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另外三人趕至,桓古尋正與一個陌生人戰得如火如荼,寧澈定睛一看,是今晨在馬廄遇到的安姓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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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手持七尺單月戟,銀色為主,黑色流紋襯身,長戟閃著晨曦的反光,沒有鮮明刺目的顏色,卻讓目光停留的時間更長,久不轉睛。劃破空氣的聲音悶鈍,顯示此戟的重量非常人所能負荷,但重戟在該者單手上靈活舞動,足見其力大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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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桓古尋手提著未出鞘的白麟刀,一反平時大開大闔的路數,在敵人四周遊走跑跳,不似寧澈飄忽難測的身法,桓古尋的雙腳不停躍步,保持輕盈,便於伺機突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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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寧澈含笑觀戰,箏兒遂問:「作壁上觀,不怕你的好朋友怨你嗎?」「近身速戰乃攻克長柄兵器的最佳方法,阿尋亦通曉此理,插手阻擋只會少了一場好戲。」寧澈軒眉而續:「我倒想看看那姓安的怎生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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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甫畢,桓古尋一個矮身搶進男子胸前,帶鞘的白麟刀架住戟身,右手攥住刀柄,現出一尺刀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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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料!長戟倏地後滑,男子改握戟柄前端,手腕翻甩,單月戟應力凌空旋轉,發出嗡鳴,飛快的轉速加上鋒銳的戟尖,增強數倍的殺傷力瞬間鑽入桓古尋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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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尖刃與眉心尚距一寸時,桓古尋一吸一吐,體內真勁與天然靈氣立即匯流,忽起疾風,他便乘勢而退。長戟繼續騰轉前進,脫手之前,男子隻手握住戟末,止住凌厲的攻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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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訝色一閃而過,隨後男子收戟罷手,道:「本以為傳言太過誇張,實際拜會後……的確有兩下子。」長戟側立在旁,他的頭頂幾乎與戟尖同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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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住寧澈拋來的短斧,桓古尋轉了轉手腕,濃眉一斜,道:「換我來試試你有幾兩重。」正要衝上去,右肩卻被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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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澈抱拳朗道:「兄臺半途攔路,手段粗魯,倘若無法給個合理的解釋……」音調陡降:「你定會後悔方才之舉。」語氣雖聽不出半分惱怒,桓古尋腦中卻浮現那晚黑衣傘客被剁成兩半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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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閣下貌美俊秀,氣質文雅,必是寧公子了。」見他依舊沉著臉,男子續道:「寧公子莫要生氣,只因單憑安某人的輕功,恐怕是追不上兩匹駿馬的腳程,只好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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箏兒冷笑:「哦?所以你乾脆連馬兒也想殺之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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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忙搖手澄清:「姑娘誤會了,即使寧公子不踢斷轅轍,那招也僅能絞碎馬車而不傷馬兒,只是……」笑容逐漸擴大:「我沒料到桓兄弟擋不下此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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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左肩袖無預警裂開,暗色的血液自裂縫中滲出,溼紅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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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古尋平舉著右手,手中短斧不知去向,原來是砍在男子身後的樹幹,斧柄尚微微晃動……身周靈氣暗伏,整個空間的生命驟然止息,只餘五人的呼吸吐納,氣息沉重如山,彷彿下一瞬就要山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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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泰然自若的男子臉色微變,揣緊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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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奉良,你又給我惹事!」一聲男音喝斥,插進雙方的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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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澈等人回頭一瞧,一名青年帶領著七、八個人,來人正是禹航會的少主夏時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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喚作安奉良的男子無奈輕笑,舉起單月戟,雙手前後一轉,戟身就分成三節,戟柄是空心的,節間均有細索連接,折起收攏後,僅剩三分之一長的銀戟在空中劃過一弧銀亮的半圓,裝入背後的皮袋。