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場騷動之中,貧民當然不願淪為被單方面折磨的對象。為了生存,他們必須反抗。
好在他們從事的幾乎都是勞力相關的工作,基礎體力都在職務中得到磨練,因此勉勉強強能和警察抗衡。
「你們究竟是……住手啊,混蛋!」
有些貧民本想與警察爭論為何時間還沒到就開始打人,但他們話語未落,眼角餘光就無意間看見這些垃圾的暴行。
誰會想到,負責維護社會秩序的警察居然連老人與婦女也敢打,還打得對方毫無還手的餘地。
「是滅口,那些『死城畜』派人要來滅口,好讓我們說不出任何東西!」
掛牌貧民都是穿越高牆來到這裡生活的同伴,彼此之間的感情早就深厚得猶如手足。看到有夥伴快被打死,他們哪有可能嚥下這口氣?
能夠戰鬥的貧民馬上衝向受難的同胞,順便將過去的各種委屈發洩在同樣身為市民的警員身上。
講到委屈,貧民之中有不少人挺有感觸的。他們是來自他國的難民或非法勞工,占貧民總數的三分之一,是被五大黑幫合作的人蛇集團欺騙才會來到這座島。
這些人本以為能在先進的帕國開始新的生活,結果到了帕爾西卡島才發現貧民區根本不是帕國的一部分。之後就被迫成為黑幫的奴隸,替城市企業沒日沒夜工作。甚至有些人本身是某種宗教的信徒,也因為被黑幫壓榨,沒有空閒展開宗教活動,等於是被迫放棄信仰。
近期他們好不容易爭取到機會進城工作,本來想說終於能夠過上好生活以及找回信仰,誰能想到各種悲劇還宛如仇家一樣不斷找上門來。此時政府與警方又為了維持利益,選擇對他們痛下殺手,再樂天的人處於這種困境都笑不出來吧。
但就算如此,他們與本地貧民還是得頂住壓力生存下去。這不單是為了他們自己,也是為了城外的親友。
目前貧民工作者的目標有兩個,活著逃出去,再找機會向市民釐清事實。
就在這時,或許是公平與正義的女神在眷顧貧民吧,附近的部分市民竟然握緊拳頭向對抗貧民的警察走來。
「這樣就有辦法與他們溝通了。」
某些貧民見到這個景象,立刻擦乾流入眼中的鮮血,跑向那些市民求救。
「求求你們救我們吧,貧民並不是壞人!貧民區以前被五大黑幫控制搞得人人苦不堪言,最近又有變異體跟惡蓮幫襲擊那裡,害大家的生活變得更糟,所以才會有人被逼到來這裡犯罪!」
說話的貧民每個都非常誠懇。遺憾的是,他們明明知道世間萬分險惡,卻依然對人心還保有希望,故而墜入絕望之後,他們才會難受得心膽俱裂。
「先是打警察,現在又在騙人!哪有可能有那麼多黑幫欺壓你們?再裝啊,我看你們是想趁我們不注意打劫我們吧!」
「……不是的,我們說的是真--」
「閉嘴啦!」
市民一眾藉著肢體衝擊,回絕一個個求助者。他們的眼中沒有一絲憐憫,僅有無盡的恐懼和憤恨。
「該死!果然是城市養的家畜……」
莫名其妙就被人打,除非是喜愛被施暴的被虐狂,不然無論是誰都會感到不滿才對,何況打人的傢伙還是不願理解他人的難處,自顧自否定別人的混球。
理智被盛怒綁架後,貧民各個忘記他們此行的目的,索性不逃了,迅即還擊市民,以消除心頭之恨。
近日被市民霸凌,像家一樣的救濟會又被迫害,他們都嘗試容忍了,誰知市民直到最後都還蠻不講理,若不用最原始的方式回敬實在說不過去。
「『死城畜』,蠢到連自己被蒙騙都不知道!」
「叫什麼?你們這些只會害人的爛東西!」
糞土之民進城搶劫殺人,又製造變異體毒品禍害這裡。事情都到這個地步,市民哪能信任對方。
相反地,發現貧民氣燄這麼旺盛,他們老早就按耐不住脾氣,想要把這群得寸進尺又貪得無厭的的鼠輩揍得體無完膚。
城外罪犯得不到帕國的工作就闖入市民的家園擾亂治安,掛牌的更是為了讓多點親友進城,不惜罔顧城中的安寧,發動全國規模的大騷動。這幫人渣也不想想多年前是誰支持開放城市,給貧民進來謀生。
「混帳東西,看我們怎麼收拾你們!」
一批批市民用力揮動雙拳,拼命擊打面前的糞民。
可他們沒有掛上興奮的笑顏,反而是愁苦的臭臉在訴說各自的心境。
當年市民就是太笨,才會被救濟會那幫左膠欺騙,進而動起惻隱之心接納貧民,導致一件件悲劇發生。
城中住民真心想不明白,自己明明都努力替這群弱勢發聲,為何對方還能這麼無恥,頻頻禍害城市?要說日子過得很苦,他們也沒有比貧民好到哪裡啊……
雖然享有便利的生活與高額的收入,但帕國課稅重、物價又高,這裡的人們仍得為了金錢煩惱。
根據帕國的法律,財產低於一定程度的話,市民證將會被收回。言下之意,要是市民不小心破產,就會被趕出城市。若沒其他國家能去,他們就只能淪為貧民到城外居住。
市民原先就在這樣的高壓環境下生活,然而半年前開始,變異體的出現又讓他們的心理狀態雪上加霜。
白天出門討生活,還得擔心自己是否會再也回不了家,或是重要的親友可能也會遭遇危難,如此緊繃的情緒持續兩百天左右,已經讓市民的心神日漸惡化。更別提又有那些夜間變異體,如今害得他們連晚上能喘口氣的機會都沒了。
上天似乎也有虐待狂傾向,還讓他們在這種苦境之中屢屢遭受貧民罪犯騷擾……
新聞每天播報的死傷人數一直在增加,然則市民始終不會感到麻木。他們直至今日仍然無法原諒傷害自己同胞的可惡罪人。
城外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市民都已透過它生產的惡鬼有所見識。眼看掛牌的渾球也在作亂,他們突然覺得自己近日刁難對方果然是正確的決定,同樣來自那片土地的傢伙真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早該把這堆骯髒的糞便趕出帕國!
