接近晌午,卻不覺炎熱。謝灌頂拎著一袋水果,一邊走一邊看看市集有賣甚麼,那塊歐陽卯送的玉佛牌就繫在腰間,一晃一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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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家賣魚蝦的小攤時,想著要不要買條魚煮個湯給妻子喝,一不留神,便撞上另一人,這一下撞擊力道頗大,右腰上的玉佛牌也掉落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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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阿伯你沒事吧?」撞到謝灌頂的是個壯漢,他撿起地上的佛牌,吹飛其上灰塵,遞還給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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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灌頂抓過玉牌,道:「走路要看路啊!這玉是胡永譽先生刻的,碎了你可賠不起。」壯漢原本面帶訕訕,聞言卻輕笑:「這是胡老先生刻的?阿伯,你被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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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呿!你一個莽夫哪懂這些?」謝灌頂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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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人輕視,壯漢猶是笑回:「阿伯,別看我一副粗人樣,我老爹是專門鑑定玉石的,我也從他那兒學了一招半式,雖稱不上精通此道,但足以分得出玉是不是胡老先生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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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灌頂怔然,後瞧幾個行人裹足關注,旋即斥責:「你少在那兒信口開河,吾乃鍾陽派掌門謝灌頂,此玉是歐陽卯老爺所贈,戴氏少宗主同有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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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信?」壯漢揉著鼻子,續:「胡老先生的技藝眾所皆知,自有不少工匠模仿他的手法,然而學得再怎麼像,老先生有一個特色無人可以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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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特色?」謝灌頂粗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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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漢答:「從老先生手中出來的玉雕生動如真,並充分雕出玉石的每一面每一角,絕無空白不落刀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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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謝灌頂舉起玉佛牌左瞧右瞧,仍一臉茫然,壯漢逕自伸手將佛牌的背面轉向他,「這也是其他次等工匠仿造不出的精髓,單是直觀或側看雖無破綻,但只要全面環視作品一圈,必會露出馬腳,故而仿冒品多僅雕刻單面,騙騙剛入來的新手。」一如他所言,玉牌的刀工均表現在正面,背面僅打磨至平整光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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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的群眾議論紛紛,謝灌頂氣到脹紅整張臉:「小子,你不僅在辱我顏面,更當眾敗壞歐陽老爺的誠信,再胡說八道,我就割掉你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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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漢夷然無畏,攤手聳肩,「謝掌門何不找個專門人士鑑定?他們肯定一眼即得判斷玉牌是真是假。」隨後湊近前人低語:「順道打聽一下歐陽老爺的風評,他呀……可不似外表那般正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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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灌頂瞠然不語好半晌,後再次邁開雙腿,反向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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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而憤怒的步伐直奔城北,跨入歐陽府,「歐陽老爺,謝某有要事相詢!」僕役見有外人擅闖,自要攔阻,卻被謝灌頂發功震開,「歐陽老爺、歐陽老爺你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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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掌門!」歐陽府的總管匆匆跑來,「老爺目前不在宅邸,有何事情,還請……」「哼!他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偏偏我來找他就出去!」明白於茲為難下人也沒用,謝灌頂遂又跺足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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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折回鍾陽派,叫來一個弟子,問:「阿猛,我瞧你平時總在把玩玉佩玉墜,你覺得歐陽卯送我的那塊佛牌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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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阿猛吞吞吐吐:「弟、弟子……並非此中專家,我怕……我怕我講錯了,污衊歐陽老爺……」「你不用這般緊張,歐陽卯又不在這兒,為師只是想知曉你的看法。」謝灌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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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猛咬了下嘴唇,方答:「弟子認為……那塊佛牌十之八九……是假貨。」謝灌頂遂問:「為何?是因佛牌只雕琢單一一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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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對……」阿猛連番點頭:「另外胡老先生的作品啊……唔……都會給人一種……一種隨時會動起來的感覺!那塊佛牌只雕出老先生手法的形,卻無老先生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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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灌頂擰起雙眉:「既然你早有疑竇,為何不早說?」「這……」阿猛絞著十指,「弟子起初雖然懷疑過,但後來想歐陽老爺富甲一方,怎麼可能會贈送假的東西給師父呢?說不定是我見識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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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幫我召集門人。」謝灌頂聽罷心中怒意更盛,認定歐陽卯及戴賢彰聯手欺侮他,於是帶著一斑師弟師妹、徒子徒孫,二十多人浩浩蕩蕩地上船,在船板上晃了大半天,於傍晚時分到達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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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家猶守著江南河,並在水渠旁的樹林扎營,戴賢彰正在主帳裡吃晚餐,聽著外面喧嘩不休,掀簾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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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戴賢彰,謝灌頂立喊:「姓戴的,你今兒個若不給個交代,我謝灌頂絕不善罷干休!」