桓古尋亦在寧澈眼神示意下,褪去眼窩的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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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時鳴下頷稍揚,劍眉蹙斂,斜飛的雙目掃視眾人一圈後,停在寧澈身上,竟言:「好久不見,映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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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沒跟我說你認識夏進!」橘黃的火光照著有些不忿的桓古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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撓了撓被念到不行的耳朵,寧澈答道:「他與先父有生意上的來往,父親曾帶著我下江南,並借住夏府,我遂和子謐作了幾個月的玩伴,但我們已超過十年沒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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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古尋問道:「那他找你做甚麼?」寧澈拿起樹枝戳弄篝火裡的燃木,沒有回應好友的疑問:「你想去洛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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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澈,你該履行你的諾言了。」箏兒打斷對話,提起最在乎的話題:「面具在哪裡?」寧澈朝著桓古尋覷了一眼,對方的頭輕輕一頷,又思索片刻,後道:「我不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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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傅念修的淡漠,麗容隱有山雨欲來之色,寧澈只得苦勸:「兩位都是聰明人,該明白霽泉神器乃燙手山芋,何必苦苦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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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箏兒的火氣只增不減,冷聲:「那不是你該管的事。」袖口下的素手一翻,一串叮叮噹噹的鈴聲響起,仔細一瞅,她的每根手指皆套有兩個繩環,指節與指間繫著珠珠鈴鐺,一共九顆。首次見到箏兒的兵器,俏皮的裝飾配上主人的肅殺之氣,分外不寒而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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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幫你們。」桓古尋霍然發話,見兩兄妹愣住,再道:「你們不是那種貪婪、欲望強烈的人,找上我和小澈,恐怕不單純只為面具,若是另有隱情,我們可以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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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人開始動搖,寧澈抓緊良機,試圖說服傅念修:「傅先生,沒有箏兒精巧的易容術,我們早在入關前便給認出,能得兩位相助,幸運之至,也正因如此,假若兩位真有困難,我和阿尋不會坐視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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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念修淡道:「寧公子毀言在先,我怎能二次輕信?」語畢長身離座,對妹妹說:「箏兒,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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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脅你的人既能治好你的傷勢,傅大哥何不與我們合作,賭這一把呢?」寧澈出聲喊住清癯的背影:「要捉拿我倆者不計其數,我也懶得破除謠言,但既然身前明擺著一個敵人,自是不能輕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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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夜空般的星眸閉起,許久過後,箏兒喟嘆:「連這也瞞不了你。」眼眸一眨,已復原本的神采:「你怎知我們被人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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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行為舉止透露得遠比你想像中的多。」桓古尋答:「我感覺到你們……尤其是箏兒,心情異常緊張,加上傅大哥纏的白布泛著濃烈的藥味,不像是舊傷,小澈才推測出有人以傅先生的傷勢要脅,藉此奪得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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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音略沉的嗓聲又問:「說不準是利誘呢?真這麼有自信,不怕我們反將一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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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澈嘴角微揚:「不是說了嗎?你們很緊張。旅途中,你數度催促我趕路,巧遇狼騎軍隊依然不見緩和,冷靜全失,甚至早上我說了一個毫無根據的話作為交換,你想都不想地就答應。箏兒雖然衝動,但絕不愚蠢,加上桓大哥連人內心暗藏的情緒都聞得出來……沒有八成把握,我哪敢說出這項提議?」吞了口唾沫,繼續解釋:「在眾多搶奪面具的人之中,你們是最接近目標的,但過分焦急慌張的箏兒說明時日無多,且幾日觀察下來,令兄的氣色日漸不佳。」隨即正色:「傅先生,你還能支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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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念修沒有馬上應答,兩人靜聲等待答案,半晌後,他方道:「看來真要勞煩二位了。」慘白的雙手解開纏繞眉目的白布:沒有視力的兩顆眼珠黯然無神,泛著淡淡的灰白。初時還看不出有何異狀,直到他側過頭,撥開毛躁的髮絲,詭異的藥味漫開,桓古尋和寧澈才瞪大雙眼,無法置信眼前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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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耳外廓全被割下,僅餘耳洞,一根暗紅的絲線自耳洞鑽出,末端綁著銅錢,緊緊地卡在後頸。