無牌群眾與有牌大夥擠滿大街。
這群打扮不同的人們早已混雜在一起。
所有的人皆無視交通規則,隨意穿梭馬路追打彼此。
有一名市民繃緊肩膀,邁開步伐衝向某位貧民,把自己當成人肉飛彈試圖撞倒對方。哪怕那人已經躲開,害他撞到石磚牆壁,他依然匆匆站起,一臉猙獰望向獵物。
看見民眾這麼激動,附近的警員不禁露出凝重的眼神。他們並不是無法理解這些人民的心情。
這時候,一位貧民打斷警方投注在民眾的注意力。
「畜生警察,你們跟惡蓮幫一樣可惡!身弱的老人跟女人都打得下去!」
「閉嘴!沒良心的糞民好意思說我們?要不是有你們……」
防暴警察的作用是控制騷動與維護秩序,所以有義務阻止貧民、市民之間的爭鬥。可是基於某些原因,他們只出手制伏掛牌之人。
警察一方也厭惡貧民,理由與普通市民相同,只不過他們總是站在前線,所懷的恨意更為強烈。
過往為了處理那些從貧民區跑來的垃圾罪犯還有死毒蟲,相繼有刑事單位的同仁慘遭毒手。更有的人目前還遊走在生死邊緣,需要昂貴的醫療費用治療傷勢,偏偏傷者正是家中的經濟支柱,致使整個家庭陷入困境。
然而,冷血的牆外凶徒卻從不收斂,至今依然在進犯城市。
昨晚惡蓮幫以及夜間變異體不請自來,害死防暴警察不少的戰友,甚至他們有些人的親友也被殺害。
然後現在呢?城內的貧民又公然製造騷動,他們警察當然不能放過這群不知好歹的傢伙。
「好好搜索,一個都不能漏!」
一名防暴警察一邊指揮同伴,一邊警戒四周。
看到有同仁不停毆打已經昏迷的貧民,他立即出聲制止。
「喂!倒地的就別打了,把他們抓上車,趕快去找那些還站著的,別讓那些人跑了!」
掛牌貧民的人數大概只有城市總人口的四十分之一,會被普通市民和防暴警察聯手壓著打也是必然的。更何況他們警察精通格鬥技,貧民的體能再怎麼不錯,仍敵不過他們。
然則警方還是戰戰兢兢環視周圍,心態絲毫沒有鬆懈。一旦發現有貧民沒有倒地,警察便會當即打到他們無法行動,再搜查他們的全身,最後才扛上囚車運走。
警員必須這麼冷酷、這麼狠心,否則那場慘劇就有可能重演。
幾個月前,帕國發生一起襲警命案,兇手是一對違法進城的貧民母子。小孩假冒走失,利用死者的同情心使其大意,母親便趁機偷襲以搶奪死者的槍械。兩人身上的乾淨衣物證實,他們同為另一起盜竊案的犯人。也是由於衣著整齊的關係,那名警察才沒能察覺母子的身分,最後被欺騙殺害。
利用他人的善心害人,這種犯案手法實在噁心至極。死者可是以善良聞名的好人,在警界有著非常良好的人緣。他的死訊重重打擊許多同仁,哪怕是那些心理素質被鍛鍊得極其堅強的硬漢警員依舊會為之啜泣。
相較於早已遺忘這起案件的大眾,警方迄今仍被這層陰影緊纏不放。
在那之後,帕國警察對任何年齡、性別的貧民都抱有警戒心。尤其這次貧民動員那麼多人上街,假使對方攜帶武器襲擊他們身邊的同伴以及無辜市民怎麼辦?為了預防事故發生,警方只好不分男女老少先打一遍,讓所有貧民都無力作亂。
但是--本來他們認為打幾下貧民,用力量宣示地位,對方就會乖乖投降,豈料衝突卻越演越激烈……
貧民團隊合力推開警員,撿起那些掉落的武器,二話不說就朝失主一頓猛打。
敵我的數量差距極大又如何?貧民既習慣苦痛也沒有退路,除了反抗以外,他們別無選擇。
全部的貧民鬥士彷彿打了興奮劑,連破警察的多重包圍。他們打趴囚車的警備人員,將車內的同胞一一釋放,這些得救的貧民又一齊加入搜救同胞的行列。
發覺警察慢慢扛不住場面,原本還在路旁觀望的一些市民紛紛踴躍參與戰局,協助警方對抗貧民,卻也導致警員不方便使用非致命武器。
不過這對警方而言不見得是件壞事,這樣他們就可以盡情用拳腿逼迫貧民安分。
爭鬥的人數一多,暴亂也就變得越發無序。
哀號與悲鳴沒有停下任何人的手腳,疼痛與傷口只是在增加彼此的憤怒。所有人都知道,他們越是攻擊別人,這場混亂就越是難以落幕。
可是就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誘惑他們行動。其實並不算是誘惑,準確來說是解藥。倘若人們不見所恨之人的卑微模樣便會全身難受,只有名為暴力的止痛藥才能治癒這個痛疾……
ns 18.68.41.140da2