身周的門人齊聲附和:「給個交代、給個交代、給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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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掌門,你帶一堆人過來,沒頭沒腦地要我給你交代,你是吃錯藥,還沒吃藥啊?」連日與禹航會明爭暗鬥已是疲憊,現又遇人找碴,戴賢昭的口氣也不如平素謙虛有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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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謝灌頂氣焰不減,捏著假玉牌指責:「你和歐陽卯好樣的,竟敢送給我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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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贗品?」戴賢彰的那一塊沒有隨身攜帶,他拿過玉牌反覆觀視,問:「誰說這是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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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管誰說的,重點是他說得對!」謝灌頂聲色俱厲:「當初我拿到玉牌就覺怪異,和我先前看過的胡先生傑作不太一樣,當時是因信了歐陽卯的為人,才按下疑問。然則今早有人跟我講,胡先生技術精湛,無論手裡的玉是大是小,一律刻好刻滿,沒有一處不下刀!你瞅瞅,這塊玉牌只雕出一面,分明欲以假亂真,手藝又不到家,準是黑市流出的西貝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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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是如此,謝掌門要找的人也該是歐陽老爺,你對賢哥發脾氣做甚麼?」一把女聲倏然插進,正為賢彰的胞妹淑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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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灌頂道:「歐陽卯人不曉得跑哪兒去了,戴氏與之狼狽為奸,我不找你找誰?」「謝掌門,你莫要自認輩分高,一再口出不遜。咱家既敢槓上稱霸九河三江的禹航會,又豈會害怕你鍾陽派!」戴淑彰忍無可忍,嗓聲益發高昂,周圍的戴家兵亦肅穆相對,將這群不速之客團團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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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嚇唬我?來啊!鍾陽派打從開宗立派以來,從沒驚過誰!」謝灌頂挽起袖子,欲要發難,情勢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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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著!」戴賢彰舉手喝止,後言:「謝掌門,倘使玉佛牌真如你所述,是歐陽老爺故意訛詐,那麼我也是受害者,欲討公道,應為咱倆向歐陽老爺討,而非在此動刀動劍、自相殘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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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說該如何是好?」謝灌頂抬起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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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原先不是預定三日後於萬客樓會晤,商議開設武館一事嗎?」戴賢彰道:「我會請一位行家,謝掌門也可帶你信任的鑑定人過去,到時就聽歐陽老爺怎地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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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謝灌頂的眼睛睜得老大,似欲看穿戴賢彰的心思:「行啊,但你最好別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讓我發現你又在搞些小動作,佔我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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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掌門真愛開玩笑。」戴淑彰代兄回應:「本姑娘倒想瞧一瞧,鍾陽派有何便宜可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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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灌頂立刻豎眉:「你……」「抱歉,舍妹個性嬌縱,直來直往慣了,不過絕對是實話實說。」戴賢彰投足踏前,擋在謝灌頂和妹妹間,「江都戴氏為宋戴公之後裔,漢時便有多位先祖擔任廣陵、會稽的太守,六朝時期亦是猛將如雲,欲功成名就,戴氏族人自有能力爭取,何須同一個創立不足四十年的門派搶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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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見。」對方態度愈發強勢,謝灌頂亦明硬碰硬是己方吃虧,欲率眾歸家,然異狀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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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林忽來暗箭,射中鍾陽派一名弟子的脛骨,眾人尚自驚愕,又聽人喊:「有內鬼!」此言一出,有人慌張拔出配劍,戴家人見敵方亮兵刃,連忙抽刀就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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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啊!」鍾陽派再傷一人,還是戴家下的手,謝灌頂理智頓失:「媽的,給我殺!」戴賢彰不及阻止,一場莫名其妙的混戰登時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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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灌頂踏出箭步,舉劍欲斬,戴賢彰矮腰閃開,後飛身入帳,取刀離鞘,「鏗──」刀刃劍刃激出一簇火花,而後戴賢彰蹦上桌案,起腳旋往敵人側顱。謝灌頂左臂彎曲護頭,右劍直伸刺前,迫使人發力後躍,並蹴起矮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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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哆!」長劍直接將桌子捅出窟窿,尖端觸及戴賢彰的額心前,他捉住桌腳,扭力往旁一帶,持劍者振臂猛抖,用劍氣把小桌震得四分五裂,木屑紛飛中,但聽金聲鈴鈴,九環刀從中直出!謝灌頂傾身後躲,卻被料個正著,刀鋒速迴,當頭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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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及時橫劍格擋,重心不穩的謝灌頂仍被九環刀蠻橫的力道壓倒在地。一擊不夠,頂上的戴賢彰擎刀二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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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危急時分,謝灌頂翻身滾出帳篷,腰背猶未挺直,帳幕哧啦破開,戴賢彰跳出追擊,謝灌頂亦正面迎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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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雙方人馬刀劍爭鳴、嘶吼遍野,明明沒下雨,草地卻有水珠細流,大家的臉面衣襟亦濕漉漉的,全是鮮血噴濺而成!