行至另一側觀視,左耳亦是耳廓全無,不過這邊的紅線沒有綁上銅錢,徑直深入頸下皮肉,上面還沾附著墨綠色的草藥。兩條紅線貼著肌膚,經由耳洞直入顱腦,線末的錢幣深陷頸部,壓得傷口皮開肉綻,景象殘忍驚駭,不忍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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箏兒捏著一塊小木片,輕輕刮除左耳紅線上的草藥,再從藥罐取出新的敷上,始道:「兩個月前,我們路經襄州城外的某個小鎮,初到之時,人們都說鎮上有個神醫也正好在那兒落腳,來到鎮上不過三天,便治癒近百人,即便是藥石罔效之疾,經他醫治後,病者無不恢復如常,亦無後患。哥哥自幼便見不著事物,本對這些多有誇飾的鄉野奇譚不怎麼在意,但一日哥哥頭疼得厲害,我便帶他去給那神醫看看,然後……如你們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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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藥,用另一條乾淨的紗布一圈圈地纏回去,她再續:「他只有一個要求,把面具或是知其下落的人……就是你們兩個帶至神都,任務一達成,他便卸下這鬼東西,可是期限僅有三個月,三個月後,浸過毒藥的紅線會溢出毒液,屆時劇痛侵腦,神智錯亂,變成一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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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念修復又開口:「下月十五便是期限,兩位若能剷除這個禍害自是大眾之福,但不論結果如何,這份仗義之情,鄙人今生難還。」右手伸進腳邊的行囊中,摸出一個陶器,道:「日後有任何需要,拿著它去嶺南的鈞天谷,無論多麼艱難、多麼危險,只要不違俠義之道,必定達成汝願。」此器形如鵝蛋,側邊鑿有六孔,頂頭也有一個,中央刻著一字,走以飄逸,勢猶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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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遞來的陶器,桓古尋皺著眉頭瞧了很久,仍然認不出那是什麼字,翻過來看,背後題著一行行書,這次倒是看懂了:弓不懸箭 傅念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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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澈只瞥了一眼,就道:「用塤作信物,以『音』為圖幟,沒有猜錯的話,二位的來頭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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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這陶塤便是我廣樂仙府特有的信物,中央的『音』字乃仙府創始人以草書寫成,背面則為持有者之名號。」傅念修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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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夫生作甚麼樣?」寧澈普通一問,箏兒卻是搖搖頭:「那日他說哥哥須留宿一晚,待我隔日再去探望時,便以哥哥的性命要脅,要我們照他所言辦事。事後回想,咱倆均對那大夫的印象迷亂混淆,細節更沒有一件記得清,我想那人下了迷藥。」她的神情轉為懊悔:「現下想來,我不該將哥哥留在那個壞蛋的身邊。」螓首往兄長的肩上一靠,抽泣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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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輪到桓古尋發問:「那其他人呢?他真的治好那麼多人?」傅念修點頭稱是:「問了十幾人,所有被他醫治過的患者均對其讚不絕口,身體也無異狀,後來箏兒至附近的城鎮打聽,那人確實是外地人,且他救治的病人廣散各鎮各村,不太可能串供鄉民,引人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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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他救人是真,為甚麼要殘害傅先生呢?」桓古尋大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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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澈忖答:「因為這委實是個局,鄉民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成為共犯,而且此局專為咱們所設。」三雙眼睛愕然望來,他接續解說:「行醫救人僅是個誘餌,待得大魚上鉤,他自然露出狐狸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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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精通醫術,來的病患是否會武,一探便知深淺,假如武藝過他標準,就會像哥哥一樣。」箏兒憤恨不平:「心腸這般歹毒,枉費他懷才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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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奪霽泉面具,真有人無所不用其極。」寧澈微蹙俊眉:「用這種方法,他不會只找一組人,應該尚有受害者。」「放心,抵達洛陽後,我跟小澈絕對讓那傢伙後悔都來不及!」桓古尋昂然發下豪語,旋即捕捉到好友眼中閃逝的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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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覺怪異,寧澈已道:「傅先生,那日你與箏兒在都督府的表演之精彩,餘音至今不絕於耳,今晚小弟猶有這個福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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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獻醜了。」傅念修啟開從不離身的長匣,拾出胡琴弓弦,擺好姿勢後,他搖晃身子,咿呀拉弦,一段前奏過後,妹妹和音跟進:「隴頭流水,流離山下。念吾一身,飄然曠野……」熟悉的唱音再啟,悲涼的聲調隨著琴音飄零,漸漸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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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箏兒的肩頭望去,夏時鳴恰好走來,寧澈向桓古尋打了個眼色,就起身離開。