場面激烈混亂,突地乍放光芒,不知是誰碰倒了燈盞,素帳轟然起火。一帳燃起,火勢即刻蔓延至相連的帳篷,過不多時,橘紅色的亮光堪比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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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熟悉的人聲發出痛叫,謝灌頂得空一瞥,竟見大徒弟慘遭雙刀穿過腹背,怕是活不成了。「阿駿!」掌門人使勁盪開跟前的九環刀,劍指彼方,睚眦欲裂:「戴賢彰,我要你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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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賢彰不欲和他糾纏,看見不遠處的妹妹袖口暗紅滴滴,諸多族人亦負傷苦戰,心下一緊,高聲喝說:「戴家人聽令,全數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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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灌頂亦扯開喉嚨:「別讓他們靠近河岸!」話音甫落,就被戴賢彰蹬著背脊,踉蹌前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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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子,你速速到底艙搬出火龍,鍾陽派見了咱們真正的陣仗,必定棄械投降。」戴賢彰口中的火龍即是古時的火炮,炮管內儲多發箭矢,箭鏃包覆易燃的麻布,箭下則綁著一小包火藥,發箭前點燃火龍的導火索,發射後待火苗燒盡引信,不但能射傷人物,亦得爆炸破壞周邊,殺傷力相當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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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淑彰頷頭,隨即氣灌足底,踩過五顆顱腦,縱上船舷,而船下的戴賢彰又給謝灌頂拖入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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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家世代相傳的九環刀由上等鑌鐵鍛造,鋒銳無比,刀身又沉重厚實,光聽它在空中揚舞的聲響,便可威懾人心。錚錚鏦鏦數十聲後,劍者蹲低斬足,刀者捺著敵人稀疏的頭頂翻至人後,接著左手也握上刀柄,旋腰一揮,「鏘!」謝灌頂的長劍頓時斷成兩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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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兵器的謝灌頂急急後撤,好在對手沒有窮追猛打,徑直向後奔上甲板,剛好戴淑彰和家兵推出三具火龍,她提起一具架在舷邊,拽下一包火藥,引燃後扔往樹林……「砰!」巨響幾乎震破所有人的耳膜,然後戴淑彰朗道:「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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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下五十多人應聲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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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賢彰立於胞妹身邊,道:「謝掌門,再打下去,恐怕敏行要戴孝服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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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倒臥血泊、眼目圓睜的大徒弟,謝灌頂紅眼顫唇:「你要殺便殺,今天你屠我鐘陽派多少人,他日我兒必要你戴氏加倍奉還!」然後放聲呼喝:「鍾陽派寧死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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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死不屈、寧死不屈、寧死不屈……」絕境之中更能激發血性,鍾陽派的人個個滿臉紅污,卻士氣高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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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掌門,你真要為一時意氣,葬送你鍾陽派泰半青年才俊?」接著戴賢彰掃視鍾陽派悉數人等:「諸位都不是孤身一人,豁命拚搏前,不妨先想一想自個兒的摯愛親人,他們若知在乎的人死於無意義的鬥爭,會是怎樣地心痛?」語畢,幾個沒那麼衝動的馬上冷靜下來,臉露猶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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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灌頂見門人氣勢稍弱,復又揚聲:「不要聽信他的鬼話,跟我一同殺出重圍,莫教人小覷我鐘陽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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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成全你!」性子也很烈的戴淑彰不甘示弱,調整好火龍,正欲開炮,卻聽:「大膽刁民,竟敢滋事擾亂治安,爾等眼裡可有王法?」陌生的男音自右方的樹林傳至,伴隨而來的還有環繞四方、整齊畫一的鐵靴踏地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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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身穿銀甲的男子闊步行來,說:「本官乃越州都督李光祖。謝灌頂、戴賢彰,你們兩個一為正派掌門,一為世家少主,理當保衛地方,維持社稷安穩,方今居然自恃孔武,聚眾械鬥,該當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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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灌頂辯稱:「大人,戴氏射箭傷我門徒,而後更揚刀砍人,我們是逼不得已才還手的,請您明鑑。」「你不要顛倒是非!」戴賢彰駁斥:「那支箭矢不是吾等所發,而且是你們先拔劍相向,我族方揮刀自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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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謊不打草稿啊?那支箭若不是你們射的,難道是鍾陽派自己射自己,世上豈有這等可笑之事?」面對質問,戴賢彰鼻息重噴:「在你的領導下,鍾陽派做的可笑事還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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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甚麼?」謝灌頂爆跳如雷。一旁的李光祖沉喝:「別吵了,通通帶回衙門,本官要逐個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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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要上衙門,戴賢彰暗道不好,忙跳下船,對李光祖低聲說:「大人,您不是想在江都置產嗎,我可以……」「戴少宗主,汝等於河渠私設檢查站,念在本官與令尊的交情,尚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現在鬧出這等大的騷亂,還死了人,本官再放任不管,乾脆讓你做都督得了。」李光祖的手背敲著戴賢彰的胸膛,隨後旋身招手,「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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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銬腳鐐鋃鐺作響,這場鬥毆終於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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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始至終匿於暗處,靜觀其變的談潘兩人見事態如期進展,翩然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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