此時,安奉良及禹航會一眾亦聞得樂聲,逐一靠近聽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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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澈與夏時鳴遠離人群,另覓靜處密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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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你還活著。」夏時鳴首先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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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中飄著歌樂,看向不遠處的眾人,鳳目迷離:「我也沒想到……這世上仍有人記得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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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與你說的事,考慮得怎樣?」夏時鳴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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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仰望,點點繁星集成一條銀帶,畫亮墨黑的天幕,璀璨迷人,然則銀星布滿夜穹,卻映不進幽邃如淵的瞳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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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遲等不著回應,眉角一斜,夏時鳴高亢的嗓音揚開:「連這蠻荒的邊陲之地你照樣孑然前來,如今這麼多人與你同行,你卻回家的第一步也不敢踏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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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澈頭都未轉過來,逕斜視這位孩提時代的玩伴:「你何不說說段氏一案和我的血仇有何關係?」夏時鳴直接丟來一個木盒,道:「段府幾被燒成平地,這是火場中惟一沒化為灰燼的東西,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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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盒一入手,就聞到一股焦臭,掀開後,一塊巴掌大的木牌置於此中,木牌只剩半塊,觀其邊緣裂著灰白色的紋路,想來另一半已成焦炭,木牌雖不完整,猶能依稀辨認牌上刻痕:中央指甲大小的圓點,以及鼎立周圍的三顆十字星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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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掐緊木盒的指尖泛白,寧澈才將胸口的濁氣吁出:「你查過當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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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塵,寧氏昔年不僅掌握全國水運,還是先皇欽點運送貨物至關中的負責人,整個長安所需的糧食及貨品,就靠你們寧家,更有太宗御筆親賜、民間美譽流傳。發生這等滅門慘案,朝野均是震驚不已,皇上更下令要秋官尚書、大理寺卿與御史中丞同查此案,可是除了這詭異的符號及滿屋子的焦屍,其餘甚麼也沒留下。」夏時鳴又續:「事隔九年,雷同的地點、手法及符號再次出現,人人驚惶,只有你還在猶豫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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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謐,你把事情說得太簡單了。」不欲再理會他,寧澈把木盒放在旁邊的樹枝分岔處,轉身欲離,卻發現未悉何時,桓古尋悄然站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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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時鳴輕哼一聲,行經桓古尋時,對他低語:「交給你了。」說罷逕自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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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古尋邁步走近,取過木盒,靜靜凝視前人,寧澈也是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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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善良。」突然冒出的一句讓寧澈神色微惑,只聽此聲低如鼓鳴:「害怕殘殺無辜而壓抑自身仇恨,這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牽起友人的手,將木盒塞進他的手裡:「你要相信自己,你不是這麼不理智的人,而且……」豎起拇指,指向挺起的胸膛,「你還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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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發欣城,暮宿隴頭。寒不能語,舌捲入喉……」箏兒的歌聲又輕輕飄進耳裡,寧澈微張著口,如歌詞所述,春夜的寒風與呼吸一同捲入喉嚨,哽在其中良久,最終在湧出眼眶前,嚥進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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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頭流水,鳴聲幽咽。遙望秦川,心肝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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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醒一下,本章引用的樂府《隴頭歌辭》三首,內中的隴頭是指現今甘肅的朧山,而寧澈他們大概在現在的山海關附近,兩地相距甚遠,但小說中為隱喻寧澈心境,故讓箏兒唱了這首歌,還請各位讀者朋友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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